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 《报仇》 系列 短篇》CJ的MJ

6、山雨欲来风满楼

　　扶风送暖，细雨润物，脆嫩的绿意摸索着窜上地表爬上枝头，风吹草舞，摇头晃脑地传播着春的信息。
　　黄土官道的尽头，两骑棕色的骏马相并飞驰而至，铁蹄踏土扬起阵阵尘土。
　　马是好马。
　　寿旋顶门高过眼，鬃毛茸细万丝分，面如剥免肋无肉，鼻如金盏食槽横。
　　人更是妙人。
　　白衣的那位，玉为骨花为貌，世间最肃静的颜色生生给他穿出最张扬的光芒，一路急驰，恍如浮光掠影，夺了多少呼吸，乱了几多心肠。
　　蓝衣的那位，竹的质风的形，比之白衣逊了艳丽弱了夺目，偏偏似风若水，不知不觉溶入心底渗进血骨。

　　天快擦黑，举目远眺已能勾勒出开封城墙的凹凸长宽。展昭却渐渐一反连日赶路的常态，拉了缰绳慢下了马速。白玉堂察觉不对，快半个马头，勒马停下，挑眉问道：“猫儿莫不是近乡情怯，临近了猫窝就踌躇忐忑？”
　　展昭也吁得勒马停住，眺望开封城，却不答话。
　　白玉堂眼珠一转，目光落到展昭背后的包裹上，冷哼一声，“陷空岛上口口生生一力承当的猫大人总不会是怕皇帝小老儿剥了你的猫皮，除了你的官帽？小猫儿莫要失了猫儿胆，白爷爷一人做事一人当，要上刑夹还是押解入城，悉听尊便！爷爷不难为你，省得平白承了猫儿的情。”
　　展昭白了白玉堂一眼，道：“白兄好胆气。奈何展某赶路乏了，没那份气力捉了白兄再押解入城，还劳请白兄辛苦下臀下神驹托白兄入城为佳。”
　　“哟，瞅着猫儿依旧牙尖嘴利，全无疲态。人云『扮猪吃老虎』，猫大人莫不是心底捣腾着要装半死不活样，扮死猫吃老虎？”白玉堂遛马绕展昭转了小半圈，换了个位，调笑道。
　　“岂敢，展某顶多不过是假装死猫吃只耗子而已。”展昭春风一笑，眸中神采却黯淡了三分，呢喃低道：“近乡情怯……近乡情怯……”怕真是近乡情怯……踌躇忐忑……
　　有人如白玉堂，无须言语，仅仅一颦一笑一抬手一扬眉就能光芒万丈，使人眼前一亮。
　　也有人如展昭，见了他，近了他，就如同熏了一种名叫罂栗香，再急躁犯愁也能轻易平复，引得见了他的旁人不由自主地为他的喜而喜，为他的悲而悲。
　　展昭的愁绪染得白玉堂心生烦躁，“爷爷记得展小猫你可是常州人氏，才当了几天官府的爪牙，就把开封府当你家开的？即使开封是你的猫窝，你也不过才上爷爷的陷空岛不过十天半个月的功夫。男子汉大丈夫，行走江湖要的就是一个豪爽干脆，猫大人在这扭扭捏捏做小女儿态给哪家路过的公子少爷看呢？”
　　“谢白兄挂心，是展某矫情了。”展昭笑得和煦，抛给白玉堂的猫眼却冷得邪气。
　　惹得白玉堂心下又腾起阵气恼。他白五爷不怕招人厌，却最不耐替人背黑锅。白玉堂从通天窟底展昭的激动就察觉，展昭时常在透过他看一个人，时常莫名亲密的举动是给那个人的，时常的恨意怒气是给那个人。
　　那个或许也是名带『玉堂』的人。
　　“死耗子才为猫儿挂心！罗嗦什么？走啦！”白玉堂狠狠一夹马肚，抢先数个马身，没听清身后那句
　　“……死耗子……岂不真是隔了千年万世……”

　　去岁，包拯金榜题名，深蒙圣眷，破格提拔封为开封府尹，并赐上方宝剑、免死金牌和龙狗头斩三宝。包拯不负圣恩，短短三月清尽开封府二十年积案，且清正严明，手段霹雳，博得青天美名。
　　这年，包拯荐江湖侠客展昭耀武楼前献艺，获赐号『御猫』，封『御前行走四品带刀护卫』，借调开封府。
　　这些事情天下皆知，还有一样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就是，开封府尹包拯包希文……很黑……
　　黑到白玉堂每次见到他都有把他绑了扔煤堆里让开封府上下到处乱找的冲动。

