《乔之蓁蓁（GL）》子车赋

42、卌一章 共舞

　　天华山位于皇城北部，温度较城内更低一些，因此现下里才九月时节，山上的树叶便已经开始泛黄了，成百上千的树木连成一片，叶子更是厚重，从远处放眼望去就是一片金黄。不过天华山最出名的却是枫叶，不知是造物主刻意而为之还是如何，山阳处的枫树不规律地排列着，春夏之际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名堂，一到秋日里斑驳地红色穿插在那一片金黄中，像极了天空中的落霞。而山阴一侧本该因为没有阳光的照射而微微发暗，可那枫树却布满了半座山，而此时正值叶红，因而火红之色附着在山壁之上，不细看还以为起了山火。

　　“今儿个是秋闱第一日，既然都舟车劳顿来了这天华山，想必诸位也乏了，不若先休息一下吧。”圣人看着一脸倦色的众人，如是说道。每年秋闱都只有第一日会吃从城中带来的干粮，剩下的日子均要靠参与狩猎的年轻人从山中捕获的猎物来食用，因此那一日份的干粮很快就被分食光了。

　　他们休息的地方是一大片空地，因为一会要架篝火，周围不能有任何易燃物品。这在山上是极难找得到的，然而天华山经穆国多年洗礼，早已被开发出一块供人歇息的地方。

　　吃过所谓的晚餐后，侍卫们架起了篝火，准备进行开始仪式。在仪式上众人不必顾及他人的身份，可以随意歌舞。不过由于往年来的都是男子，也都只能唱唱粗犷的山歌，跳一些不成样的舞蹈，更何况这些人都自诩出身高贵，总觉得歌舞都是那些个下贱的倌儿们干的，这种丢面子的事他们可嫌弃着呢。不过今年多了许多个小娘子，这时候他们就把什么贵贱抛在了脑后，眼睛都瞪大了想看看姑娘们的表现。

　　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大多数的小娘子们因为看到他们有些胆怯害羞，都只安静地坐在父母或好友身旁，并没有人站出来。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就连圣人都忍不住轻咳一声，眼睛飘向了穆倚乔。穆倚乔看到后一脸黑线，但还是会意起身出声道：“既然诸位都如此内敛，那小生就先献丑了，就当是抛砖引玉，让诸位都先放开身份。”她说着说着便笑了，“如此喜庆的日子，大家伙儿怎能都板着脸连话都不说呢？”

　　没有伴奏，亦没有喝彩声，穆倚乔解下佩剑，就着一身暗红色劲装跳向了众人围起来的圈中，倒是引来一小片惊呼。

　　“哇，六殿下会功夫诶！”

　　“只听说六殿下骑射功夫好得很，没想到还会飞呢！嘘……呀！殿下看过来了看过来了！”

　　几个小娘子只是用正常咬耳朵的音量交谈着，普通人都能听到，耳力甚好的穆倚乔更是不在话下，她甚是无奈地看着不远处的一小撮人，露出一个自认很是温和的笑容。

　　“殿下笑得好自信！好好看！”

　　“你也不看看殿下是谁的孩子，当年的皇后娘娘可是京城第一美人，殿下自是随了娘娘的，不好看还了得！”

　　“可是六殿下比三殿下还好看呀，三殿下至今都尚未成婚，六殿下才十三的年岁，不知何时才能娶亲啊……”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做梦呐！”

　　“你不是喜欢四殿下嘛，也好不到哪去！”

　　穆倚乔差点一个踉跄摔进篝火里，好在身型灵活立马翻个身把自己救了回来，落地的姿势也还算是漂亮。

　　这帮小娘子怎么都这么可怕！想想还是林语蓁好多了。她忽然想到与林语蓁初遇的情景，自己和穆倚欣在经历了一整天被人两眼放着绿光的围观后，在转角不小心撞到的那个小娘子眸中泪光闪烁，捂着撞疼的下巴却笑着说没关系。

　　呸呸呸，想她作甚。穆倚乔调整了下情绪，踏出了步子。她整个人像是没有重量一般，在寸草不生的沙土地上舞着。她不经意瞥到了林语蓁，见那人一眼不眨地看着自己，穆倚乔突然莫名有些心虚脸红，幸好有篝火作掩护，不然这副样子定叫人看了去。

　　此时整个天华山只能听见风沙沙吹过的声音，就连野兽仿佛都安静睡着了，穆倚乔在中央轻盈旋转，却显得孔武有力，一伸臂一落脚都有风声掠过。可落在林语蓁眼里只觉得那人好似要飞走一般，她下意识站起身走向了中央，脑海里只余一句话：不能让她走。

