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不负如来不负卿 ...
-
如果说入佛门便是六根清净,无求无欲,那悟一果然是所有师兄弟里做得最好的。
山下有一大户人家,听说那家的大少爷自幼坏事做尽,便是已然到了婚嫁之年,却也经常调戏良家妇女,所以这位大少爷为周围的不少邻居所愤恨。
悟一觉得自己该是去劝说一番,让其改过自新的,于是他下了山。
许贺因为不满意父母帮其物色的夫人,所以便整日整夜的不回家,誓死要找到自己喜欢的那个人。
这一日二人在镇上最热闹的青石街上遇到。
“贫僧观施主双眼无神,印堂发黑,近日怕是有灾祸降临,望施主小心提防,尽早回家。”悟一端看许贺的脸色后,道。
许贺仿佛并未听见悟一所言,他眼神发光,看到貌比女人更美的悟一,便完全不顾及其和尚的身份,油嘴滑舌地说道:“便是有灾祸那也是你带给我的。”说完,伸出一只手,在悟一娇俏的脸上划过。
悟一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在胸前道:“施主如若不信,贫僧可与施主回去,十日之内,灾祸便会降临。”
“你愿意与我回去?”许贺意外地盯着他,道。
“愿意。”
十日后,许府夜半起火,不知是下人睡得太死,还是命中注定如此,许贺不仅全家尽被烧毁,而且父母也不幸葬生火海。
悟一看着那便是到了天亮依然未曾熄灭的大火,微微低头,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烧得好,早就该烧死他了,前年跳河的小娟就是被他调戏后无颜面对夫君才会跳河。”
“还有小玉。”
“对对对,他简直禽兽不如。”
“烧死活该。”
悟一缓缓抬头,看着不知何时才会熄灭地火光,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八年的时光飞逝如梭,人间经过兵戈相见早已换了一番天地,悟一的寺庙也早已无米下炊,庙中大半的和尚都已还俗,更有甚者沦为强盗。
悟一寻思这尘世早已污浊不堪,不如佛前来的干净,于是他依师命做苦行僧,八年来走过三川五岳,天南地北,这一日来到天华府,这里人杰地灵,物产丰富,却是不似做苦行僧的地方。
他穿着破履滥衫,手中拿一已缺角的破钵,进城的时候,知县大人正坐着轿子从城门前经过,一阵微风吹过,掀起轿帘的一角,悟一敏感地想要抓住眼前那点熟悉的气息,但它却调皮地稍纵即逝。
经过几日的化缘,悟一觉得这天华府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容易过活,这里人似乎与和尚有仇,几乎无一人家愿意施舍斋饭,更有甚者将他打出自家大门。
知县的衙门甚是阔气,整块大石雕成的狮子,雄赳赳气昂昂地立在府门前,悟一几日未曾进食,肚中早已饥肠辘辘,当他看到立于府檐下的大鼓,于是想也不想便上前重重地击打,这世间纵有太多不平事,可总该有个说理的地方。
知县大人端坐在公堂上,看着那脸色苍白下巴微微扬起的悟一,严肃地说道:“哼,和尚。”
悟一的双眼圆瞪,嘴巴微张,手中的破钵差一点便掉落地上。
“是你。”
“大胆,看见知县大人还不下跪。”一旁的捕快高声喝斥道。
“无妨。”许贺鄙夷地看了一眼悟一,道,“想来大师该是许久未进食了,吴六吩咐厨房备一桌素斋。”
“大人,这西山的和尚多次来县府打劫粮食,他会不会……”
“无妨,吃饱再说。”
一桌素斋并未让悟一吃下去多少,他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坐在书桌前低头翻看卷宗的许贺,原本早已不曾乱蹦的心竟不自觉地扑扑地跳个不停。
“看来府衙之中的素斋还是难入大师的法眼呀。”许贺头也不抬地说道。
悟一口中依然咀嚼着什么,所以并未开口。
“八年了,大师过得还好吗?”
