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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十六岁的花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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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静静地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上一块奇形怪状的水渍,努力思考它究竟像什么东西,可是那块水渍很顽固,盯着看久了,它仿佛会不动声色地改变,就像一个字,盯着看时间长了,慢慢会恍然觉得不再认识那个字,使人觉得既神奇有诡异。
星期五的下午,值班的护士在隔壁的办公室里说笑着,好像在讲一套正在播出的韩剧,评论里面那个男主人公如何如何帅,讲着讲着,慢慢压低了声音,我隐约听见其中的一个说“只有十六岁”。
第一次见到林医生,他就是这么问我“你只有十六岁?”上次做血管手术,主刀的外科医生一边麻利地割开我的静脉,一边也这么问,然后大概是为了让我轻松一点,笑了笑,有些牵强地加上一句,“十六岁的花季啊。”
我闭上眼睛,试着去聆听自己血液的声音,渐渐的,恍惚之间,我好像真的听见自己的血液像一条河流在身体里缓缓流动。时而轻缓时而湍急。那让我既嫌弃又怜爱的血液,它给我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以后也会给我带来更多麻烦,却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我开始逼迫自己忘记身边的一切,用那个屡试不爽的方法 –在脑子里弹奏李斯特的“爱之梦”。这是我学过的古典钢琴曲里最难的之一,每次弹它都非全身心投入不可。陈朗哥哥的声音在背景里渐渐响起,谈到得意的音乐,他一反平时的温和,话音激动,“注意,左右手触键的力量要区别…对,这样…这样正好,”,他习惯性地微微皱起眉头,“不行,中声部太突出了!”他很喜欢一边听琴一边评论,有时候让我很讨厌,有时候也让我很开心。
我问过林医生,手臂上切开静脉插这么一根大管子,会不会影响弹钢琴,那个问题显然把他问倒了,他抓抓头发,脸上露出很为难的表情,过了好一会,老老实实回答,“这个我真的不好说,我看过的病人里,没有弹钢琴的。”
模模糊糊之间,一个声音传进我的耳朵,“她阿姨的检查结果出来没有?”
“还没有,”另一个护士回答,声音压得更低,“林医生好像有点矛盾,不过这种事家属自己愿意……”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从床上起来时,我问那个护士,“我阿姨做什么检查?”
“检查?”那个护士愣了一下,“什么检查?”
“就刚才你们说的检查,”我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你们还说林医生好像有点矛盾。”我用力地盯着她。
“哦,那个啊?”护士看了看她的同伴,却不说话,过了一会,另一个护士打破了沉默,“你阿姨想给你换肾。”
“换肾?”
“就是把她的肾换给你,正在做身体检查。”她们的神色有些尴尬,好像很不愿意再多说了。
那天傍晚,林国栋带来了一只白色的绒毛狗熊。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我,神色有些紧张,我对他笑笑,他这才笑起来,两个嘴角往上孩子气地抿着。
他把狗熊递给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你去买的?”
“我姐姐说女孩子一般都喜欢狗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