　　穆倚乔确实想要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时代，舞中也表达了这种强烈的渴望，于是最初起舞的目的变了，连舞的形态也变了。她想要回去，迫不及待地回去，只是渴望还未达到巅峰，就被来人打断了。她微微侧过头，看到林语蓁探索着跟随她的步伐想要努力迎合时，心中突然软成一片，刚刚积累起来的渴望也逐渐平息，连脚步都慢了下来。

　　穆倚笙看着二人的互动，嘴角不禁勾起了一抹笑来。

　　察觉到穆倚乔的意图，林语蓁赶忙顺着她刚滑过去的步子踏上去，手臂也小心地绕过她的头顶。她突然有些恍惚，穆倚乔是什么时候开始身高已经赶上了自己，甚至超过了自己呢？记忆中那个冷漠淡然却又无所谓的孩子不见了，现在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双深邃到看不见底的眸子，从深处向外散发着柔情，而那里面现在只能映出自己傻傻的身影。

　　她看得有些痴了，身体却仍然下意识地跟着穆倚乔的动作动着，渐渐地二人配合地愈来愈默契，所有人只觉二人就像欲振翅而飞的蝴蝶般。

　　化蝶而飞，有人这般喃喃自语着，面上是不自觉流露出的羡慕与惊慌，圣人也有些忍不住心慌起来。他突然有些害怕穆倚乔就这样消失了，虽不知为何会有这般想法，心里却说着，这是青珏的孩子，就算她要离开自己也强硬地想要让她留下来。

　　直到穆倚乔道了《沁园春·雪》的上阙，打破山中的宁静，众人方才如梦初醒。

　　但是山间依旧是安静的，没有人说话，亦没有人叫好，所有人仿佛都一副生怕惊扰了二人的样子，最后还是一个褐衣少年耐不住寂寞，在篝火四周翻了几个跟头，算是活了气氛。

　　穆倚乔又笑着说道：“私以为，秋闱是我朝国力的体现。小生刚才的话着实不大适合眼下的场景，若是冬猎倒蛮相称的，不过其中的磅礴大气实在是应景得很，便顺嘴说了出来，还望各位不要嫌弃才是。”

　　众人都沉浸在二人的共舞中还未缓过神，自然连刚刚她说了什么也没大注意，还是圣人先开了口：“你这词怎生只有上阙，该是还有下阙的吧，缘何不一同道出？”

　　虽然之前就已经想过会被问到诸如此类的问题，此时真的出现了还是让穆倚乔一慌，秦皇汉武倒是真的有过，唐宗宋祖可就没了，更不要说成吉思汗，倘若真被问道这几位是何许人也可是说不清的。不过她很快便调整好了表情，摇摇头露出一口小白牙笑道：“下阙自然要在座的各位青年才俊来答才好啊！”

　　圣人好笑地觑了她一眼，心道这小家伙倒是会踢球。既然穆倚乔这样说了，圣人也只好顺着她的话接下去：“若有人能接了六殿下的上阙，朕额外有赏。”

　　还以为那些个郎君们能很快就解决了这个问题，令圣人失望的是一刻钟过了也无人能答。虽然他面上不显，心中却已经有了疙瘩：“期限延续到秋闱结束吧。”

　　林语蓁瞄了穆倚乔一眼，看着她有些心虚的样子没说话。她心中倒是有了答案，但刚刚与穆倚乔共舞一番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不能再接着出风头了。所谓树大招风，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什么人使绊子。她早在穆倚乔跟圣人对话时就悄悄退回到了后面，这会正跟穆倚笙在一起，听她想下阙呢。

　　“阿林，你刚刚跟六郎好般配。”穆倚笙狡黠地眨眨眼，嘴边笑意渐浓。

　　林语蓁突然觉得脸上泛热，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好不让穆倚笙看出倪端：“五殿下就知道笑话我。”

　　“哪里来的笑话嘛，我说真的呢。阿林阿林，快趁着这半月好好亲近亲近，等六郎束发了就请阿爹下旨赐婚于你们，这多好。”

　　“殿下莫要再说啦，六殿下怎样想的我还不知道呢，哪能像说的这般轻松。”林语蓁哭笑不得，穆倚笙怎么就这么……八卦，她好不容易才想出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她。

　　她偷偷看了眼穆倚乔，那边正忙着应付圣人，暂时该听不到这边的谈话，只是旁边的几个小娘子叽叽喳喳又开始了。

　　“看到没有！林二娘跟六殿下刚才好配啊，我觉得自己没机会啦。”

　　“别灰心丧气嘛，只是共舞而已，也说明不了什么，你这样简直涨敌人威风灭自己士气，喜欢就要去追啦！”

　　林语蓁突然觉得自己压力有些大，心中不免有些怪穆倚乔干嘛这样优秀，现在倾慕于她的人愈来愈多，自己的希望又渺茫了几分。

　　被抱怨的穆倚乔突然打了个喷嚏，有些莫名地看了看四周，什么都没发现后又接着应付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