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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④④大学日记(四) ...


  •   这场雨一直延绵到军训结束。第一个晴天的阳光是温暖的金黄色,久违得令人感动到落泪。我终于晾干了堆积的袜子、鞋子和裤子,沐浴在阳光下,顿时觉得幸福美满,不过如此。
      生活从此变得丰富多彩,帝都大学不愧为一流高校之首,真是人才济济!我们班上四十五人,有半数以上都是以区第一、市第一、省第一的成绩考进来的。像我这样侥幸过关的,也没人敢放松心神,各个猛起直追,恨不得做梦都在学习,但凡有空都会泡在图书馆。
      至于我,近来爱上了那里文史书库的桃木扶手椅,坐在上面读一段散文、一首短诗,都是再美不过的事了。我无意埋首于那些枯燥的专业书中,大概是受我爷爷影响,觉得人生在世,总该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做些让自己愉快的事。
      上课不到一月,就是中秋佳节。班里组织了聚餐,还发下月饼,于是我们回到寝室后就围坐成一圈赏月吃饼,只叹此刻无酒,少了几分雅趣。
      这样想着,我就顺口一说,谁料一直闷声不吭的顾柏忽然站起来,径自去拿了他的吉他过来——这孩子不光学习好,还多才多艺,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令我们这些前辈汗颜!
      只见他抱着吉他坐好,伸手拨了拨弦,说:“那我弹一首曲子,给陈帆助兴。”我顿觉受宠若惊,一直以来顾柏都是内向腼腆的性格,如今竟肯为了我一句话,当着我们几人的面做这样的才艺展示,真是叫我感动!
      顾柏低着头,大概是在酝酿,片刻后,他伸指一拨,吉他流畅跳动的音符就在寝室中回荡起来。我表哥曾有一段时间对吉他疯狂喜爱,因此在他的荼毒之下,我一下就听出,这是一首叫做悲伤西班牙的曲子。
      忧郁而又动听,我看得出顾柏弹得极好,他目光停驻在琴上,但眼神却好像落到了遥远的地方。不光是我,我们几个都听得入了神,一直到顾柏弹完,也没人开口。顾柏大概是有些窘迫,收了琴,低声讲道:“弹得不好,见笑了。”
      严卫国一拍大腿:“怎么不好,好!”他大概也想不出什么形容,只是用力拍了顾柏的肩膀,大概是想用力量向他表示这种“好”的程度。
      顾柏一定深切感受到了,他差点连吉他都抱不住了,连连点头。
      我拍着手跟着说:“真的是好,曲能动人,神魂兼具。”大抵这种氛围感染了我,于是我脱口而出,“咱们每人都来一个节目吧,漫漫长夜,不然如何消遣?”
      严卫国斜眼看我:“你先来?”
      “那好。”我腾一下站起来,从小到大这种东西都难不倒我。我深吸一口气,酝酿一下感情,张口便来:
      “吉他奏出的悲歌开始响起
      拂晓的酒杯被打碎
      吉他奏出的悲歌开始响起
      无法停息
      真的无法停息
      他在哭泣,像流水般的哭泣
      像风在飘雪中哭泣
      真的无法停息
      它为远方而叹息
      那来自温暖的南方的沙砾
      寻找着白色的山茶花
      它在叹息,像没有方向的箭
      像没有黎明的夜晚
      像枝头上第一支死去的小鸟
      啊,吉他!忧伤和悲哀抚弄着你的琴弦”
      这首费得里克.嘉西亚.洛卡所做的《吉他》,是听顾柏弹琴时想起的。小时候家里来人,人家一逗我,我就站起来卖弄,因此这类表演我是驾轻就熟。一首诗念完,严卫国先“啪啪啪”拍了三下巴掌,说:“虽然没有听懂,但依稀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我白了他一眼:“公明仪为牛弹清角之操,伏食如故,非牛不闻,不合其耳矣。古人诚不欺我。”
      “这句听懂了,”严卫国一拍大腿,“对牛弹琴!”他说着就“咔吧咔吧”掰起了手指,冲我一歪脖子,骨头发出一声脆响,“来来来,咱们来个琴毁人亡。”
      我一下躲到余舟身后,冲他做鬼脸,余舟大笑起来。严卫国作势要上前来,我连忙拍着余舟:“到你了!到你了!你出什么节目?”
      余舟想想,问顾柏:“能不能借你的吉他一用?”
