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短文》梦入红尘

4、明明相爱说怀念

　　许诺的大哥许言躺在床上已经多年，这些年里母亲走遍了各大医院，可是每次医生看过病例之后都纷纷摇头，面对一脸土色的医生，母亲也渐渐地失去了耐心。

　　三年前许诺来到吴城的医学院上大学，选修的专业是临床心脑学，经过三年的学习，到大四的时候，院里突然来了一个美国艾华尔大学临床心脑学的博士生，此人不过三十出头，长着帅气的五官，健硕的身材，一到院里便引来众多女生的尖叫，原是以为人家是来学习的，没想到人家是来做学术研究的，平日里基本不在院里露面。

　　许诺早在见到斯蒂文之前，便已经听系主任说起他，全美唯一的一次在显微镜下的心脑血管搭桥手术，便是他和他导师的协助下一起完成的，这句话立刻便引起来许诺的兴趣，于是几经思虑之后，他便想到了一个乔装偶遇的狗血套路，在他经常经过的路途上拦截。

　　这一天早上外面飘着小雪，许诺特意从自家经营的路边早餐摊带出一杯热豆浆还有几根热乎乎的油条，一直傻傻地站在沿海路的路口。经过好些天的观察，他发现即便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天，斯蒂文也会照常在早上六点半出门晨跑，而且他每次晨跑都会经过沿海路的这个拐弯口。

　　正想着，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从人行横道的那头跑了过来，看那单薄的身形，肯定是他无疑。许诺突然觉得心跳加速，拧着油条的手甚至都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

　　就在许诺身心不安的时候，斯蒂夫已经在他身边停下，然后操/着一口生硬的普通话说：“这是给我的吗？”

　　许诺躲在大大的绒帽下，一双畏畏生生的浓黑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直到斯蒂夫微笑地指指他手中的早餐，他才仿佛想起了什么，立刻将手中的豆浆油条递给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的，给你的。”

　　其实许诺不过是想与他套套近乎，却没想到，当自己看到他那阳光般的笑容后，脑袋竟一下子就懵圈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继续话题。

　　“上次我去院里见过你，没想到今天你会在这里等我，走我们一起吃。”斯蒂夫不等许诺同意，拉着他的手径直向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台走去。

　　许诺被他就这样拉着，虽然带着手套，但是依然能感觉到斯蒂夫那双大手所传过来的温暖，让他冥冥中竟生起一丝贪恋来。

　　很快他们在一层铺满薄雪的公交车站台的长椅上坐下，斯蒂夫迫不及待地打开早餐袋，一股浓郁的豆香弥漫开来，他像是发现新大陆似得，立刻脱口而出：“豆浆！天啦，我最喜欢豆浆了。”

　　许诺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对豆浆如此痴迷，以致完全忘记了自己今日在此等他的目的。

　　斯蒂夫一边就着豆浆吃油条，一边说道：“这豆浆实在是没得说，我将全城几乎所有的豆浆都喝过了，却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豆浆，你真是个天才。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豆浆的？”

　　许诺先是一愣，随后才轻声说道：“我自己做的，磨豆浆而已，不是什么大本事。其实我不知道你喜欢喝豆浆，只是我觉得这早上不喝豆浆吃油条，还能吃什么呢？”

　　斯蒂夫笑得很大声，他一下子揽过许诺的肩膀，用他那沾满豆浆和油的嘴唇在他的耳边重重地印上痕迹，随后才说道：“你还会做豆浆？O my god，以后我的早餐就由你包了，我嘛就包了你的午餐和晚餐，咱们互施恩惠嘛，好不好？”

　　看许诺似乎有些犹豫，斯蒂夫又重复了一句：“我做的西餐可是非常棒的。”

　　许诺寻思着自己终是要有求于他的，那既然对方已经抛出橄榄枝，那自己岂有回避的理由，于是重重地点头道：“好。”

　　斯蒂夫与许诺由开始相互生疏，到后来的相互熟稔，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感情却日渐浓烈，期间许诺将自己哥哥的事情告知于他，他也异常高兴地为其诊治，甚至也谈到了会为其做手术，但是却迟迟没有实施，直到有一天，斯蒂夫快要回国了，他才来告诉许诺真相。

