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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密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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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事情我已经全部明白。她的儿子,也该有这样的城府,将来才可以担当天下重任。”
大汗的夸奖,宁王仿佛没有听见,他只是更加关注自己怀中的小猫。
他的神情似乎已经超脱世界,也好像尘世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阿兰珠却觉得父汗对宁王太过信赖了。
即使他是自己的结义兄弟和妹妹的儿子,即使父汗曾经爱慕过宁王妃,可是十五年没有见过面的人,父汗为什么就可以相信他,甚至还待他胜过自己?
“大汗,公主似乎还有些疑问。”宁王低着头,他的声音里面流淌着刚强和温柔并存的坚决,“有些事情,也该和公主说出来了。”
“这倒也是,这件事也算是个公案,我也要与你们解释了。”
大汗挥手,屋中闲杂人等全部退了出去。
“这个秘密已经藏了三十几年,再不说出来,我怕是自己也要忍不住了。”
“大汗何必心急?十几年都已经等下来了,多等几日又何妨?”
宁王取了一个茶盏,倒出牛奶,牛奶洁白。
他将小猫抱在怀中,另一只手取过牛奶,他细心的喂着小猫,小猫乖巧无比的喝着牛奶,它的模样可爱,也没有一滴牛奶溅在外面,倒是极有教养。
“这件事还是要从三十多年前说起。那时皇爷爷还在时。”
宁王一边喂着小猫,一边缓缓说着。
“皇爷爷最宠爱的皇子就是我父王,甚至有将皇位交给父王。但是父王年幼,若是将皇位交给他,恐怕群臣不服,朝中生出波澜,更怕权臣掌控,隐瞒幼主。皇爷爷生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他要那时的皇太子立下毒誓,将来待我父王长大,就要将皇位交给他,不得传位自己的儿孙。皇太子一口应承,赚得皇位。但是继位以后,他立刻反悔。他将我皇奶奶弄疯,将我父王封为宁王送到草原为质,使得就是借刀杀人。”
“你知道皇帝当年在我皇爷爷面前立得誓言是什么吗?若违此誓,他就将得到天谴。他不敢杀我的父亲,唯有借刀杀人。那时候草原与中原的关系势同水火,若是有人从中挑衅,我父王就会性命不保。他还可以借这个机会发兵,建成他的不世伟业。”
草原与中原的矛盾也是由来已久的,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草原以游牧为生,每到初春时节就会出现青草短缺的灾祸,唯一的自救办法便是与中原交易。
草原盛产各种皮料和补药,人马膘悍,中原有丝帛粮食无数,互市的存在对两国的百姓有百利而无一害。可是两国的仇怨和千百年来累积的偏见也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楚的。边线上的互市,时开时关,战争几乎每隔三五年就会爆发一次,边境的小小冲突更是从没有真正的停止。有时候是为了私人仇怨,有时候是为了掠夺物资,有时候是为了抢夺水草,只有最大胆的最利欲熏心的商人才敢往来于边境线上。当然,也有人认为这些商人为了保住自己在两国贸易间得到的超额利润,不遗余力的挑拨两国的关系,加深两国的仇怨。
当时,宁王来到草原的时候,正是两国刚刚结束三年战争,迫于两国在战争中都损失惨重,不得不签下合约的尴尬时期。
“宁贤弟来到草原的时候,你爷爷就告诉我,中原皇帝是有意要将这位皇子送来,好让我们杀了他的心头刺。我虽不相信中原皇帝会做出这等邪恶的事情,却也知道中原皇宫中从来就没有手足之情。那时他来到这里,饮食住宿都很不习惯,我见他与我年龄相仿,又是个可怜之人,便与他亲近,渐渐就成为好友。”
“接着就是莲怜来到草原。因为相术的一句话,她的人生就被迫改变。皇帝要强娶她,她不愿意顺从命运,离家出走,来到草原。她不仅是世间仅有的美人,更是聪明无比,人间的妙人。我们三个名为结义兄妹,暗中却是为了莲怜的芳心较劲。”
“我与宁贤弟都喜欢莲怜,我们有君子协定,不管是谁得了莲怜的心,另外一人都要祝福。最后,我输了。只是我没有想到,我输给宁贤弟的原因竟然是——”
说到此处,大汗低下了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时的大汗,眼中确实有泪水划过,阿兰珠也没有见过父汗这样的伤心。
“我的外祖母是大汗的亲姑姑,当年兵乱,我外祖母被人贩子带走,辗转转卖到中原,费了不少波折才成为冯夫人。她的身上确有一件信物可以证明她的身份。依血缘,母亲与大汗乃是近亲,虽说并非同父同母,但是到底有些血缘,母亲不知道自己对大汗的感情,是男女之情,还是亲人的感情。最终,母亲与父亲成婚,大汗依约,祝他们白头偕老。”
宁王低低的补充着,“那时候,要不是各方面的压力,母亲与父亲,未必可以成婚。”
“我是答应了莲怜与宁贤弟的,我为了他们才忍住了这些年!中原皇帝寡廉鲜耻,要不是当年的承诺,我早就挥军南下,与他一较高低!”
