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魂歌（GL）》西兰柿

4、三章．冥皇蝶

　　醒来的时候，琪头疼得厉害，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豪华的实木双人床上，赤身裸体。她坐起来，扯过床单将自己包裹严实，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力。
　　看似熟悉实则陌生的环境，让她感到浑身不自在，她四下寻找着可以遮身的衣物，却一无所获。
　　“你醒了。”门缓缓打开，紫发女子倚门而立。熟悉的面容，奇异的陌生感。
　　“果然是你？！”琪沉下脸，眼中那窈窕的身影分明是那个毁了她人生的女子。
　　“好久不见。”女子浅笑依然，一眨眼，逼近眼前。琪一动不动，深黑的瞳不含一物，冰凉的指尖划过琪的下颚，狠狠捏住，女子笑得邪肆。
　　“怎么？不敢看我？”琪合上眼，没有理会她，倒是嘴角，挂上了一丝极淡的冷笑。“看着我！”女子有些恼怒，紫色的发随蛮横的动作飞舞，一道血痕顿时出现在琪略显苍白的脸上。
　　“够了，别再跟我玩花样，静。”琪睁开眼，冷视着她，“或许，我该叫你……冥皇蝶。”女子怔了一下，突地放声大笑起来，歇斯底里。“原来你已经知道了，琪，你还是那么聪明。”她抽回手，直起身子，“知道吗？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我是来杀你的。”琪低喃。“我知道。”静挑眉，俯下身吻住琪冰凉的唇。“但我也很清楚，你下不了手。”琪将静推开，静似乎并不满意琪的态度，斜眼看她，面上布了一层寒霜。
　　“你觉得我是小丑么？是供你娱乐的对象？！”琪冷哼一声，眼神凌厉。“恰恰相反，”静凄然一笑，“在你面前，我才是小丑。”语罢，落下泪来。与琪不同，她的泪是温暖的，略带酸涩，滴在琪脸上，又麻又痒。“我曾以为，在杀了他之后，我就能够获得自由。而事实上一直将我监禁在绝望与黑暗中的，是仇恨与鲜血。”静低下头狠咬她的肩，温热的血液沿唇角淌下。“知道吗？我已嗜血成瘾。”
　　“那又如何。”琪轻笑，眼中隐有暗流涌动。“你知道的，”静喃喃，“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等你为我解脱。”
　　“那是你所犯下的罪，与我无关。更何况……将我反锁在阴影中无法动弹的人，不正是你么。”琪再次推开她，翻身下床，开了门大步出去，头也不回。
　　“你今天不动手，必然会后悔的……”静刺耳的笑声，令她耳膜生疼。

　　“又有新的牺牲者了？”红龙倚着墙，吞云吐雾，一副悠哉模样。
　　“嗯……哎，你能不能别在这抽烟？”蜘蛛愁眉紧锁，心烦意乱。
　　“这次的对手可不简单，能在你蜘蛛眼皮底下杀人，绝非一般的高手。”红龙将烟吐在实木地板上，狠狠踩灭。
　　“是冥皇蝶，但是手法上有细微差别，恐怕……敌人不止一个。”蜘蛛揉揉发胀的脑门，“我们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掉，师父会发觉的。”
　　“别担心，”红龙冷笑，“他早就已经算好会有这么一天了。”

　　“冥皇蝶……”琪仔细查看着地下室里暂存的那些支离破碎的尸体，尸体上的蝶形烙印已泛紫发黑，妖异而恐怖。
　　“十一只……还缺两只……”她注视着尸体上的烙印，想起静曾经许诺过自己在她十三岁生日的时候，送她十三只紫色的蝶。当时她食言了，现在算是补送么？她的心中突地涌上一阵寒意。
　　“第十三只，也就是最后一只，会是独一无二的，最美最美的王蝶……”她说的时候，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笑得歇斯底里。
　　“如果第十二只是影皇，那么，第十三只……是……贝儿？”她的左手开始无法控制似地颤抖，“可恶……又要逼我……”手指触到了冰冷的枪柄，血腥气自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团团围住，几乎窒息。

