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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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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竹守的日子不多了。
被主治医生严肃告知这一事实的时候,他哦了一声。然后,扯下病服。
苗医生吓一跳,握住他的手问他做什么。
晋竹守无辜地摊手:“反正日子都不多了,那我干嘛要把时间浪费在医院里?”
苗医生立刻吹胡子瞪眼:“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讲话!”
“我有啊!”他指指苗医生放下来的化验单,“你也说了几率很小,与其把接下来的日子过得痛苦不堪去追求那小得不能再小的概率,倒不如开开心心地走完这一遭喽。”
“那你也要为关心你的人着想!想想他们!你要是真这么放弃了,他们得走多难过!”
晋竹守眨眨眼,掰着手指头算。
“我爹妈死得早留下这么大的公司,我这么多年为了工作得罪了多少人,他们可巴不得我去死。从前的狐朋狗友我也不觉得他们会有多难过,唔……大概……掉几滴泪就继续泡妞撒欢了吧?”
“还有……”
苗医生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你!你!你真是……就不能想想你爱的人吗!你舍得离开吗!”
晋竹守一下子隐去了笑容,苗医生一下子看到了劝说的希望,正想再说两句,就看到晋竹守带着飘忽的笑容轻声说了一句话。
“大概……他是最希望我去死的吧……”
鄍星宫回到公寓时,发现失踪数日的金主回来了,冰冷的房间里有了些人气,餐桌上摆满了菜肴,他的金主正坐在一旁欢快地朝他招着手。
“星宫,快来吃晚饭吧,我花了好大劲弄的!”
鄍星宫嗤笑一声,眼光扫过这一堆精细的菜:“花了你好大的劲打的电话吧?陈记的鱼确实不错。”
晋竹守尴尬了一阵,又像没事人似的招呼他吃饭。
鄍星宫也没有必要跟自己的胃过不去,他早就受够了晋竹守做的各种奇葩菜肴,虽然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他没有自己下厨,但是这样倒省的他再点外卖。
只是对着晋竹守那张脸,他就恶心得吃不下,随便用了口就撂下筷子回书房了。
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他冷笑了声继续翻看着新戏的剧本。
晋竹守刷过碗筷,发了会愣,觉得自己这样倒挺像家庭主妇的,这样做好一桌菜等着丈夫回来,丈夫工作时自己做家务的日常。一边唾弃着自己的想法,一边为自己感到悲哀——即使是这样,他居然也能感到一丝甜蜜。
看了会儿电视,他还是没忍住蹭进书房,默默地坐在单人沙发上盯着鄍星宫看,越看越喜欢,这人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好呢?好到他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形容,只是这样看着他也是一种幸福。
直到鄍星宫感到他的目光越来越灼热,啪的一声合上剧本,冷冷地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摊垃圾:“你看够了没有?”
好吧,就是脾气太烂了。晋竹守舔着唇遗憾地想到。
看着对方似乎想要自己说些什么的样子,他没忍住试探问道:“这么多些天没有见了,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回应他的仍是那看垃圾的目光。
“是啊,”他自顾自地往下说:“你怎么会在乎我?”说完还自嘲地笑笑。
鄍星宫直觉对方有什么不一样了,似乎有些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这让他有些烦躁,他放下剧本,抚平边角后站起来:“走吧。”
“什么?”晋竹守有些不明所以。
鄍星宫边走边脱衣服:“你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需要思想道德教育了么?走吧,去卧室。”
晋竹守踌躇了片刻,还是跟上,余光扫到桌上的剧本,他没忍住讽刺地笑笑。
看吧,就连一本普通的剧本都比他的地位高。
第二天清晨,浅眠的晋竹守几乎是身旁人刚坐起就醒过来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眼前一片模糊。他也不惊讶,摸索到昨晚放在一旁的眼镜戴上:“怎么这么早?”
大明星就算再怎么厌恶忽视他的金主,一些显而易见的改变他还是看得见的。
“你怎么突然戴眼镜了?”
他的金主几乎是受宠若惊,面上带着一丝惊喜答道:“只是一点近视而已。”
这样的欣喜让鄍星宫又开始烦躁,干巴巴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转身继续穿衣服。
晋竹守有些失望,又想说什么,突如其来的一阵眩晕让他又遮掩着躺下去。等这一阵过去后,他再起来,鄍星宫早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真是……好歹说声再见吧?太不敬业了……”
用过早饭后,晋竹守打电话让钱特助来接他去公司。
去的路上,晋竹守不住地揉着眉心,一脸困倦,昨晚的思想道德教育学得有点过火了,他的身体本来就虚,这下更直不起腰。
钱特助看他不舒服的样子,知道每次从那个公寓出来,boss都会这样,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问他今天是否还要见曹律师。
晋竹守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事儿,点了点头。
钱特助便没有再说什么。
“钱任。”
钱特助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然后才意识到是在喊自己,从副驾驶上回头看向自家老板。
“如果把这家公司给你,你能帮我照顾星宫吗?”他的老板如是说。
“!!!”驾驶位上的老刘吓得手上一个使劲,车里的人差点没被甩出去。
晋竹守翻个白眼:“开个玩笑而已,至于吗?老刘你也太不淡定了。”
老刘抹了把虚汗连连致歉。
钱特助早就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什么?”
