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桥头》羊笔笔羊

8、⑧搭便车

　　月考结束转天便要上课，果不其然，整个班都被各科老师训了一通。从语文到英语，从数学到物理，加上生物、化学，凡是理科的考试科目，每项成绩都进行了全班排名。班主任打印出了一张放大的成绩单，低于班均分的就用蓝笔标出来，十分显著，就贴在教室后面。
　　余舟没勇气去看，他知道自己肯定一列全是蓝。唐奎已经看完了，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还拿胳膊肘撞了撞余舟，哼笑：“怎么样，死定了吧。”
　　余舟沉沉地应了一声，心情很是低落。他看着前排魏子清他们坐在一起讨论的模样，神采飞扬的，有些羡慕。
　　他想，当年的乔椋，大约也是这样让人敬仰的吧？
　　不等他想象完，课代表就来喊人去办公室谈话了，余舟也在其列。他只得慢吞吞起身，心里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叫人的是班主任，她叫起人来很有派头，曾把半个班一次搬进办公室。因此这一遭余舟也不是很慌，大抵因为身边还有很多人。
　　办公室里暖气开得很足，一进屋余舟就觉得一阵气闷。班主任坐在桌子边看着一群推推搡搡进来的学生，脸色很是难看，开口就骂：“你们天天都学了什么？老师讲的全抛到脑后是不是？”
　　余舟不想往前凑，但是唐奎力气大，一把就把他推到了前面。班主任一抬头看到余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你，前一阵子刚闯祸，现在还不收心，上次处分不够重是不是？”
　　余舟低着头不答话。
　　班主任没把重心放到这个闷葫芦上，她转头看向赵文杰，骂道：“还有你，别以为你那点子事瞒得过老师。小小年纪学人家谈对象，谁给你的胆子？”
　　余舟心里一颤，耳朵嗡的一声，竟比之前直接被班主任骂还要心慌意乱。好在班主任盯着赵文杰，不然一定看出余舟心里有鬼。
　　见班主任开始教训下一个，余舟松了口气，悄悄把眼珠转到一边，心思开始放空。他一点也不想听班主任唠唠叨叨那些老一套，上学期他听到够多，已经会背了。
　　忽然，余舟眼神落在办公室角落，呼吸一下屏住，差一点站不稳。
　　最边上的一张桌子边上，乔椋正坐着，前面摊着本，嘴里咬着笔，看着余舟不动声色地笑。
　　余舟耳朵边上嗡嗡直响，比刚才还要厉害。他眼珠子盯着乔椋，片刻之后才一点点转过头去，呼吸一下急促起来。班主任正挨个骂过去，手边是一摞卷子，依照余舟的经验，一会儿她就要照着卷子一个个揪来细细地骂了。
　　他眼角余光悄悄瞥着乔椋，她这遭终于穿着校服，一头卷毛也梳得齐整了些。
　　余舟正魂不守舍，一边班主任大概是骂到兴起，忽然指着角落里的乔椋：“你看她，当年也是年级第一，成绩那是没得说。现在呢，哪科拎得出来？你还敢仗着聪明不用功，高三等着哭吧！”班主任骂的是班里一个学习有些下滑的学霸，平日里该玩玩，但成绩依旧拔尖，很是神奇。这次不知为何马失前蹄，被班主任捉到眼前好一通教训。
　　余舟却一下咬紧了牙关，他脸颊肌肉绷得太紧，都有些抽搐。
　　刚才那句话班主任说的大声，乔椋没有听不到的道理，她也根本没有避开人家的意思。余舟心底忽然生出一阵愤怒，比之过去被老师教训还要来势汹汹，他不由攥紧了拳头。
　　余舟身边的一群学生却都扭头朝乔椋看过去，他们大概也对乔椋的事迹有所耳闻，开始叽叽咕咕小声谈论起来。余舟直恨不得把他们脑袋都扳过来，不让他们盯着乔椋看，再把他们嘴巴封上，看还怎么说三道四嚼舌头。
　　这时，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矮个男老师走了进来，大声问：“乔椋，你检查写完了吗？”余舟一听就知道，这就是那天教训乔椋的老师。
　　乔椋慢吞吞站起来，答道：“没。”
　　男老师看上去很生气的模样，说：“半个小时还写不出，检查有那么难写？”他几步走过去，拿起乔椋面前的白纸扫了一眼，一把拍到桌上，怒道，“怎么一个字也没写，老师叫你过来是坐着看戏的？”
　　乔椋没吱声，男老师一指墙角：“去，你也别坐着了，到那儿站着写，写不完就不要上课。”
　　乔椋拿起纸笔就站到墙角了，路过余舟他们这一群人时还冲他们笑了笑，气得那个老师又是一顿乱骂。
　　余舟却被乔椋这一笑笑得心慌意乱，一直到离开办公室都没回过神，刚才班主任揪着他耳朵骂了些什么，他一点也记不得。