　　许诺听到斯蒂夫的话，半晌也没有反应过来，他盯着对方的脸，疑惑地说道：“你是说，我二十五岁以后也会得这种病，你觉得我的父亲就是因为这种病死的？所以我和我哥哥都要死？这是家族病？”

　　斯蒂夫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拼命摇头，口齿尚算清晰地说道：“不，你不会死的，一定不会。”

　　“为什么？”许诺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抱着，冷冷地问。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会救你的。”斯蒂夫说。

　　“那我哥哥呢？你说过会救他的。”

　　斯蒂夫突然没有了话音，他感觉到许诺的抗拒，可是他却完全不想放手，沉默片刻后，说道：“他已经病入膏肓，我也无能为力了，可是你不同，只要和我一起去美国，你得痊愈希望还是非常大的。”

　　“除非带我哥一起去。”许诺坚定地说道。

　　“他真的已经不行了，最多还有十多天的日子，我不能做如此没有把握的事情。”斯蒂夫似乎也不妥协。

　　许诺推开他紧抱的双臂，然后冷冷地笑了两声，说：“你我终不是同路人，我看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还是各奔东西的好。”

　　许诺刚转过身，斯蒂夫就立刻跑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迫切地说：“想要救他只有一个办法，可是那样我就失去你了，这样你也愿意？”

　　“我愿意。”许诺想也不想就回道。

　　“为什么？我不明白，就算是救活他了，他与社会也早就脱轨了，你觉得他还能养活自己？你为何要如此执着？”斯蒂夫的声音高了不少，他抓住许诺的手臂，重重地摇晃，似乎想将他那混沌的脑袋给摇醒。

　　“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总之我一定要救他，说吧，为了救我哥，你想要我付出什么？”许诺早就知道斯蒂夫对自己的小心思，但是他从来都是模凌两可，既不同意也不反对。

　　“好，既然你如此执着，那我就取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斯蒂夫话音刚落便一个前倾将许诺重重地压在地上，“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随着沉重的喘息声，屋子里充满无限春光。

　　许言的手术很成功，躺在床上休息了不过短短数日便可下地行走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是如何延续下来的，他只记得自己在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

　　“哥，你一定要好起来，就算是用我的命去换也无所谓。”

　　可是许言都已经好转许多天了，却一次也没见过许诺，他觉得甚是奇怪，便向母亲询问。

　　母亲支支吾吾的样子让他不禁充满怀疑，他心里升起隐隐地不安，直到这一天斯蒂夫来到病房，他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斯蒂夫听别的医生向他说起许言的恢复情况，可是他完全不相信，但是当他推开病房门，看到容光焕发的许言不禁的有些发愣。

　　“斯蒂夫医生，谢谢你挽救了我的性命。”许言微笑地看着他，然后轻声问道。

　　斯蒂夫没有回答，他只是没来由地问了一句：“你与许诺是亲兄弟？”

　　“当然不是呀，他和你说我们是亲兄吗？”许言不觉得有些奇怪，他与许诺的关系，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为何他会有此一问。

　　“那他是？”

　　“我的父亲死得早，他是我母亲在我十岁那年带回来的孤儿，那时候他不过五六岁的样子，看上去似乎受了很多苦，皮包骨头，像个小老头儿。”许言想起那些过往就会止不住笑出声。

　　“孤儿？”斯蒂夫重复了一句，然后眼神圆瞪，似是发现了什么大事似的，立刻冲出病房门，向地下室跑去。

　　地下室的停尸房里，许诺冰冷的尸体上盖着惨白的纱布，他就像睡着一样，但是斯蒂夫那无法抑制的泪水却再也控制不住，沾湿了他胸前的纱布，还有那冰冷的胸膛。

　　斯蒂夫直到这一刻终于明白，为何当他打开他的身体时却没有任何病患前期的症状，原来他根本就不可能得所谓的家族病。

　　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许言会恢复地如此之快，因为与他交换生命的是一个健康无病的正常人。

　　他还明白了，为何许诺和许言长得会是那样不一样。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根本并非亲兄弟。

　　斯蒂夫拿出自己口袋里的一张信纸，再次缓缓打开，一行娟秀的字体出现在自己眼前，上面那句奇怪的话，现在他也终于明白了。

　　——明明相爱说怀念
　　——许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