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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彼开我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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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影天的窗外,飘浮着淡淡的云。
樱空释静静地立在窗下仰望着那抹云空。
白发侍女忽进门来报,“火族公主艳炟到了。”
樱空释匆忙地回过了头,一向盈蓝无波的眼里有些慌乱,不知该如何迎接她。有些无措地走回大殿中,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他轻声对侍女说,“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我到了!”
话音未完,着一身甲胄的艳炟走进来,手上提着长鞭,神情满是不屑。
“幻雪之主传我何事?”声音生硬,夹带了火族掺杂着火星的傲慢。
已是幻雪神山的王,成为真正的三界之主,樱空释却更不在意王的礼节,王的衣装,仍是住在旧日的刃雪城,和从前王子时一样的打扮。
他当王的时节,神思,已是恍恍惚惚。
樱空释循声抬起眼眸,一见到她气昂昂顶盔戴甲的样子,心头却漾起熟悉的暖意。他不觉面含笑意走过去,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拉她的手,待伸出自己的,似乎又觉不妥。
无言。
想了想,他转身向几案上的白色小匣子里,取出一枝点缀着星点白花与星点红花的花枝,回身来,冰蓝的眼眸里映衬着花枝色彩,噙着浅浅微笑。
“我何曾有事,不过前日去雪雾森林,发现这枝花开得特别,就带了回来。”伸手递去。
神族的花,不需泥土,即便只是一枝折枝也可常开不谢。远离火族故乡的艳炟,一向最爱红色,这是他发现的冰族唯一带有红色的植物。
艳炟瞟了一眼,枝上,红白相间的小花含珠带露微微颤动,她不曾接,眼神已弥远,傲然道,“我自幼看惯了火族疆域里开的彼岸花,冰族的花草虽名贵娇媚,我只是粗人不懂欣赏。”
樱空释的眼中似有什么闪烁,他眨眼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手中的花。
艳炟眼神似在远望,声线飘摇,继续道,“彼岸花野生野长。白的是曼珠,红的是沙华。曼珠,沙华,彼开我败,彼败我开,这两花永世不得相见。”
“艳炟……”他开口想要解释什么,却因一人呆得久了,常不爱言语,一时不知道如何说出自己念头里的话。
火族已然没了。火族的国土,和它的全部神民,都因火燚冰火大战中的弑神逆天而被罚覆灭千载万载。她是火族的最后一支孤独的血脉,却已无家可归。
远在大战刚刚结束的时候,她曾请求过。
“樱空释,让我走吧!你虽为卡索复仇,杀我父王,我亦不曾怪你,父王倒行逆施,乃是他咎由自取。父王杀我,你又复救我,我俩之间的恩怨也已彼此购销。火族,必将随岁月湮灭,已不需要任何神人的铭记。我只愿浪迹天涯,从此不再回到神族。”她弯腰颔首在他面前。而他,眼神却显得懵懂,高高在上,已被尊为神界真正的王者。
那一刻,艳炟只愿他赦免她。
可是,俯身良久,却没有得到一声回答。
“王……”是星旧失落的声音。
抬头,那几如幻影一般的樱空释已无声的失去影踪。
除了当王的神,谁也不能放艳炟走。艳炟被留在了刃雪城里,也许无尽漫长的岁月不会再有天日了,她只得做了这个白色国度里的将军,守界杀怪,继续踏上疆场。
樱空释慢慢走在雪雾森林之中。弥漫着凉凉雾气的林中,白色的树,白色的枝,白色的叶,远望,也只有白色的远山。
樱空释望着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情景。这里是他的家。只是家里的人呢?
他们说他是三界真正的王,是比渊祭仁慈千倍万倍的幻雪主人,千万神族与凡族,都慕名而来甘愿臣服。
可是他不明白。这好大好大疆界的领地,只让他感到陌生,冷。
看着星旧等人望着他时忧戚的眼神,他知道,他们都为他的恍惚觉得很担忧。
毕竟,三界的战争止息,迎来了难得的安宁和平,他们没有人希望看到一切再有什么动荡了。
他也想努力一些,做到人们的期望。可不知为什么,他觉得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远到对这世界中发生的事,都有些看不太清。
风——刺骨的袭来,浮起他白色的发,还有身后白色的斗篷。
他的心里一惊,随后陷入迟钝的思维。什么时候,他居然开始怕冷,出门竟需要带着斗篷?
“樱空释——”一个声音,谁有些急地从身后追来。
樱空释回头去,凝视了半天,才看出来的女子是岚裳,身后还影影绰绰跟着冰族的侍女。他对她微微露出一个笑意。
岚裳一怔,心头却不知不觉的被一种莫名的难受涨满。
樱空释,何时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孩子。曾经的他是那样冷峻沉默,高深莫测,如同深不可见底的冰冷的海。如今,他竟会对她笑,甚至对许多人都会笑。
她用力地一甩手:“我去找艳炟!她太过分了,明知道你已经……难道你对她,对火族还不够仁至义尽吗!”
