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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③③锦中书 ...


  •   这天中午,班主任扔下一枚重磅炸弹:月考结束后的例行家长会上,每人需给父母写一封信,届时要给家长看。并且如果征得家长同意,此信还讲收起至她那里。
      班主任宣布这个了不起的计划时,看上去得意极了,她大概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很绝,值得在她教职生涯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然而学生们并不作此想,至少唐奎在班主任离开教室的第一时间,就破口大骂。
      余舟默默听着,也很感到头疼。他不是个擅长表达感情的人,尤其是同他妈妈。想想上一次母子交心是在什么时候?五岁?还是十岁?更遑论是以写信这种活像初中生干出来的事作为载体,他该写些什么好?
      “这算什么,把我们当幼稚园的小朋友吗?”唐奎还在那里忿忿不平,“她居然还想把信留给自己看,要脸不要?”
      一旁几个男生纷纷附和,均觉得班主任这个馊主意给他们带来无限麻烦。其中一个胖子哀叹道:“万一我老妈真把信留给老周怎么办?我可不想写一封既能给家长看、又能给班主任看的信。”
      唐奎哼道:“我爸肯定会听她的把信留下,他这个人耳根最软,老周三言两语就能把他哄得失去原则。”他捂住额头,大感头痛,“真是麻烦,为什么我们还要做这些与学习无关的事?”
      这样的抱怨自然不能打消班主任做此事的坚决,万般不情愿,他们还是得乖乖动笔去写这封“家书”。余舟这天中午找出几张信纸,手里捏着钢笔,却迟迟不知如何落笔。
      窗外是午间明媚的阳光,透过蓝色的窗帘被稀释成淡金色,日光灯早就关掉,因此教室里就像浮动着无数光的精灵一般。这是这所学校白天最为安静的时候,仿佛教学楼也该午休,于是按下消音键,来一段静谧甜美的小憩。
      最终,余舟还是下笔写起来,不打腹稿,只是写些心中所想之事。
      妈妈:
      周老师说,孩子和父母之间不能缺少感情的沟通,而我想,我们之间大概正是少有这种交流吧?所以今日先由我剖白,做一番简谈,如有不当,请指正。
      我已十七岁,正读高一,平日除去学业,最爱打球。(还记得校长杯吗?)学校的生活我很喜欢,课业于我而言虽不轻松,但我会努力将它做好,何况这也是一件顶有乐趣的事情。你平日总担心我被杂事分心,其实很有些杞人忧天。我的自制力应当还算不错,做功课也从不用你督促,并且我可以合理安排自己的时间,可以算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吧?
      然而好像你并不这样看,就像你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从小到大,不知为我操了多少心——其实大可不必,我知道生活艰辛,你的不易我虽未必感同身受,但也不至于没心没肺。我希望你可以更轻松一些,更快活一些,这样我也会更快活一些的。
      前段时间我大概让你很失望吧,对不起。我迫不及待地想向你证明自己的成长,希望能替你担起一部分重担,然而事与愿违,是我太不自量力了。
      然而我不会放弃的,我已长大,终有一天我会接过照顾者的这一角色。我会羽翼丰满,有足够能力护你周全,不要你再为生计操劳。相信我,这一天终会到来的。
      这样大言不惭,你或许会笑我。但我还是想要你知道,你的儿子已经长大,并懂事了。你可以依靠我,不需要独自苦苦支持。
      写信是有好处的,若是当面,这些话我或许讲不出口。但字字皆是真心,没有一句虚言,只望你能信我。
      余舟
      Ps:此信可否带回家中?我不想你把这封信留在学校。
      写完,余舟粗粗读了一遍,几乎想将信纸揉成一团扔进纸篓。他无法想象他妈妈读这封信的光景,这样肉麻的话,他是怎样写出来的?然而若是再写一封,又能写些什么呢?