　　日子就这样慢吞吞地过着，数不清的卷子、数不清的考试以及数不清的训斥。高中生活似乎已经体制化，学生送进来就是要造成一台答题机器，除了手里的卷子，再没什么是重要的。余舟的班主任有句常挂在嘴边的话，讲的是“没做出来题目，难道不会不吃饭、不睡觉，把它钻研出来？成绩这样差，怎么还有脸吃好喝好？”
　　余舟大概是做不到了，要是遇到不会的题目就不吃、不喝、不睡，他大概早就饿死、渴死、困死了。也只有魏子清那一伙人才会废寝忘食，他们天生就是当好学生的材料，老师讲得再难，他们也能听懂。余舟还听唐三角讲过，要魏子清考清华大学呢。
　　余舟有时会想，他将来又会考到哪所大学呢？会离开这座城市吗？但是转念他就感到灰心丧气，即便考上大学，他妈妈大概也没法出钱供他，毕竟连高中学费她都交得很是吃力了。
　　就这样磨蹭几天，月考的阴影终于过去，余舟却遇到一件顶伤脑筋的事情——他上学的那条路因修建地铁要封住，他乘的那几趟公交有一半都停运了。要是换乘其他公交，要比往常多花几倍时间，根本赶不及上课。
　　封路的日子迫在眉睫，余舟一直愁眉不展，乔椋却在这时忽然找上了他。
　　那是周六放学后，余舟最后一个做完值日，锁好教室门打算离开时，一扭头就看到乔椋靠在走廊窗台上。
　　余舟吓了一跳，问：“你怎么在这儿？”竟然都不出一声。
　　“找你商量件事。”乔椋看到余舟出来就直起了身子，朝他打了个手势，扭头往楼下走。
　　余舟连忙跟上去，心里好奇极了，一路跟到门外停车的地方时，终于忍不住问道：“商量什么事啊？”
　　乔椋正推着自己那辆破旧的机车，头也不抬地说：“2支、2路都停运了，你准备怎么回家？”
　　余舟愣了一下，呐呐地说不出话来。乔椋扶好车子，看着他说：“我送你吧。”
　　余舟有些吃惊，但还是赶忙拒绝：“不用，我自己可以想办法的。”他觉得这样太麻烦乔椋，她原本就高三，怎么可以花大把功夫在路上。
　　乔椋显然不作此想，她皱了皱眉，大约是头疼该怎么同余舟讲：“你能想出什么办法，跑着上学？”
　　“不是！”余舟忍不住红了脸，他太容易脸红，尤其是对着乔椋的时候。
　　乔椋挑了挑眉毛，想了片刻，终于说：“你上回因为打架记了个大过，也算是被我连累的，我一直觉得过意不去，你能不能给我个补偿你的机会？”她放缓了声音，竟然很是温柔，听得余舟心跳如雷。
　　乔椋见余舟愣愣地不答，就当他默认同意，把头盔塞给他说了句：“那就上车吧。”
　　余舟这才反应过来，可是乔椋已经坐好，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于是他也只好上车，想着总要找个机会推辞掉，不然太影响乔椋学习。
　　“坐好。”乔椋在前面说了一句，大概是体贴余舟可怜的协调性，担心他掉下车去。余舟赶忙抓住身后的扶手，应道：“好了。”
　　话音刚落，车子就咆哮一声冲了出去。
　　到了地方，余舟还有种失重的感觉，脚下一阵一阵打飘。乔椋像上次一样把余舟送到了离家不远的地方，剩下的路由他自己走回去。
　　余舟背着书包站在路口，看着乔椋戴好头盔，对她说：“你路上小心，要注意安全。”
　　乔椋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说：“我明天早上六点半来接你，行吗？”
　　余舟抿了抿嘴，再次劝道：“真的不用，你这样太费时间，听说高三学习很是紧张，你……”
　　乔椋忽然打断余舟：“不接送你，我只能到网吧打发时间了。”她从头盔边上斜眼看向余舟，“你不会还以为，我放学就老实回家做作业吧？”
　　余舟被呛住，一时说不出话来，乔椋便又说了句：“那就说定了，六点半，不要迟到。”说完一松离合器，车子便“呜”地一声驶走了。
　　余舟看着乔椋和她那辆机车的背影，心里不知是怎样感受。他既觉得过意不去，然而心底又隐隐贪恋和乔椋在一起的时候。从小到大，余舟都没有合得来的朋友，乔椋是第一个，他很珍惜。
　　叹了口气，余舟朝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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