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三十五 ...
-
那天回来后,孟苒和厉少南又回归到以前的平静模式,偶尔也会插科打诨,不尴尬不抗拒,看似进了一步,但关系又似停滞不前。
两人的关系总是这样,每次回暖时,又突然戛然而止。
他们好像总想要靠近,又拒绝靠得太近,心里的结,每次在欢笑过后就会跳出来,重新再系上一扣。
平时聊的最多的还是工作,孟苒白天忙工作,晚上回来又赶论文,王白石每次让厉少南送杯咖啡或是热水,他都照做,然后很快便出来,几乎不多说一句废话。
王白石只能叹气,因为他了解厉少南,也理解厉少南的立场。
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这种感觉,只有厉少南和孟苒两个人能体会。
孟苒在一号前,终于把论文传给了雷恩导师。
关了电脑,一身轻松。
下楼时,看到厉少南和王白石正围坐在壁炉边取暖。
进了厨房倒了热水出来,端着杯子在他们旁边坐下。
王白石正在跟厉少南谈工作,内容与此次拍摄无关,是国内的其它片约。
孟苒从手边拿过杂志翻看,上面的字不认识,图片还是看得懂的。
目光落在整幅画面的图上,她一眼便看出是曾言。
太有辨识度的一张脸,可硬朗可妖艳,却又那么容易让人记住,这种人,适合在娱乐圈里发展,做为模特已经大火了,如果愿意发展,以后影视也应该不成问题。
两人聊了会儿便结束,王白石起身去打电话,厉少南伸开双腿,直接躺在了地上。
孟苒被他的大幅度动作吸引,目光从画上转过去。
厉少南枕着掌心看着棚顶的吊灯,眉头微收若有所思。
“怎么了?”
“没事。”
孟苒哦了一声,没说话。
“论文写完了?”他问她。
“恩,刚传给导师。”
“快毕业了吧。”
“快了。”
“以后想去哪儿?”他突然问她这个问题,其实也并无他意,只是随口问问,却又像随了自己的心一样,“你可以不回答。”
孟苒抿了抿唇,轻叹一声:“我也不知道。”
好像北京之后再无她的家,母亲那里可以,多伦多也可以,巴黎也可以,米兰也可以,好像哪里都可以,但又哪里都不是她的归宿。
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飘浮的瓶子,没有定所,随着风随着雨四处飘泊。
没人继续这个话题,多少有些感伤,安静的空间,突然有些窒息。
低沉的气氛中,压抑着彼此的情绪。
但也只能这样压抑着,不敢触碰不敢爆破。
两人目光交汇,谁也不开口,孟苒微微勾起唇角,厉少南完全明了,那里的苦涩。
他起身,长臂揽过她的肩,把人带进怀里。
他轻拥着她,她的头贴着他的胸口,碎发轻拂他的下颚,他低声道:“对不起。”
孟苒紧抿着唇,想要挤出一丝微笑,却发觉不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做这样的动作,太难。
她摇了摇头,喉咙堵得难受,发不出一丝声音。
***
莫斯科的戏份杀青,剧组次日转香港,剧组组趴她没去,而是在家收拾东西。
厉少南回来比较早,他的东西王白石大致收拾过了,简单的收整细碎的物品。
吃过晚饭,孟苒上楼冲了个澡,下来时王白石正在打电话,她笑笑指了指西北角的门,王白石点点头。
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晚上最后一次,也许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再到这里来。
孟苒内心不舍,这里有太多回忆,一辈子只能埋藏在心底的回忆。
她推开门往里走,下了楼梯旋转台就感觉到里面有亮光。
她心下了然,应该是厉少南在里面。
她轻声走了过去,厉少南正站在梯子上整理酒窖里的酒。
听到她的脚步声,低头看她。
“我下来看看。”
厉少南没开口,而是回手在顶端的酒架上挑出一瓶酒,然后下了两个梯位,递给她。
孟苒接了过来,厉少南下来后把木梯放到角落里。
“这是你的私藏?”孟苒举了举手里的酒,这么好的酒这么久的年份,可见爱酒之人的那份心。
厉少南冲她笑笑,上前接过她手里的酒,开了酒又拿过两个杯子过来。
孟苒接过杯子,厉少南把酒倒上,暗红色的液体沿着杯壁倾斜而注。
“真舍得。”孟苒开他玩笑,这一瓶酒怎么也要六位数,她是舍不得买,即使买了也是收藏舍不得喝。
厉少南把酒放到旁边的小矮桌上,自己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浅尝着杯子里的酒,目光望着昏暗的酒窖,整齐排列的酒架,酒架上陈列着不同品类的上等好酒,最后,目光在她白皙的小脸上停住。