　　月光如琪的目光般冰冷。贝儿裹紧被子，寒气从间隙中缓缓渗入，令她有些不安。仿佛是被一双强有力的无形之手扼着咽喉，呼吸难过。“谁？！”她神经质似地大喝一声，赤圆的眼似能溢出血来。琪从窗帘布后面露出半个身子，银灰的月光在她身上折射出奇异的光芒。“你……”贝儿从床上跃下，纯白的丝质睡裙晃着她的眼。“琪？”贝儿纳纳看她，在确认了她的身份后，神情轻松了许多。
　　“为什么……穿白裙……”琪低声自顾自地说着，神情有些不自然。
　　“她要来杀我？”贝儿似乎完全不在意她的喃喃，走进她。
　　“谁？”她走神，声音短促，脑中一片模糊。
　　“你所爱的人啊。”贝儿冷笑，嘴角勾起优美的弧线，“真可笑，她怎么能杀我，她凭什么。”她的眼蒙上一层灰雾，“明明我什么都不是。”
　　“她向来喜欢摧毁一切属于我的东西。”琪拉上窗帘，背对着她。
　　“那我会死吧……”她垂下头看着光洁的地板，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在咆哮。
　　“我会死在你之前。”琪长吁一口气，突地觉得自己很像是在真空中扭曲变形的死老鼠。她被自己古怪的想法逗乐了，不禁轻笑出声。
　　琪的笑声没来由的让她恐慌，她的手指缠绕着颈边的长发，显得不知所措。“你的意思是，你会在她下手前杀了她？”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也许吧，”琪半闭着眼，“反正最终一切还是会归于黑暗，那些并不重要。”
　　黑暗，在黑暗中苟活了十年，已经够了。
　　“下雨了。”琪喃喃，灵魂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贝儿将窗帘拉开，月光清亮，空气中流动着腥涩的夹竹桃气味。她转身静静注视着琪，沉默。

　　下雨了，深黑的夜涌动着不安与混乱。琪在狂暴的雨中盲目地奔跑，呼喊，她瘦弱的身躯在银色雨线中颤动，凝聚着黑暗。静失踪了，从她的身边消失，在她们逃亡的路上雾气般蒸发不见，不留痕迹。恐惧与悲伤一次又一次地侵袭着她的大脑皮层，她已濒临崩溃边缘。
　　在这个十三岁生日的晚上，她失去了一切。
　　那是她们开始逃亡的第三天，清晨的时候，静还曾笑着对她说“生日快乐”，并且许诺要捉十三只紫蝶做她的生日礼物。“十三是不祥的数字……”没想到当时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竟会如此灵验。她开始后悔，没来由地后悔。雨水冲刷着她沮丧的脸，左任博，她的父亲，一脸轻蔑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绝望开始蔓延。
　　她知道自己的模样似极了丧家之犬。她瞪着血红的双眼，仿佛随时会扑到她父亲身上狠咬一口般。她父亲那不屑的眼神，像是粗重带刺的皮鞭，狠狠抽打在她的身上，将她打回原形，打成无声蠕动的毛虫，孱弱无能，极端卑微。
　　“蠢货。”那是她父亲此生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她全然没将其听入耳内。她的瞳孔急剧地收缩，呼吸不畅。视线落在她父亲的身后，黑发白裙。静那木然空洞的眼神和嘴角似有似无的微笑，凝聚起来，在她的身心中旋转如暴风，将她的过去与未来，无情扯烂。
　　“抱歉。”静低语，身子紧紧依偎着琪的父亲，脸上满是悲凉与恍惚。“骗子。”琪抿着唇，尽管她早已习惯父亲对她的蔑视，但如今她却已无法忍耐。她从怀中掏出短刀，短刀样式普通，甚至有些粗陋，但它的刀刃却闪动着畏人的寒光。她如愿看到了父亲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惊异，而静的眼中，却只有无情的寂寞。
　　“哼。”她将短刀没入自己的小腹，汗水顺额痛快淌下。趁父亲与静发怔的瞬间，她拔出刀，血液冒着热气，洒了一地。“我欠你的。”她瞪着父亲与静，脸色苍白如纸，刀被用力掷下，斜在左任博的脚边。那一刻，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让人窒息的孤独，茫然间，她将自己想象成了一匹饥饿的野狼，正对不公平的世界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很快的，无边的黑暗将她的意识吞没。
　　“好，好极了。”奇迹般地，左任博的眼中闪动着欣喜的光芒，他的唇不禁兴奋地嚅动着，连呼吸都蕴藏了喜悦，变得轻盈。“这才是夜帝的孩子！”他的声音与情绪一同高涨。可惜的是，琪已经看不到也听不到这些了，剧痛使她陷入昏迷。
　　“回去吧。”左任博扫了泥水中奄奄一息的女儿一眼，得意地笑着，笑得疯癫，转念间拂袖而去。静不解地看着左任博的背影，轻叹一口气，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没有回头。
　　冰冷的雨水流入琪的身体，将她的身心渐渐冷却。黑色的奔驰在她身边停下，车内传出一个小女孩的稚嫩童音：“爸爸，那里有个死人耶。”“她还没死，也不能死。”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从车上下来，将昏迷的琪抱入车内。黑色轿车风般飞驰，驶向浓黑的夜。

