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三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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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虚毕恭毕敬的站着。
慈曦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孩子啊，一点都不长进。要是他有继承了他母亲三分之一的品行和智慧，大菁朝说不定就有救了。
“皇帝。”慈曦说道，示意光虚看桌上的奏折。
奏折是关于李弘章的。李弘章最近很出风头，随便一个举动，就压得满菁官场噤若寒蝉。
现在，居然要装模作样屠城，来吓唬紫禁城了。
光虚仔细的看了一遍，心里回想着之前康有为梁启超的指点，斟酌着道：“李弘章这是逼宫啊。”
慈曦笑了：“这是康有为的话吧。”
光虚急忙摇头。
慈曦道：“有人说，我们满人不识字，不通兵法，不通政治，打仗治国，全靠一本《三国演义》，皇帝有听说过吗？”
光虚微笑：“汉人的胡言乱语，理它作甚。”
慈曦道：“是啊，这是汉人的胡言乱语，汉人的花花江山，被满人夺了，还能不准汉人在背后说两句酸话？但是，《三国演义》是真的好啊，鲁肃劝孙权，说了什么，皇帝你可记得？”
光虚心中一凛。
“……肃曰：‘恰才众人所言，深误将军。众人皆可降曹操，惟将军不可降曹操。’权曰：‘何以言之？’
肃曰：‘如肃等降操，当以肃还乡党，累官故不失州郡也；将军降操，欲安所归乎？位不过封侯，车不过一乘，骑不过一匹，从不过数人，岂得南面称孤哉！众人之意，各自为己，不可听也……’”
但这与李弘章有什么关系？是要提醒他，不能对李弘章妥协吗？他怎么可能向李弘章投降！
慈曦道：“李弘章自从进入中枢以来，一直对朝廷忠心耿耿，什么黑锅都背了，为什么忽然现在开始蹦跶了？
是李弘章想要当皇帝？李弘章已经老了，就算当了皇帝，能享几年福？他为了子孙后代谋天下？
李弘章想要割据？其他响应的大臣也是心存莽操之志？
皇帝啊，康有为谭嗣同之流，能告诉你的，只是这些了，他们永远不能，或者不会告诉你真相。”
光虚认真点头应着，心里不以为然。
康有为谭嗣同忠心耿耿，或者有些贪生怕死，或者有些为了名誉，或者有些冲动冒进，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作为，都是对大菁对华夏有巨大贡献的。也就慈曦这个老妖婆，会认为康有为等人居心叵测了。
“从林则徐开始，大菁就没有太平过，一次一次的被洋人欺辱，一会是西洋，一会儿是东洋，一会儿又是自家的奴才们，这世道，是变了，大菁的那一套，是不管用了，再这么下去，大菁是必然灭亡了。”慈曦道。
光虚不敢搭腔，心里却道，老妖婆居然也知道。
“……那么，怎么才能让大菁不灭亡，继续万年江山，不，哪怕再继续50年呢？
康有为说，要维新；严复说，要开眼看世界；李弘章说，要办洋务；张芝洞说，要实业兴国；张树生说，要体用合一；李宗吾说，要厚黑……
天下各种救国的道理和学说，没有一万种，也有八千种，可在哀家看来，其实都是一种。
推翻满菁，救国就成功了。”
光虚大吃一惊。
“维新，实业兴国，体用合一，革（命），都绕不开一个重心，谁是将来华夏大地的主人！
300年前，我们满人运气好，区区30W人，打赢了前明百倍的汉人，捡了个大便宜，满人弓马骑射天下无敌嘛。
汉人敢不服，就杀了，四川杀了几千万，江南屠城无数，文字狱又杀了无数，只要汉人不服，杀了就是，谁能挡得住我们满人的铁骑？
可现在，弓马骑射还有用吗？洋枪一放，僧格林沁几万大军全军覆没了，大炮一轰，圆明园就烧得精光。
我们满人的弓马骑射，没用了。
大菁维新，推行西学，使用洋枪，学习洋人这一套，这华夏一定是能再次强大的，但这与我们满人何干？华夏强大了，汉人强大了，我们满人怎么办？
汉人有了洋枪，有了大炮，还怕满人干嘛？
没了架在汉人脖子上的刀枪，恐怕满人想放弃这个花花江山，撤回白山黑水，也是不可得了。
这局势，已经很明白，要么，我们满人继续掌管江山社稷，要么，我们满人被汉人族灭。
没有中间路可以走。”
光虚浑身发抖，惊恐的看着慈曦。