　　展昭脚步在开封府门前顿了顿，复稳稳迈进。
　　书房内，有大宋第一聪明人之称的包拯包大人埋首整理案卷。展昭一路行来不见开封府师爷公孙策，不闻琴声箫鸣，猜想这位博学多次的万能师爷九成九不是掉书堆中，就是在后花园里翻土栽培他的稀世孤株。
　　“大人，展昭不负厚望寻回三宝。请大人查点。”展昭规规矩矩地朝包拯行了官礼，摊开包裹，从中取出一块样式古朴大气的腰牌，一缕明黄精巧的剑穗，还有一串叮铃悦耳的对铃，整齐恭敬地摊放于包拯书案上。
　　“展护卫辛苦了。还请展护卫将三宝转交给公孙先生，妥善收好。”包拯细细查看三物后道。
　　“展昭领命。”
　　“展护卫退下吧。”
　　“是。”
　　白玉堂跟着展昭进来，听着展昭和包拯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乏味的话，视他为无物。眼见展昭真有退走之意，不由按耐不住，提剑按向展昭的肩头，道：“展小猫，休得忽视你白爷爷！”
　　展昭抬剑格开，“耗子大成白兄这般，令人想忽视都难。”
　　白玉堂确实想让人忽视都难，包拯和展昭行完公事，脸上肃穆撤得迅速，神情热烈地盯着他问道：“展昭，堂下这位少侠莫不是陷空岛五义之一的白少侠？”
　　白玉堂不等展昭答复，佩剑潇洒在他手腕耍了个花，灿笑道：“在下正是陷空岛的『锦毛鼠』白玉堂。”
　　包拯被白玉堂的笑煞住一瞬，面上不显，心下却泛起小小的妒忌。不过包拯几乎对每个除他之外的人都会有小小的妒忌，所以白玉堂不用为此感到殊荣。
　　“听闻白少侠仪表不凡武艺高强行侠仗义胆识过人，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包拯口气真诚，面带崇敬。
　　“不敢当，包大人缪赞。”白玉堂一摆手，坦然接受了包拯的一派称赞。“包大人也是名不虚传。”名不虚传的黑啊。
　　展昭静静地立在一侧，听两人你来我往，百味丛生。

　　一通言语来往，包拯鉴定出白玉堂确实不如展昭好拐能用，放弃了诱拐白玉堂进官门的主意，只是暗中惋惜亏了。
　　白玉堂也试探出，官府似乎真如展昭所说不追究他盗三宝的罪责。至于开封府因此兜了什么损失自是他们官府的事，他白玉堂没兴趣知道。

　　这厢白玉堂如了意，告辞离开。
　　展昭也欲退下休息，一路赶回，再加上辗转心思，饶他内力深厚，功力了得，此时身心亦倦了。
　　“展护卫，既然回来了，选个时日进宫面圣一趟的好。圣上颇为挂念你。”
　　白玉堂敏锐地捕捉到包拯目光意味深长地在自己和展昭手中三宝打了个转，展昭双眼立时冷了两分。
　　不是透过他看某人的恼恨冷绝。
　　而是单纯不屑却又逃避不得的无奈。
　　展昭的情绪变化很快，快到稍不注意就捕捉不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泄漏，还以为他一直是在淡淡笑着稳稳候着一本正经地说着乏味的官话：“展昭省的。”

　　省的，省的。
　　他展昭还真的省的。
　　白玉堂以防盗三宝后续有变，跟在展昭身后潜入宫中。一路见展昭跟大小官员太监宫女应酬周旋，从有些生硬到熟捻自如，白玉堂有种错觉展昭是刻意绕的道，故意见的人，为的就是重拾他那套官场上的虚伪官腔。

　　错觉，还真是错觉！
　　“再往里就是禁宫内院，白兄风流天下还是不进的好。”
　　白玉堂敢赌，他展昭绕了这一道，不是为别的，是想要他白玉堂先跟累了，知趣退走。不料他不仅没心生倦意，反跟得越来越紧，出于无奈才不得不开口点明。
　　“哼，你这猫儿凭什么管爷爷的事？爷爷爱去哪去哪，今个爷爷就要看看皇帝小老儿的妃子娘娘比之秦淮花魁，谁更明艳动人？谁更风华灼灼？”
　　“白兄慎言！”展昭瞪了口无遮拦的白老鼠一眼，不由加重了口气。“更应慎行！”
　　白玉堂不怒反笑，他隐隐发现了，管是透过他看另外一人时也好，还是只针对他时也罢，展昭对他是特别的。展昭的情绪甚少对他隐藏。他怒他，他恼他，他戏他，他笑他，展昭都不若对他人一般极快地将情绪变化隐藏在眸中的一片平静安和之下。
　　“猫儿，白五爷就是这性格！学不来你们官府的迂腐虚伪！”
　　“展某自然省的。”
　　白玉堂藏于树上的身影一晃，差点没失足掉下树。
　　谁说只有白五爷的笑闪人的！
　　开封府的御猫真笑起来，虽不刺目，却煦暖地颤动心弦。
　　展昭立于树下，注视着白玉堂，一双猫眼儿黑白分明，光彩涟涟；扬起的面容映着斑驳的日光，似乎透着黄玉的润光，令人越看越欢喜；艳红的帽穗缀在乌纱官帽两侧，正如艳红官服缀在挺秀如竹的身量上，称的发更黑，红更稳，里衬的白衫更纯净；连带着让人的目光不由顺着他姣好的唇线流连到昂起的下巴，修长柔韧的颈项……仿佛清风一拨，就能替代那艳红的帽穗拂过触感极好的玉容，探入更深的内里。

　　“相见欢的女儿红闻名开封，如展某有这个荣幸，面圣过后，盼能请白兄前去浅啜两杯。此刻白兄还请回吧。”

　　“猫儿，要白爷爷不继续跟着也不难。”白玉堂心情很好，没来由的，心情乎的就是好。“只要你答应认认真真地跟白爷爷比试一场，白爷爷今天就不跟你进这劳什子的禁宫内院，何如？”

　　“白兄有此雅兴，展某自当奉陪。”

　　轻轻一诺，承托了沉淀千年万世的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