目光相撞,孟苒不自然的低下头,喝了一小口的,在酒窖里穿过整齐排列的酒窖,纤细的手指轻轻滑过上面,仿佛在触摸着属于她的回忆。
孟苒转回来时,在他旁边坐下。
厉少南把酒给她倒上,然后,碰了下杯。
清脆的玻璃响音在耳边回绕,酒窖里本就拢音,这一声,便回响多次绕耳不绝。
孟苒轻笑了下,“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点也没变。”
“只多了些酒而已,你发觉不到的。”
“你回来过?”她看向他。
“恩。”厉少南点点头,“回来过一次,从司楷那弄了点酒。”
这里她很喜欢,风情十足的莫斯科,那皑皑白雪像洁白的天使,赋予世界干净纯白的外衣,除了寒冷之外总会给她带来更多的欢快。
冬日里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鹅毛般的雪片片飘落,纯洁的世界里,仿佛能掩盖一切灰暗。
所以,她喜欢雪。
她十几岁时便知道父母分居是不对的,但是两个人都说顾着自己的事业,且父亲外面偶尔会冒出些桃色新闻,她问母亲为什么不在意,母亲说,那个圈子里都是灰暗得没有颜色的世界,逢场作戏而已,不必当真。
后来她才明白,其实母亲不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一眼都不想看。
她一直以为母亲并不爱父亲了,懂事之后也见多了和美的家庭也有太多支离破碎的婚姻,所以她也看淡了。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那个看似美好却又像泡沫一样的假象,却是因为她而破灭了。
“如果以后想来这里,随时可以。”
孟苒苦笑了下,末了摇摇头:“这里不属于我,属于我的回忆我都带走了,我还来做什么。”
厉少南被她的话刺到心底,抬手,杯子里的酒一饮而进。
“这里是你的,不是我的。”
孟苒没明白他的意思。
“买的时候直接写在你名下,原本想要给你惊喜,可是没来得及。”
厉少南轻笑了下,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酒。
孟苒一时没开口,她在消化这个讯息,心绞着疼,为什么明明可以好好的,却又走到今天这一步。
为什么想要忘掉他,却又再起纠葛。
明明可以形同陌路,却又纠缠不断。
明明那么恨着他,心底却又忘不了。
“如果以后不知去哪里,这里是你的家。”厉少南说着,起身从酒架后面的小格子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到她手里。
“我没有理由也不会接受这样的馈赠,既然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工作结束后,还依旧是陌路人。少南,我恨过我的年轻不懂事,也恨过你,但我明白,错不在你。”
孟苒这些话是由心而发,她捋顺自己和他的关系,她很淡定很坦然,但心却揪着疼,特别是在他面前,想要平心静气,太难了。
孟苒知道,他对她的影响,也许还会跟随她许多年,无论听闻还是荧屏里,她看到他的面容里,都会再起涟漪。
厉少南没说话,而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孟苒也是几杯下去,终是放下了杯子。
“我上去了。”
她欲起身,却被身旁的人拉住,身子猛然间被拥住,拥得紧紧的。
孟苒紧抿着唇,心底却绞得疼,这一晚仿佛是在跟过去道别,她不舍,却依旧要舍。
她抬起头,看向他。
她目光里的矛盾他看得懂,不舍,太多的不舍。
他抬手,抚上她的侧脸,“苒苒,我该怎么办?”
“少南,我,唔……”
唇,被他封住,炙热的气息从他唇间传来,他咬上她的唇瓣,舌探进她的唇间,撬开她的齿缝长驱直入。
她不配合,亦不拒绝,身子僵在当下,任由他的索取。孟苒此时完全被他火热的吻给湮灭,没了思考能力。
“抱紧我。”他仿佛是在乞求,又似在命令。
低声的呢喃,微弱的气声在寂静的空间里仿佛带着魔力,吸引着她无法自已。
心疼的无法呼吸,却又像着了魔似的环上他的腰。
她的一个动作,换来他更加凶猛的吻。
舌尖挑起她的第一根神经,凶猛的吻仿佛吞噬她一般,理智在此刻早被抛之脑后,剩下的只是彼此,想要靠近。
这是一个凶猛之后又细柔绵长的一个吻,紧拥的身子勒得人身体发疼,孟苒在窒息前被他放开。
他拥着她的身子,紧紧的锁在怀里。
抵着额头,两个人的喘息声格外清晰又那么撩人心弦。
但此时两个人的心,却都是那么的疼。
孟苒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轻颤,微喘着呼吸新鲜的空气,手,与他十指交缠。
目光落在他修长好看的手指上,原来,依旧还是那么爱!