大汗的手掌拍在木案上,木案抖动了几下。
“莲怜和宁贤弟的个性实在是太过温婉,被皇帝一再欺迫,居然还会为了天下苍生忍下。我现在想起往事,都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他们,为什么不将这等小人剜心祭天!”
当年的事情,阿兰珠也早就知道大半了。
那时,宁王夫妇的风头之盛,远远盖过皇帝。朝中重臣大半与他交好,边关大将敬重他们,自己的父汗与他们是结义之情,若是他们真要谋逆,朝中有人响应,边关大军支持,关外还有援军,得皇位果然就是囊中取物。
只要当年的宁王叔有一点点的野心,有一丝丝的对皇帝的不满,他们夫妇就可以成为皇宫的主人,青晓也就是皇太子,根本不会生出这么多的波折,也不会将他生生的逼到今天的境地。
“当年与大汗订下婚约也是有几层考虑的。大汗对往日的情分念念不忘,母亲也觉得拒绝大汗一事有些过分,他们本就希望可以用这一张婚约弥补当年的亏欠。”
宁王说话,总是温婉如同情人间的私语,即使他说的事情血腥得可怕。
“那时的局势也同样艰难。皇帝对父亲和母亲的猜忌越来越重,他要他们去边关监军,就是要他们的命。我的父母九死一生,才在层层波澜下保住性命,所以大汗要为我和公主订下婚约,母亲自然是答应。也亏了这一纸婚约,皇帝才不得不留了我的性命。”
宁王怀中的小猫已经是一付满意的样子,打了个饱嗝,竟然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十五年间,我与父母留下的臣属苦心经营,步步为营,才有了今天的格局。今天,有了大汗的支持,我就等待皇帝驾鹤西归的日子了。”
“那时候,我的父母没有非分之心,他却容不得他们。如今,我也没有非要皇位的心,是他将我逼迫到今天的地步的,怨不得别人!”
宁王笑得天真,阿兰珠原想说他怀中的小猫很是可爱,但是想到当初安儿的样子也是这样的可爱温柔,就和小猫一样。
也许宁王也在小猫的身上看见了自己。
“我知道莲怜的儿子绝对不是池中物。”大汗突然严厉道,“阿兰珠,你先出去,我有些私下的事情要与他谈。你去一下马厩,那里有几匹关外的好马,自己看一下。”
父汗与宁王定是有机密之事要商谈。
原本他们就是秘密联盟,现在见了面,自然是不知道有多少不能被人知晓的事情要讨论。
阿兰珠是父汗心中的夜明珠,但是父汗的心中还有草原的千千万万的子民。宁王,同样也是,他思考的不仅仅是复仇与爱情。
父汗喜欢宁王,除了上一代的原因,更是因为他们是同类,一样的权力厂上的斗士,喜欢举步维艰的走路。
阿兰珠不会在这种事件耍脾气,乖乖的退了出去。
她刚刚退出,就看见侍卫们散开,将房间完全保卫,又退出一丈有余。
依照这阵势,他们要商谈的乃是机密之事,甚至不能让守在外面的侍卫听得少许。
马厩里果然有几匹好马。
其中有一匹马的相貌奇特,毛发极长,阿兰珠以前也没有见过,当下大大的好奇,叫侍卫将马牵出来,试着骑了几圈。
身体骑在马上,心却依旧凌乱。
宁王到底在做什么,她是全然不知。她不知道宁王会做出什么,但是她知道,没有宁王做不出来的事情。
昨夜在他那里看到的密报让她心绪不宁。
定王遇上水贼一事,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如果是宁王要杀定王,为什么又不将定王置于死地?
宁王为了一个结果等待了十四年,今年,就是他一鸣惊人的时间了。
宁王到底要什么!
阿兰珠知道对现在的宁王而言,定王是他最大的障碍,宁王不可能放过定王。
这一次,定王离京,即使宁王说自己与蝗灾一事完全没有关联,阿兰珠也不会相信他是真的清白的。
宁王知道这次蝗灾的内情,但是他有自己的计量,他不会关心别人的生死,为了达成自己的利益,他本就可以轻易颠倒黑白。只有将自己的目的达成以后,他才会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
可实在也想不出宁王借这件事对付定王,对宁王有什么好处。没有了定王这个对手,宁王的路是可以顺畅许多,可是留下的漏洞也是致命的。
阿兰珠自觉对定王的亏欠太多,但是亏欠与爱情无关,她只是不想看见宁王杀死定王。
宁王的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再杀几个人,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是他决心将定王置于死地,就不会让定王到达目的地。可是昨天的密报分明就是说定王一行已经到了地方了,宁王到底在做什么!