“康有为，严复，李弘章……救的是华夏这片土地，是亿万汉人，但是，满人就要灭亡了。
换了新的江山，汉人当了皇帝，康有为，严复，李弘章，还是可以当大臣，当总督，我们娘儿俩呢？皇帝你呢？是被囚禁在一处小院子里，小楼昨夜又东风，还是此间乐，不思蜀？
依哀家看，只怕这也不可得，多半是被一杯毒酒了。”
光虚扶住桌子，越想越是恐怖至极。
“自汉以后，皇朝更替，多是250年到300年，算算时间，大菁的日子也到了。天地感应，妖孽丛生，这是天下大势要推翻满人，推翻大菁。李弘章张芝洞等人，看着是手握兵权，威名赫赫，甚至还联合逼宫，但其实，也不过是这天地大势的马前卒而已。不是李弘章张芝洞要逼宫要自立，不是康有为谭嗣同严复心存叵测，是西学要逼宫，是汉人要逼宫，是这华夏大地要逼宫，是这天下要逼宫！
天下大势到了这个地步，学西学，用洋枪，办洋务，是不得不为了，但要怎么为，谁来为，为到什么程度，不得不深思熟虑，不得不谋定而后动。”
光虚茫然的点头，头上的汗水低落地上。
“你一直以为哀家恋权不放，架空了你皇帝的位置，处处提放哀家，处处与哀家作对，可是，你一直没有想清楚，大菁真正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哀家又怎么敢把大菁交给你？
皇帝啊，你要记得，我是你娘的亲姐姐啊，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鲜血，我们是一家人！”
光虚泪如雨下，原来一直错怪了慈曦了，都是康有为不好，都是那些汉人奴才不好。
“皇帝，你要记住，李弘章要闹腾，天下汉人要闹腾，由得他们闹，闹得越久越好，大菁最缺少的就是时间，他们闹得越久，吸引越多注意，我们满人的时间就越多，就算不能再让大菁延续300年，也要让我们满人的血脉，能够有个妥当的地方，永远延续下去。”
光虚用力点头，只觉身上的担子从未有如此之重。
满菁朝廷发了一道圣旨，怒斥李弘章屠杀大菁民众，是造反作乱，是残暴桀纣，是反人类罪行，天下共杀之。赐大菁杭州知府胡灵珊“满菁第一巴图鲁”名号，以奖其武勇。
在这道被世人鄙视，朝廷又一次滥用赏赐的典型圣旨之下，静悄悄的又有几道鲜为人知的圣旨。
北京城内的八旗子弟，慢慢的被打发回了苦寒的东北大地；满菁数十年延续向西洋诸国派遣的留学生中，多了许多满族子弟的面孔。
……
杭州城虽然被一万淮军围住了，但在有电报的新时代，信息却通畅得很，甚至因此更为广泛的通过电报和外界疯狂的沟通交流着。
各个报纸都在首页刊登了胡灵珊屠杀杭州百姓的消息，甚至连胡灵珊那段激昂有余，论理不足的狗屎中二语言，也被报纸原封不动的刊登了出来。
一时之间有骂的，有反思的，有讨论的，杨朱的“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的学说，又被翻了出来热议。
但有点是公认的，有话好好说，直接（肉）体毁灭，太过分了。胡灵珊怎么看也是没有人性的屠夫。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胡灵珊两个都占了，君子自当远离此人。
李弘章倒是高看了胡灵珊一眼。神经病的女子，永远做出料想不到的举动，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挑战华夏千年大义，还是很有独立见地的。但胡灵珊这一抽搐，给李弘章造成了大（麻）烦。
到底要不要屠城？
不屠城，李弘章的话，以后怕是没人信了；屠城，这李弘章甚至整个李氏一族，声名狼藉遗臭万年，还是小事，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说不定李氏一族也被人屠了。
张芝洞秘电李弘章，天下群雄，都在观望老兄的举动，不怕你残暴，就怕你怂了，屠城吧！
李弘章很想一巴掌打过去，说得容易！
是为了重振华夏，显示铁血手腕，还是为了自家名声，为了子孙后代，适当的做一次食言而肥，李弘章辗转反侧，难以决断。
……
胡博超和苏老爷忧愁的看着屋外。
杀了这么多人，倒是没人敢堵在门口吵着要他们自杀了，但是，这平静的空荡荡的街上，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狠狠的盯着。