***
每一次更一步之后,理智回归却又打回原地。
莫斯科转香港的飞机上,孟苒和厉少南几乎没什么交流。
他们之间,都存在着一个问题,不知何去何从。
有些事情都搁罢在心底,如果可以,会成为永远的秘密。
那些不能让人触碰的过往,是最大的结,且是死结。
下了飞机,便转乘剧组大巴。
孟苒在飞机上浅睡一小会儿,再坐大巴,也是一身疲惫。
香港可谓寸土寸金的地儿,街道并不宽敞,路上车流行人穿插拥挤,车子进入市区后寸步难行。
到了剧组安排的酒店,已经是四个小时之后。
当双腿落地时,她心中惆怅,这,算是回国了吗?
孟苒原本在酒店第一个等到的会是夏天,却不是,是孟向远。
下了大巴,进了酒店大堂,便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男人。
孟向远高大健硕的身姿稳步上前,在孟苒面前停下。
三年多不见,他没什么变化,但很多事情却改变了他们的关系。
孟苒紧攥着皮箱拉手,她把所有的情绪都施加在拉手上,她怕自己冲动,怕自己会说出什么做出什么。
她绕过他,却被他一手攥住。
“苒苒。”
“放开我。”她想当成陌生人,但开口,却出卖了她内心隐藏的惊涛骇浪。
“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苒苒,爸爸很想你。”孟向远确实很想孟苒,打小捧在掌心里长大的闺女,一别就是几年。
孟苒心尖一疼,甩开他的手往里走,“我们早没关系了。”
孟向远知道拗不过她的小脾气,冲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孟苒只觉得手上一空,东西被人抢了下去,然后身子被人提了起来,直接往里走。
“孟向远,这是法制社会,你敢用强。”
“我带我自己女儿回家,不犯法。”
“你们放开我。”孟苒看到有人过来,但孟向远上前解释了几句,便往里走。
“你要干什么。”孟苒挣扎着,眸子里满是愤怒。
“我们谈谈,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不跟你去房间,我清白一个人,免得被人扯出你的花边,容易恶心到我。”
“怎么说话呢,我是你爸,扯什么花边,谁敢。”
“也对,你的花边都掩藏的好着呢。”孟苒咬牙低吼道。
“不回房间去哪,找间餐厅。”孟向远知道她还在介意厉萦心的事,他指了指楼上,“楼上有餐厅或是酒吧,你选一个。”
“餐厅,安静的地儿,不能封闭,我不跟你呆在一个房间里。”
“孟苒,我是你爸,不是其它什么男人。”
“我没你这样的爸。”后面还有很多是组里的人,她不想让人误会什么,所以只是咬着牙。
“行,餐厅。”孟向远妥协。
“放开,我自己走。”孟苒甩开那两个人,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孟向远。
此时正在香港的午后,酒店的餐厅人很少,零星几座,孟苒挑了一个比较靠边的位置。旁边遮挡着一排排的屏风,安静又隐蔽。
她就是不想跟他有太多接触,也不想让太多人看到或是拍到,孟向远是娱乐圈的人,花边不断,身边指不定跟着多少狗仔呢。
王白石发现孟苒的行季在这儿,人却没了。
再发现,厉少南也不见了。
落了座,孟向远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孟苒说不吃,孟向远点了两杯咖啡。
“这几年跟你妈在佛罗伦萨,真就打算一辈子不回来了?”