      他趴在桌上长叹一声,窗外鸟雀无忧无虑地唱着曲儿,享受着夏日晴天。有微风拂过,窗帘便轻轻晃动起来,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弄它。
      余舟趴了一会子,又抽出一张信纸,再次动笔。
      妈:
      我写给你的这封信,严格说来,是周老师布置的任务。然而我并不想抱着完成功课的态度来写它。信,是交流情感与思想的工具,是见字如面、见信如唔。而不该像是一张冷冰冰的卷子,或是一本印刷体的练习册。
      所以我大概会讲些真心话。
      我希望你不要再为我的学业担心了,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定不辜负你的期望。我希望你能信任我,依靠我,相信我已长大,有能力为你分担生活的负重。
      大概就是这些吧,这是我最想讲的。
      安好
      儿余舟
      这一次写得更短,余舟读了几遍,又觉得同前一封没什么区别。他懊恼地把笔在指间转了几转,灰心丧气地将信纸塞进桌兜里,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家长会近在眼前,也没那许多时间容得余舟迟疑犹豫,第二天,班主任就发下信封要求将信封好,收齐后由她分发给家长。唐奎一副交出心头肉的模样,看得余舟几乎好笑起来。他没料到别的同学也会像他一样为给家长写信而大感头痛,然而这似乎是整个班的常态,甚至谢临都显得焦头烂额。
      “我真希望能想峰子那样,和他爸‘多年父子成兄弟’。”谢临托着下巴同余舟讲,“但我家老头子太严肃了,我要真和他称兄道弟,他非得用皮带抽我一顿不可。”他说着忽然那胳膊肘拐了拐余舟,问,“你呢?”
      余舟顿了片刻,答道:“我和我妈不是很亲近,她工作很忙,很晚才回家。不过她对我功课看得很紧,每天都要检查我又没有做完作业——要是空了几道题,她得把我从床上揪起来问清楚。”
      谢临“嗤”的笑了一声,讲道:“差不多,我家太后每天非得等我功课做完她才肯睡。我同她讲过好多次,不要等我,太晚了,可她不听。”说着还叹了口气,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一旁唐奎插进话来:“我妈从不叫我熬夜,一过十二点,她就要催:‘怎么功课还没做完,到底布置了多少?快去睡,明早起来再写!’之类之类的。”他得意洋洋地好似炫耀,招来谢临一个白眼。
      前排的张海云也一直听着,这时看着唐奎直笑:“那可奇了,难不成你是捡来的?你家母上都不关心你学习吗?”
      “是小爷天纵奇才,”唐奎扬起下巴吹牛,“我妈晓得我不做功课也能学好,所以从不逼我学习。”
      张海云用手指头刮脸,朝他笑道:“不羞,也不知道上一回是谁顶着熊猫眼来学校。一问,哎呀,功课没做完,熬了通宵来补呢。”
      唐奎哼了一声,不屑同小女子争执。
      很快到放学时候,因为家长会,连晚自习都被迫取消,学生们还是很有几分雀跃的。余舟出了教室,就见走廊里已挤满了前来与会的家长,他埋头往楼下走,出了教学楼,操场上也到处是家长的身影,站在孩子身边不知教训着什么。
      他知道妈妈大概会晚到几分钟,也不想多留,就自己搭公交回了家。吃过饭,开始做功课,大概到十点钟,手头的作业都已完成。余舟却不敢睡,往年家长会,每次回来他妈妈必然要教育他一番,若是提前睡了,必定会挨一顿骂。
      余舟叹了口气,从床头捡起一本书,翻开读起来。床头灯光昏黄,打在陈旧的纸页上,仿佛混合了一股旧书特有的馨香。他手中这本是《唐詩三百首》,繁体竖版,上个世纪的产物。字里行间是油笔写下的批注,字迹娟秀,余舟不知道这些字出自谁手。按说,这书是他妈妈的,然而余舟却很难想象他妈妈会捧着《唐诗》来读,还写下感悟体会。
      谁知道呢,即使已为人母,她也曾有年轻的时候。或许在她十七岁时,也曾像自己一样,坐在床头,就着昏黄的灯光,捧着那时还算簇新的诗卷,读得津津有味,甚至于常常用那笔漂亮的字记下那些有感而发。直到时光流逝,书页泛黄,字迹模糊,他又从箱底翻出这本书,再次品读。
      这仿佛是一个轮回,余舟头一次模糊地意识到自己的母亲也曾年轻过,有着属于自己的青春。许是刚写了那封所谓“家书”,他竟生出一种渴望来,想要了解自己的母亲。他希望他们也可以关系亲密、相依为命。
      或许周老师确实是对的,他们需要写这封信,而他们的家长们也需要看到这封信。虽说如今两代之间关系比之古时已亲近许多,但凡是感情,哪个不需经营呢?虽说写信实在是肉麻了些,但总好过闷在肚中,只能深夜辗转时讲给梦中人听吧?
      门口传来钥匙卷进锁孔的声音,余舟一怔,放下手中的书。伴着开门声,他妈妈推门进来,沉着脸色,开口第一句便问他:“怎么数学又考倒数,老师讲课你到底有没有听?”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③③锦中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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