想要从府衙离开，躲到清波门的苏家院子里，那是不可能了。
只有等淮军破城，杭州陷入火海后，混在人群中，再杀出条血路了。
“看来只有提前杀出去了。”秋堇笑着说道。
以胡灵珊和一群革（命）党人为诱饵，趁着天黑突围，多半是能吸引住淮军的。
不管成与不成，淮军应该都会关注胡灵珊的下落，而不会屠城了。
尽管知道那几十万汉州百姓，不论从素质还是心智品行，都不能和这区区几百革（命）党相比，但这庞大的数量对比，秋堇还是觉得无法理智的思考。
都是自己的同胞，要是因此让他们死了，他们这些口口声声救国救民的革（命）党，又有什么脸面存于世上？
果然是明知是错的，还是必须做啊。
胡灵珊摇头。
就算要牺牲，也就她一个人就够了，一群革（命）党菜鸟，完全没有必要送人头。
而且，她一个人往淮军里一冲，说不定还能有懒驴打滚落荒而走的机会。
未必一定是就是挂了。
但胡灵珊心中还有一个巨大的疑问没有解开。
若是她是李弘章，该怎么收场呢？
李弘章这家伙太厉害，总是出人意表。
已经猜错了数次李弘章的决断，万万不能再简单的惯性思考问题了，不然说不定这边胡灵珊脑抽的送了人头，那边李弘章毫不在意的冷笑，傻瓜！反手就把杭州给占了。
没了胡灵珊手中对着善良百姓的刀剑，这胡家诸人，苏家诸人，革（命）党诸人，那是一定被善良的杭州百姓分分钟出卖给李弘章的。
现在的局势，就是胡灵珊和李弘章两个倔强的人互相喊了狠话，谁都不愿意认怂，谁都认为对方会怂，结果两个人就骑虎难下。
“先去洋人的地盘吧，保住全家老小的性命，还是可以做到的。”杭州有洋人的教堂和洋人开的西式医院，胡灵珊决定狐假虎威一把，把胡博超和苏家的人送过去。这满菁的世界，就不信淮军和杭州百姓敢对洋人怎么样，但是，胡灵珊真心觉得丢脸。
“那你呢？”胡博超问道。
胡灵珊恶狠狠的说道：“本大师姐倒要瞧瞧，少林武当几万人都挡不住本大师姐，区区淮军的洋枪，就能拦住本大师姐了？
本大师姐要和淮军打巷战！打游击战！
本大师姐倒要看看，是所向无敌的淮军先崩溃，还是本大师姐的鲜血先流干！”
“好志气，当爹的陪你一起。”胡博超翘拇指。
“你丫一个猪队友，少扯后腿，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胡灵珊斜眼，胡博超面红耳赤，赵媛馨捂着嘴看胡博超的笑话。
话虽然说得凶狠，更准备了后手，但其实胡灵珊坚信，以李弘章的政治格局，没有任何道理会真的屠城，这一步棋简直是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垃圾棋。
老奸巨猾的李弘章断不至此。
……
三日限期到。
杭州百姓惊慌的看着城外的淮军，焦急的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快看！淮军撤退了！”有百姓惊喜的尖叫。
“真的！淮军撤退了！”百姓们欢呼雷动。
“我就说嘛，都是什么年代了，哪里还有屠城的，就不怕天下群起而攻之？”N多人马后炮。
在杭州人欢呼的时候，大菁的其余人一齐在看着报纸。
“西洋人出面，怒斥李弘章违反人类准则，行为如同野蛮人？”
报纸上白纸黑字印着，应该是这样的。
大菁的善良百姓们和绝大部分的官员们都懂了，大菁朝洋人就是太上皇，洋人说了话，别说李弘章，就是东南各省所有官员加在一起，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有人就愤怒了，洋人干涉内政，从此以往，国将不国。
有人举臂高呼，屠城，屠城，屠城！不能怕了洋人！
有人奇怪了，洋人出来凑什么热闹，难道是李弘章得罪了洋人了？
有人遗憾，还是没有看清李弘章清洗大菁的决心啊。
“这是说，我们真的有一个城市了？”黄新惊喜极了。淮军一撤离，杭州就是革（命）党的天下了。
宋教仁微笑，这会是一个新的（起）点，他要走与以往革（命）不同的道路。
秋堇淡定，没有了拯救这几十万人的性命的道德压力，看这几十万便越来越不顺眼了。
陈其美冷笑着离开了府衙。黄新这个白痴！不是革（命）党拥有了一个城市，是胡灵珊拥有了一个城市，这区别大着呢！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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