      “你也会弹?”顾柏有些惊讶,把吉他递过去时问道。余舟说:“弹得不好,只是伴奏而已。”
      他的架势确是不如顾柏专业,但人长得好看,坐成什么样子都是赏心悦目的。更何况怀抱吉他,怎么看都有一种深情韵味,要是有姑娘在场,一定为他尖叫。
      乐声响起,他浅吟低唱,是一首英文歌。
      以我的听力水平,我听懂了三分之一的歌词,并且听出其中夹杂了几句法语。大意是:你虽对我弃若敝履,但我对你刻骨铭心、无法忘记。我无法忘记我们相处的时光,只想知道何日能与你重逢。
      最后那几句When will I see you again真是叫他唱得婉转低回,闻之令人落泪。我不禁想,若不是亲身经历,怎能唱得这样动听?看来余舟,还是个有故事的人。
      不过严卫国这样的大老粗是听不出的,他只晓得好听罢了。你永远无法和他讨论有关艺术、情感之类的话题,因为他理解不了,在他的世界里,黑白分明,每一种感情都干脆利落。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大男孩,有着极其简单而又热诚的性子。
      余舟就同他不一样,他的感情要细腻得多。当然我不是说他娘娘腔——谁规定只有女人才能拥有丰富的感情?醉过方知酒浓,爱过方知情重,每个人都有“多情”的权利。
      余舟把吉他还给顾柏时,顾柏说:“你弹得很好,唱得更好。”他一向惜字如金,能这么说,一定在心里已经与余舟引为知己——像我一样。
      余舟也是很腼腆的,不过总算和我们熟悉起来,也不会总是脸红了。我打赌他一定在不好意思,只不过装得镇定罢了。
      这一晚我们很晚才睡,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若是此刻没有朋友陪伴,该是怎样的孤单寂寞啊?还好我们没有落得孤家寡人,这真是一种缘分!
      严卫国和我们谈论起他的家乡——是余舟挑起的话头,他问边城是什么样的?这样的夜晚,月亮会不会又大又冷?——严卫国这下打开了话匣子,不过我想余舟并没有听到他想听的,因为严卫国说来说去,都是他小时候待在军营里的故事。他爸大概是个军官,对于儿子从小放养,扔在部队了事。要不是他妈极力反对,严卫国一定会考军校,而不是到帝都大学这样以修文为主的学院。
      这一晚是畅谈的好时机,连顾柏都讲了几句——原来他也是本地人,从小跟外公长大,这是头一遭离开家住到学校里。
      我和他们讲起了我的表哥——或许该说是吐槽——他们听得津津有味。我表哥从小不学无术,高考前忽然发愤图强,考到了某所著名戏剧学院,从此一脚踏进娱乐圈,再也没有回头日。我外公对他真是又爱又恨,据说他这幅不着四六的性子像极了我二舅,也就是他的二叔。反正我舅舅总开玩笑说,这孩子一点不像他儿子,倒像侄子。
      余舟一直很安静地听着,一直到我问起他,他沉默了片刻,才说:“我从小跟我妈过,家里没什么亲戚。”我正要表示同情,他却又讲道,“不过我有个好朋友,非常好、非常好的朋友。”
      我看他的表情,心中若有所感,严卫国那个大嘴巴却直接开口问了:“男的女的?”他大概是想开个玩笑,却不想余舟回答:“女的。”
      严卫国一下就乐了:“你有女朋友了,我就说,这么帅的小伙子,怎么可能单身。”
      余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我却觉得再问下去绝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于是岔开话题:“讲这么半天,我还不知道咱们几个里谁年龄最大呢!我先说,我虚岁十九,八月的生日。”
      严卫国瞪起眼睛:“你八月生的?这么大?”
      我很得意,挑衅似的反问:“那你呢?”
      “九月的。”严卫国脸有些黑,大概是自己竟然不是老大哥,有些失落。
      余舟摸摸鼻子,说:“我是五月的。”
      我一拍大腿:“好小子,你居然最大,真看不出!”说完我转头向顾柏,友好地问:“你呢,多大了?”
      “十六,”顾柏挺了挺胸,“过年就十七了。”
      这下序过年龄,就好像关系更近一层似的,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居然喊余舟“大哥”!幸好没人喊我“二哥”。
      当然我不会放过严卫国——他还没表演节目呢!最后他终于妥协,不表演军体拳或是空手碎砖这样暴力的东西,而是唱歌。
      不过我真不想承认这是在“唱”歌,严卫国完全是在吼。隔壁寝室都有人来看是不是我们打起来了,要不是这首歌不长,多半连宿管阿姨都要惊动。
      一曲唱罢,我拍着严卫国的肩膀:“老严啊,以后千万别轻易展现你的歌喉,太吓人了。人家唱歌要钱,你唱歌要命啊!”说完不等严卫国恼羞成怒一拳挥过来,我就利落躲到余舟身后,两个人围着余舟玩起老鹰捉小鸡,顾柏看得抿嘴直笑。
      窗外,一轮明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④④大学日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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