不过一个低头沉默的片刻,许贺已经端端地站在悟一身边,道:“哦,对了,大师身染数条血债,如何能过好?”
悟一惊讶地看着许贺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轻声问道:“施主此话何意?”
“八年前,你说你属佛,佛本无心,于是我信了,但为何你要放火夺我贺家数条性命?难道仅仅是因为我的霸道?”许贺眼中的怒火慢慢升腾,渐渐地蔓延到他的全身,他紧握双手,许是太过用力,手心竟不觉渗出刺眼的鲜红。
悟一不再说话,他缓缓起身,微微低头道:“阿弥头佛,贫僧告辞。”
“大师不想为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过解释一二吗?”许贺并未阻拦,而是笑着在桌边坐下,拿起他刚刚用过的竹筷夹起最靠近自己的笋竹轻松地扔进嘴巴里。
“解释便是掩饰。”
“难道连掩饰也不愿意做吗?这便是佛祖犯错了,不也得掩饰一番的吗?”
“施主,悟一修行尚浅,自是不懂为佛该如何去做。”
“那你修什么佛?”许贺重重地打落他手中的佛珠,一串红色的佛珠在地上啪嗒啪嗒地蹦哒,并且四散开来。
许贺抓住悟一的衣领,将其逼近大门,愤怒地说道:“我找了你八年,也恨了你八年,我曾无数次地想要杀了你,想将你千刀万剐,可为何你现在又要出现?”
悟一的眼中一丝伤痛闪过,但随即便转为平静道:“施主大可杀了贫僧,成全贫僧一颗向佛之心。”
许贺的手慢慢放下,盯着他的眼眸许久后才哈哈大笑道:“向佛?哈哈哈,你的心早已被尘世污浊,还想向佛?”
“阿弥陀佛,施主为何要对贫僧咄咄逼人?”悟一问道。
“对,我就是要咄咄逼人,八年前你从许府将我的心带走,现在你还想将它继续带走?”许贺眼圈有些发红,无奈地笑道,“我许贺八年来觅尽天下美色,终找不回那早已丢失的心。”
悟一的心不禁纠结在一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重重地扭转,让他痛得无法呼吸。
“贫僧不是身背数条血债吗?想来那数条血债也有施主的父母吧?”悟一假装平静地说道。
许贺双手撑在桌子上,肩头微微颤抖,许久后,他仿佛续尽全身的力气,将一桌的素斋掀倒在地,身体无力地东倒西歪。
悟一缓缓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话还未说完,一丝鲜血自他嘴角缓缓滴落。
突然悟一感觉肚中绞痛得厉害,终于体力不支,跌倒在地上。
许贺轻轻转身,看着在地上脸色扭曲的悟一道:“这便是我父母的血债。”
悟一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如此便好。”
许贺慢慢地走到悟一身边蹲下道:“八年前,许多女子因我而亡,你觉得我已坏入骨髓,根本无药可医,但你可知自从你的出现,我便早已倾心相对。八年前,你一念之差,害我家破人亡,所以今日你我都是身负血债。”
话说完,许贺的嘴角一滴鲜血滴落在悟一的面前,这让悟一不觉抬头,正对上许贺苍白的脸还有那软弱无力的身体。
两人相互依偎在门后,身体渐渐失去温度,悟一不解地问道:“为何你?”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吃笋竹,而我恰巧也喜欢吃。”许贺的声音越来越低,道,“早知你心中只有佛,便是那兵荒马乱之际你也未曾放弃,所以我唯有此法才能与你长相厮守,同去地府。”
悟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揽住他的肩膀道:“都说我心中唯佛,可又有谁知我早在八年前就再也无法与佛修行了,如若有来生,我定不负卿。”
……
“不知大师法号?”
“悟一。”
“悟一?吾一,大师是指会待我一心一意?”
“施主,贫僧早已许身佛门,如若来世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