胡思乱想间,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宁王从房间里面走出,他的怀中抱着小猫,眼神很是疲惫。
阿兰珠看天色已晚,便差人通报刘公公,说是今天就不回宫了,暂时住在国宾馆。
宁王也什么都没有说,想必是宫中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也无须每时每刻的关注。
阿兰珠心中对他们秘密商谈的事情很是好奇,可是她也知道,宁王和自己的父汗都不会告诉自己密谈的内容的。
夜晚月光如水。
阿兰珠原是想到宁王房中与他闲聊,不想宁王不在。
她转身出去,却看见自己的父汗。
月光下的父汗,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父汗,我有一件事一直想要问你,可是害怕你不会给我一个答案。”
阿兰珠说出了心中的害怕。
“我总是觉得我与他之间,存在很多的问题。我与他有太多的不合适,我们命中,似乎并没有结为夫妻的缘分。”
“你为什么说这等胡言乱语!你与他的婚事乃是两国的大事,没有人可以说你们不合适!我是大汗,是中原皇帝也要礼让的大汗,你是大汗的女儿,你与他,就是天生的般配!”
“父汗,我想知道的,仅仅是,我是不是非嫁给他不可!”
“父汗,许下婚约的时候,我们都还很小,就是你,也是十五年没有见过他。你并不了解他,你怎么知道我们合不合适!而且,这场婚事让我不安,并不是我不喜欢他,是我始终不知道他的心里想的是什么!我觉得他的心里没有我,他的心,我感觉不到——”
“男人胸怀天下才是正事,你要嫁的是人中之龙,自然是与一般的男人不一样。你不要介意他的心在哪里,只要他的心中没有别的女人就可以了。”
“父汗,我问的问题是另一件事!我是不是一定要嫁给他!如果我想嫁的人不是他,我想嫁给别人,你又会怎样?”
“绝对不会允许!”
大汗冰冷的回绝了。
“莲怜在我和宁贤弟间选择了贤弟的时候,我就希望你可以代替我完成这一生的爱恋!他们屈死的时候,我只能袖手旁观,这是我欠了安儿的债!我是不可以悔婚的!”
“可是——”
“我原本也是担心你不喜欢他,心中觉得对不起你,可是现在看来,你们之间也是有情愫的。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确实喜欢他,他也答应了以后一定会娶我。可是我害怕,他的心中满是仇恨,我害怕他心中的欲望有一天会爆发,喷出来,无法收拾。我还有一种担心。他太完美了,他的完美让我心痛,我喜欢他,我恨不能将他塞进衣袖藏起来,不让任何人见到。可是他是个一定要做皇帝的人,他终有一天要广选天下美女,我,我害怕那一天的到来——”
“你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你是公主,是未来的皇后,天下女人没有谁的地位比你更尊贵!他的确是人间难得一见的人物,但是你也是唯一可以匹配他的女人!父汗一生最爱的女儿是你,最爱的女人是她,你与他的结合,就是父汗一生的追求!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将你们变成世间第一的尊贵夫妻!”
“父汗,你爱惜女儿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是——”
“大汗,这是史将军送来的烈酒,最适合今夜。”
宁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的怀中抱着小猫,身后则是十几个壮实男子抬着酒坛。
——浓烈的酒香,酒封完全就是掩盖不住。
阿兰珠也不是个嗜酒之人,但到了中原也没有机会再饮关外的白酒,自然也被吸引了。
宁王开了一坛酒,三人在亭子里行令饮酒,还谈些边域奇事。
真正让阿兰珠惊奇的却是宁王的酒量。
看宁王的样子,纤细瘦弱,宛若女子,几杯酒就可以灌倒。谁知他却是一杯接着一杯,大半坛酒都饮下去了,依旧面如常色,谈笑风生。
最后,素来海量的大汗也觉得头重脚轻,开始语无伦次的时候,宁王还是浅笑,仿佛刚才饮下去的不过是一杯清露。
——后来阿兰珠才知道,并不是宁王的酒量极好,只是他从小就活得艰难,为求自保,素来就是自律至极,不管何时都不会失去分寸说出私密,待到烂醉的时候,就是微笑不语。
以宁王的皮相,微笑不语,只怕还会有人会错意,以为他对自己有好感。
阿兰珠原本是想自己将他带回房间,但是自己抱他的时候才发现,宁王虽然是纤细柔弱的类型,可是他的身体也不是自己可以抱起的轻柔。
只是看着侍卫将他抱起,她的心中竟然会有小小的醋意。
果然,自己对他的情感,已经到这般可怕的地步了。
厨师们准备了醒酒的汤。
阿兰珠亲自喂他服药,宁王嘟嘟囔囔,还是把汤全部喝了下去。
只是他还是醉意朦胧,在她将汤碗交给侍女的时候,突然就一把抱住了她。
“你要做什么!”
阿兰珠又羞又喜的埋怨着。
她觉得周围人的目光快要将她刺穿了。
可是宁王紧紧地抱住她,他的呼吸有几分湿润,空气中飘动着暧昧的慵懒。
即使与他早就有过了肌肤之亲,可是这样被他抱在怀中,她还是觉得热红心跳。
他可不是一个孩子,她做不到丝毫的不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