晋竹守叹了口气,望向窗外低声说道:“要是能重来一次该有多好。”
钱特助眼神闪了闪,静默片刻后不知是在感叹还是在劝慰:“有时候,即使重来也不一定比现在更好。”
挑眉一笑,晋竹守看着副驾驶的方向:“你倒是很懂的样子。”
对方并没有回头,也没有接他的话。
到了公司没多久,曹律师就来了,晋竹守留下了本想离开的钱特助,微抬着下巴示意二人坐下。
刚一坐下,曹律师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晋先生您真的要这么做么?”
钱特助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二人。
“我的东西,自然是任我安排。”晋竹守微笑。
这次找上鄍星宫的是个大制作,不知道谁请来了南佩导演。
南佩是鄍星宫进入娱乐圈以来唯一佩服的人,从影十年,没有任何后台,在强压下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虽然出道伊始有人嘲笑过他名为“男配”,但一连四次获得金牛奖最佳男主角。
最后一次获奖时,他在台上当场宣布息影,要转职做导演。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却在他两年后的归来中被狠狠打了脸。
他拍的第一步影片就是小众的文艺片,结果口碑票房双丰收,金牛奖最佳导演,最佳影片,国际上也获得了金杯杯奖最佳外语片的荣誉。
明明在导演届只能算个新人,第一份答卷却如此完美,就在所有人都等着他的第二部电影,他却出人意料地接下了鄍星宫现在的这部电影,一部只能说有些新意的商业片。
虽然仍有人质疑,但多数人都在观望,毕竟被这个人生赢家打脸的次数太多了。
就是这样一个可以说是鄍星宫所崇拜的对象,对他却不太友善。
上一秒和善地与女主讲完戏,下一秒就可以冷着脸斥责他。
剧组里也有人替男主角打抱不平,认为导演重色,厌恶男演员。
只有鄍星宫知道,对方从眼底透出的彻头彻尾的厌恶,是针对他这个人的。
这个阶段鄍星宫的戏份比较紧,在剧组连轴转,到家还要应付自己厌恶的男人,这让鄍星宫在家的脾气愈发的暴躁。
再一次甩开晋竹守的手后,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朝他怒吼:“说了不准去就不准去!你这么想让别人知道你是个欠思想道德教育的货吗!”
受伤地缩回胳膊,晋竹守勉强笑笑:“我就这么……见不得人,这么……让你厌恶吗……”
“是啊!”鄍星宫恶毒地笑笑:“我一看到你就想让你去死!怎么办?”
晋竹守脸上一僵。
头也不回地甩门离开,鄍星宫一想到晋竹守那张脸就烦躁不已,虽然他也知道他说的话很重,不过……
“鄍星宫!”南佩冷冷地看着他:“你有在认真演戏吗!”
虽然导演的态度依旧很差,不过在场的人员多少也能体会到他的心情,鄍星宫今天似乎总不在状态,一个人NG的次数都比得上其他人之和了。
鄍星宫咬牙低头抱歉,那人对他的影响已经这么深了吗?
还是没忍住来了片场却躲在角落的晋竹守见到这样的场景,不由得咬唇向前走了两步。
“咦?晋总?”刚来探班的制片人惊讶地叫出声。
遭了!
晋竹守大感不妙,果然,那个人望过来的眼神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苦笑着走出来,晋竹守和制片人打个招呼一起往里面走。
“我记得你和南导是同学吧,作为投资者来探班吗?”制片人热情地问道。
“啊,啊,是啊。”胡乱地答着,晋竹守不敢往那边看。
制片人还在对男女主演员大夸特夸,南佩直接走过来拉住晋竹守的胳膊往外走:“休息十分钟!”
鄍星宫在原地应付着围上来的人群,穿过人群看着他的金主头也不回的身影,危险地眯起眼,他们很熟么?
闪躲着南佩的目光,晋竹守有些不知所措,从上学期他就有些惧怕这个完美的不像真人的同学。上次请他让鄍星宫担任男主就尴尬万分了,现在这人又当众把他拉出来,他们有这么熟么?
“你就那么爱他吗?”南佩压抑着怒火问他。
“这……”
“不要解释!”打断他的话,南佩好看的双眸中盛满了怒气:“你知不知道你看他的眼神,简直要卑微到尘埃里去了!”
“南佩!”晋竹守正视他的双眼:“你不会喜……”
“我爱你!”