“我没在佛罗伦萨。”
“对,多伦多。”
“你别管我在哪儿,反正不会出现在你生活的地方。”
“几年过去了,还耍孩子脾气。”
“你听好了,我什么样不用你评价,在你提出跟我妈离婚的时候,我就跟你断绝关系了,你没资格管我。”孟苒冷冷的呛声回去,虽说冷漠但破口而出的颤抖却出卖她的平静。
“苒苒,是爸爸不对,没考虑你的感受。”
“你搞错了,不是你没考虑我的感受,是你为了你的花天酒地左拥右抱,是你为了厉萦心跟我妈要离婚时,就应该知道,我不会原谅你。”
“我离婚对你来讲,那么重要吗?我和你妈一直以分居形式生活,婚姻早形同虚设,这些你早就知道。”
“我是知道,但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跟厉萦心在一起,你为了她要离婚,你把我放在哪里?你心里有想过我吗?你为什么当初不阻止我喜欢少南,为什么你要看着事情发展下去,你和厉萦心,你们两个到底在想着什么。你让我怎么面对,你,这些我都可以选择无视,你知道吗,你一直以为那个不爱你的女人,在你跟她提离婚后,傻到自杀……”孟苒说到此处,声音颤抖着几乎要发不出声音来,她紧抿着唇,要控制自己暴怒的情绪,但却发觉无论怎样控制,面前的人是她无法逃脱的至亲,最直接的血缘关系,她平静不了。
孟向远眉头紧锁着,眸色黝暗凌厉。他紧抿着薄唇,紧攥的手指捏得骨节咯咯作响。
“我回去的时候,满屋子的煤气,全是煤气味,呛人,刺鼻,却又锥心……”蕴在眼眶里的泪水大颗大颗的滚落,她不敢回首,她害怕!
“你知道吗?我最恨我自己,是我害得她差一点死了,孟向远,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也永远不会原谅我自己。以后,别再找我了。”
孟苒抬手,抹掉眼泪,立落起身,挺拔坚毅的步子是隐藏她千疮百孔破碎不堪的心。
孟苒走出餐厅便拔腿就跑,疯狂的冲到僻静的角落,推开消防通道的门,蹲在那里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身子。
眼泪止不住的夺眶而出,她紧咬着唇,控制着自己尽量不要发出声音。
过往的那一幕让她止不住的颤抖,生命在那一刻差一点就流失掉的时候,她怕,她恨,她恨不得自己去死。
当门被推开,一双皮鞋出现在她眼前,她抬头,那人目光里满满的心疼,让她瞬间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转过头,把自己困在死角,头抵着墙角,“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恨我自己,是我害了妈妈……”
厉少南伸手,把人揽在怀里:“不是你的错,苒苒,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太鲁莽,是我太任性……”
小手不断的推攘着他,眼泪奔泄而出,她自责,她怨恨,但这一切都弥补不了已发生的不可挽回的旧事。
“苒苒,你没做错任何事,乖,听我说,你只是做了一个小女孩遇事之后本能的反映,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我差一点断送了她的性命,是我害得妈妈差一点醒不过来,是我的错,我的错,是我,如果我不跑去找她哭诉,如果不是我情绪失控……”
孟苒不断的重复着,她自责,愧疚,惶恐,不安……
厉少南心疼自责,他捧起她的脸,黝暗的眸光望进她的眼底:“苒苒,听我说,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你不应该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给自己施压。你只是做了一个正常人本能的反映,真的。”
“不是我的错吗?少南,不是我的错?”
“不,你没做错任何事,发生什么也不是你的错。他们之间的事,不是你的错,你母亲的事,也不是你造成的。”
“不,厉少南,母亲的事,是我一手造成的。”
“乖,先听我说,你不要想这些,苒苒,你知道吗?这几年我一直在想,你要是过得不好怎么办?”
他捧着她挂满眼水的脸颊,姆指轻轻擦拭着不断涌出的泪水,目光满是真诚,发自内心的告诉她,他的所想。
“开始总是担心你,你发一条那样的信息给我,就从此了无音讯,知道我有多着急吗?开始我恨过你,但还是无时无刻不挂念着你,我不怕你恨我,我最怕你生活得不好,怕你走不出来,活在过去的怨恨当中。”
他吻去她的泪水,吻上她的眸子:“再见到你,我很矛盾,我们都一样,想要靠近却又抗拒。可是,苒苒,你知道吗?你有一点不开心我就会心疼自责,甚至,你找了男朋友我都是欣慰的,有个人照顾你,我就没那么担心了。”
“你说,我是不是傻?”
“少南。”孟苒紧咬着唇,原本停下的泪,再次泛滥而出,头抵在他的胸口,手紧攥着他的衣襟,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