面容姣好的蓝色身影转身急匆匆离去。
樱空释像是没有听到岚裳所说的话,剩下一个人,他便继续静静地仰头,看着纷纷的白雪错错落落的飘落,飘落,落在身上,脸上,发上,不再融化。
“艳炟——艳炟——!火族公主!你出来啊!”
冰雪的将军大殿里到处回荡着人鱼公主岚裳的喊声。
冰族的几个卫士听到喊声,急匆匆地从殿外的训练营里跑来,手上尚且拿着刀枪剑戟。
“岚裳公主!”他们行着军礼。
“艳炟呢!喊她出来!”岚裳怒气冲冲地叫。
“公主,我、我们正在商量要去找王,却不知是否合适……”一个卫兵结巴着,“艳炟将军她……她今晨就已经不见了!”
岚裳惊愕地瞪大眼睛,她被这突来的消息禁声了!在岚裳的身后不远处,一个不知何时偷偷跟着来的白色身影,呆呆地对他们凝望着。
“你们说,什么?艳炟怎么了?”那身影说。
一行人循声抬头,看到站在远远台阶上披着斗篷的神。全体仓啷啷放下了兵刃,跪下。“王!”
一枝小花静静地躺在樱空释面前的盘子里。
花枝上的花,红的,鲜艳欲滴,如同刺破的手指伤痕流出的血,白的,皑皑无暇,如同一无所有的雪野,被懵懂的纯白覆盖了一切。
花枝上,刻着细细的小字:曾有相知,姑妄心知。我会回到火族,且永不来犯。不要寻我了。
樱空释静思良久,轻轻拿起那支花,他迟疑着,淡淡说出清冷低徊的话语。
“哥,我一定是太笨了,连唯一一个好朋友也留不住。”
——最亲的哥哥,和最好的朋友,都已经离开了我的世界。这冰雪的王城里,我要如何留下。
尖啸的守界号声从辽远处响起,直到越唱越近!
举着剑戟的卫兵一队队的从王城的台阶上列队匆匆而下!
“妖魔!妖魔已冲破了熊族的结界!”传令官跪倒,像一脸惶急的星旧等人报告。
“快!派守界使者到熊族边境去助阵!岚裳,你护送这城中的神民到人鱼族的无尽海去避难!”
“星旧……樱空释呢,”岚裳的大眼中闪着焦灼。担忧着熊王安慰的千灵女王潮涯不禁要求道:“樱空释是三界之王,熊族已危在旦夕!为什么你们不报与王知道!”
星旧凝眉举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他摇着头,“不,不要告诉他。他的神智已经很恍惚,近来甚至不知控制自己的元气,他的灵力和真元每日都在消散,纵然情况危急,也不能送他到战场上去送死。”
潮涯抱着战琴,想起远在战场的夫君,正要反驳,星旧的身旁却有多出一道蓝光一闪,是披着斗篷的樱空释,他摇摇地走下台阶,望着眼前混乱的一切,仿佛从梦中惊醒,星旧回头,慌忙扶住了王。
“发生了什么事?”他推开星旧的手,沉声问。这一瞬,他忽然做回了从前的樱空释,眼中恢复了一贯的沉静清冷。
周围的众人,看见他的眼神,简直不可置信而又十万分的惊喜。
“王!北疆外震慑的妖魔苏醒了!”
没有任何过多的话语。樱空释眼神已变得凌厉而决绝。一道耀眼的蓝光闪过。
“王!”星旧来不及呼喊。
樱空释身影已不在!
北疆海岸,正掀起滔天的巨浪,曾经深居海底沉睡万年的妖魔苏醒了,化为无涯巨兽浮出海面。
它的一声咆哮,岸边的凡人中大半已经惨叫着和他们身后的房屋山石一同化为了齑粉!
凡界,已入无间的地狱!
熊王辽溅迎风挺立在族人之前,举起他的天地破。他已经决意赴死!
便在此时,一道光芒闪过,一个纯白的身影瞬息间已经出现在他的身边。
“王?”辽溅侧首,讶然惊喜,已忘了向樱空释行礼。
樱空释无言,再次瞬移,他所化出的光圈已将他送到海上,凌空与妖魔对视着。
巨大的妖魔面前,樱空释的身躯如寒星一点,周身散发冰焰族冰蓝色的灵力,绵延不绝。
“你这渺小的生命,你是谁?居然敢阻拦上古神物的脚步!”妖魔望着浮于眼前挡住它去路的人。
清冷的声音,在妖魔如狂风席卷般的呼啸中穿越一切响起:“我是三界之主,樱空释,此地的凡人由我神族守护!谁敢僭越,我将以王之身诛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