瞪大双眼,晋竹守震惊地看着对方。
不顾他的惊愕,南佩自顾自地说道:“从高二开始,我就一直……喜欢你,就算是我,也有无法鼓起勇气的事。”
“总想着,你待那些人只是玩玩,强迫自己不去在意……”
“却无法控制地嫉妒那些可以陪伴你的人。”
“所以想着,我要站的更高,可以和你比肩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现在你的眼里……”
“南佩!”闭着眼打断他的话,晋竹守深吸一口气:“对不起,放弃吧。”
“我……永远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
望着南佩离开的身影,晋竹守低垂着眼捂住自己半边脸。
“还有,谢谢你……”
爱上这样的我。
晚上,明明回来时一脸疲惫的鄍星宫把他压到凌晨,意外得很安静的晋竹守在快要睡着时,听到身旁人问:“你和南导很熟?”
沉默了一会儿,他回答还好。
“我的角色也是从他那儿要的吧?当初有风声说付影帝想借着这部电影复出的,南导的脾气大家都知道,光以投资人的身份塞不了人的。”鄍星宫似是不在意地问道。
身形微微一僵,晋竹守假装已经睡着了。
“回答我啊!”一直平静的鄍星宫怒了,一把捏住他的道德底线:“是靠你这副需要思想道德教育的身体吗?”
猛地转过头,晋竹守不敢相信地看着说出这话的人。
待对方侮辱性地揉捏着他时,他羞愤地推开对方,强行使自己平静下来:“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
“难道不是吗?”对方讥讽地看着他。
自诩抗打击能力超强的晋竹守终于撑不下去了,一直以来的压抑与疲惫在这一刻全都涌了上来,隐约间听到自己的声音。
“我们分手吧。”
还准备再讽刺几句的鄍星宫一愣,对面的人似乎很累的样子,捂着脸不再看他,模糊的声音从指缝间传出。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你走吧。”
后来鄍星宫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没说,最后回荡在耳边的,是熟悉的摔门声。
晋竹守躺在床上,没有戴眼镜只能看到模糊的天花板,又或许,模糊了他的视线的是别的事物。
就这样吧。他想。
满腔怒火的鄍星宫让助理半夜来接他去了助理家将就了一夜,故意忽视助理那欲说还休的神情,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照常去参加拍摄。
反正以前两人刚开始的时候又不是没吵过架,不出三天,那个变态肯定又会哭着求他回去思想道德教育他。
哪知这一次,不一样了。
先是人有人送来几处地段不错的房产证,上面写着他的名字,被他冷笑着撕了后,那个自称钱特助的男人又面不改色地掏出另外几份。
“慢慢撕,不够还有。”
然后是在那个变态的公司从来畅通无阻的专用通道他被拦住,被告知已经没有了资格进去。
一气之下鄍星宫头也不回地离开,想用这种方式逼他回去?做梦!
后来不知怎么地,电影拍摄到尾声时南佩导演失踪了几天,将电影全权交由编剧和副导演看着,回来后像变了一个人,较之先前更加喜怒无常。只是那张冷漠的脸不时间总会透出股抑郁,让剧组的人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事。
唯一不变的,是对他更为冷漠的目光。
电影杀青那天,一头扎进片场里的鄍星宫才意识到,那个人已经三个多月没有出现在他的世界中了。
刻意不关注外界三个多月,很多讯息都是由经纪人和助理告知他的,终于有了几天假期的鄍星宫终究还是没忍住。
他去了那间公寓。
拿出钥匙开门,却发现门锁早不知何时换了,他狠狠地锤了门一下准备离开,再也不想搭理那个变态。
回头却发现一对小夫妻傻傻地现在他身后。
“鄍、鄍星宫耶!”女的拉着身旁的老公激动得声音都变调了:“我好喜欢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本想就此离开的男人顿了顿,微笑着说:“我的荣幸。签在哪儿?”
“啊啊,这里这里!这件衣服我不会再洗啦!”
收起笔,鄍星宫随口问一句:“你们住这儿?”
“是呀是呀,这个月才搬过来的。”
“原先住在这里的人……”
“那个啊……我们也不太清楚,这是从中介处买的呢!”
“这样么……”鄍星宫勾勾唇角:“谢谢了,再见。”
“再、再见……”
一个劲地冒完粉色泡泡以后,女人终于想起来一个问题:“老公,他刚刚……是在锤我们家的门吧?”
男人郁闷地开口:“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公啊。”
“啊哈哈,老公~”
那个人搬走了,曾经的号码变成了空号,那个人的家因为他不愿意参与对方的生活而从未去过,鄍星宫突然发现,这个曾经爱他爱得卑微到尘土里的人就这么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
一时间,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再一次站到那个人的公司前,鄍星宫告诫自己,他不是想那个人,而是因为那个人最后拿钱侮辱他而来。
“诶,本来以为晋总这么突然去世,公司会乱一下,不过没有想到晋总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表弟意外得很能干呢!”
“就是啊,我之前还担心了一下,没想到新来的总裁有着不输于晋总的能力与颜值呢!”
从他身边经过的职员的闲聊让鄍星宫停住了脚,他猛地拽住其中一个人:“你刚刚说什么?”
女人被吓了一跳:“兰、兰总的颜值?”
“不是!前面的!”
女人抖了又抖,突然想到什么,急忙说道:“晋、晋总去世?”看着对面人的神色,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不知道吗?晋、晋总……一个多月前,突、突然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