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9、第七十四章 重见(一) ...
-
我抬起脚步慢慢地走着。
事情居然是这样的。怪不得君闻书要防备我,如何都不和我说君家的事,原来是这样。我有些想嗤笑我自己,执著一场,原来只是个泡,从头至尾,谁都比我清楚,脑袋空空的,心里有点儿酸,一切都过去了,像眠芍说的,过去的永远过去了,不会再回来了。我的命运,在我进君家时就注定了。也许,在我来到宋朝时就注定了。不想了,不去想了,都过去了。
木然地穿过一条街,又路过一家店,一个人迎面匆匆而来,擦肩而过,突然听到有人哎了一声,然后传来一个试探的声音:“杏姐姐?”
我身子一颤,多少年了,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杏姐姐?
我没敢转身,只呆呆地站在那儿,听见背后有脚步声传来,“杏姐姐,真是你!”然后是惊喜的声音,“杏姐姐,不认识我了?我是栽桐!”
眼前站着一个青年,穿着普通的青布衣服,眉眼都在对着我笑,我张着嘴愣在那儿,栽桐?真是他,长高了不少,是个大小伙子了。
“杏姐姐,你……还好?”栽桐上下打量着我。
“唔,栽桐,你……”我不知该说什么,他是琅声苑的栽桐。
“杏姐姐,你在这儿,广州?”
我茫然地摇摇头。
“杏姐姐,你住哪儿?方不方便,我们坐下说。”
我原来的世界来人了,这是第二个。我本能地想拒绝,我不愿想起他们。可是这么多年了,我……
我木然地转过身往前走,栽桐跟在后面。到了客栈,栽桐像过去一样给我倒了茶,“杏姐姐,喝茶。”
我面带微笑地拿起茶杯,“你们,都还好?你怎么来这儿了?”难道君闻书也来了?来了也好,我想问问他。
栽桐沉默了一会儿,“你走后,少爷大病了一场,起来后就打发了我们,说看着难受,老想起以前的事,当时我们都哭了。”
君闻书,模糊的青色影子在我眼前晃动。
“少爷还说,无论谁,在哪里都要好好过。”
我点点头,“你们就都走了?”
“走了。侍槐和看榆进了布店做学徒,我想出来看看,跟人到了这里。姐姐……”
我转着茶杯只笑不说话。
“杏姐姐,”栽桐坐在我对面,“姐姐不是嫁了……?”
“你们都知道了?”
栽桐点了点头,“少爷接到信儿了,侍槐哥背地里说给我们听的,让我们别在少爷面前提起。”
我苦笑了一下,人世苍凉,说不出什么来。
“那你现在是和……”他四处张望了一下。
“不是。”
“那是?”
我笑了,“以前的事了。你走时,少爷还好?”
“嗯,还好吧,就是准备……迎娶新夫人,看着让人揪心。”
我抬起眼帘,栽桐静静地说:“就是看着让人觉得揪心,和你在的时候……不一样。”
物是人非事事休,我理解君闻书,想着旧人娶新人,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走了也好,大家都省心。”
栽桐愣了一下,试探着说:“姐姐,你就没想着回去?”
茶的热气升腾起来,我眼前朦胧一片,轻轻摇摇头,回去?从君家出来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到要回去。“少爷也有自己的夫人,我回去做什么?”
栽桐叹了口气,“杏姐姐,何苦来。”我笑了笑没说话。“杏姐姐,你……后悔吗?”栽桐小心翼翼地问。
我摇摇头,“栽桐,没什么,人就是这样,有聚有散,谁和谁又能一辈子在一起?每个人头顶着天,谁都有自己的担子要背,少爷有他的,我也有我的。”
栽桐歪着头看着我,“杏姐姐,可惜了,你怎么就离开了少爷。”
我笑了,眼里全是泪。我怎么就离开了君闻书?难道我还曾爱过他吗?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追求过我的爱情,哪怕自认为那便是爱情;我追寻过想要的生活,哪怕那种生活只是一个影子而已。然而时至今日,一切一切都过去了。走过的路,永远无法再回去;发生的事,永远不能当成没有发生过,就像历史,永远都是过去式,你无法选择接受或不接受,只能选择面对或不面对。
辗转两世,上辈子就倔,不肯妥协,撞得遍体鳞伤。这辈子二十几年来,我像只被蒙着眼的驴子,不断地挣,不断地倔,不断地向前走,但到头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难道对待生活,努力地坚持自己的原则,居然不如随波逐流吗?如果我不去君家,或许我会死去,或许我还是不能和荸荠在一起,但就不会遇见君闻书,也不会和杨骋风有什么交集,我的命运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如果我在君闻书对我示好时按照引兰说的那样做,我现在恐怕已经是他的小妾了吧。杨骋风不会占了我,我不会有越己,也不会被迫离开越己。如果……
现在说如果有什么用?只有我是存在的,只有我才是真正可以做选择的。但是生活中到底应该坚持吗?自讨苦吃与苦尽甘来,谁能告诉我哪里才是边界?谁是对的,谁又是错的?我是对的吗?荸荠、君闻书、杨骋风都是对的,也都是错的。或者说根本无所谓对错,生活只是让我们接受事实,对错只是你自己想的。每个人都有心中的对与错,却与事实无关。
第三天我上路时,栽桐选择和我一起走,“杏姐姐,我反正是一个人,走时少爷也给了些钱,我也想做点儿什么,姐姐不嫌弃的话,带我一起吧。”
我明白君闻书的感受,面对故人是要有些勇气的。但现在在我荒凉的世界里多一个故人,也许是好的。
虽然,我确实无力再承担旧事。
生活转来转去,有了栽桐,总算也有了点儿温暖。栽桐很勤快,绝大部分事情都是他做的,我教了他几个常用的英文单词,有时也能派上用场。他试图问过我和杨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以沉默应对。不是所有事都能向人说的,尤其是伤口,无法面对,便把它压在心底吧,虽然不会痊愈,总好过不断地翻出来晒。他是个机灵人,慢慢地也不再问了,我们都小心翼翼地不谈旧事,每天只是聊聊生意,聊聊生活。我的小房子热闹起来,他、我和晴欢都住在那儿。晴欢管做饭,我和栽桐管店里的事,闲闲淡淡的,日子似乎也过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