　　“你拥有完美的杀手眼神呢。”琪还依稀记得自己被影皇所救时，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从此，她的人生便偏离了轨道，转向一条笔直的深渊。她只能任由自己在深渊中急速下坠，直到死亡。
　　那是必然的好结局，她闷闷地想。

　　“不公平。”早上醒来时，琪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贝儿不禁皱眉。“什么？”她被她拥在怀里，不想动弹。“你为什么不是一个杀手……杀手之王的女儿为什么不是杀手……”琪盯着天花板，想象着自己死在她枪下时的那种恐怖之至的快感。
　　“我讨厌那些所谓的杀手的自尊和骄傲，那都是我父亲极力维护的东西，让人恶心。”贝儿闭上眼，一脸嫌恶。“可你嗜血。”贝儿坐起来，猛地挣脱琪的怀抱，令她措手不及。她愤恨地瞪着她，几乎是在尖叫：“够了，我不是她的替代品！”琪沉默，是的，她把静和她弄混了。她需要的，只是她的血。而静则是彻底的迷恋血腥，在血狱中沉沦，无法自拔。瞬间，沮丧与内疚堵满了琪的心。琪决定起身离开，她将手放上门把：“你不该选我的，你明知道……”“我也不想的，可从我看到你在泥水中变冷的那刻起，我就已经中了你的毒。”贝儿抚弄着长发，垂着头，声音轻涩。琪愣住了，像极了被拍死在墙上的蚊子，面如死灰，无法动弹。
　　“我没有解药。”门用力地关上，阳光刺眼。

　　手指紧扣扳机，目光利如山鹰，影皇的脚边，一地烟蒂。房间里充满了诡异不安的气氛。
　　“出来吧，小静。”他吐了个烟圈，脸上的层层笑纹掩不住他浓重的杀气。“怎么？要玩游戏么？”静轻佻的笑声透过天花板的夹层飘入影皇的耳内。
　　“我玩不起。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影皇抬了抬眼皮。“解脱。”静幽柔的嗓音令人莫名地毛骨悚然。
　　“哼，”影皇从鼻中呼出一股闷气，“少耍花样，你要的，恐怕你这辈子都得不到。”
　　“那可不一定哦~”静的笑声将他包围，心跳加速。
　　“那个东西已经被我毁掉，我劝你别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影皇脸上的肌肉抽紧，“回到我身边吧，小静，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女儿。”
　　“你知道的，我一向很贪心。”不知从哪卷起的一阵怪风，寒意侵蚀着影皇的理智，静缓缓从阴影中走出。“而且……你的女儿，只有廖贝儿一个。对吧？廖永胜先生。”
　　“冥皇碟，我的耐性有限。”影皇咬牙，虚汗直冒。
　　“老实说……你的计划真的很不完美，漏洞百出。即使你不把那个东西交出来，我们也同样有办法把它拿到手。”
　　“你们？”影皇的脑中匆匆闪过一个人影，惊得他忍不住张大了嘴。
　　“是的，我们。”静笑得没有心机，纯真如莲。
　　“什么时候的事情。”影皇的心与身体一同颤抖，脸上满是痛苦神色。
　　“别装出一付心痛得要死的模样，你利用我们的时候，可没见你那么难过的。好了，跟你说了这么多废话，你也该安心上路了。至于你的计划，我们会替你完美地完成。晚安，老~爸~”手指捏住一柄小刀，静歪着头笑意盈盈。
　　“等等，我想知道，夜帝是不是你杀的。”困意压着他沉重的眼皮，好累。是该好好休息了。
　　“他逼我的，我没有选择。他想死在我的手上，破坏你的计划，我只好成全他。知道吗？他比我还要恨你呢~”静的笑容有些扭曲，“他在死之前让我告诉你，他很后悔。”“后悔什么。”影皇不自觉地令额上冒出了青筋。“没有早点杀了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影皇竟随着她一同放声大笑起来，在笑声中，泪水如泉涌下。
　　“是啊……他早该杀了我的，早该……”影皇任凭泪水在脸上奔流，笑意堆满嘴角，“左任博……为什么我偏偏爱上的人，是你呢……”
　　“愚蠢。”静淡淡转身，不去看他脸上那满足的神情。子弹穿过了他的头颅，枪口冒着青烟，随着他手臂的无力垂下，跌落有声。
　　“十二……”静轻叹一声，消失在一片死寂中。

　　贝儿的眼皮跳得厉害，她在房间里来回踱着，不知所措。
　　静深陷在沙发里，默默注视着她，情绪低落。
　　“她会来吗？”不安感占满了静的心，她忍不住先开了口。
　　“你自己去问她吧。”贝儿的口气很冲，她一直奇怪自己为什么能和冥皇碟这样悠哉地共处一室，祥和的气氛令她莫名愤怒。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她还是无法整理好自己的思绪，脑中乱作一团。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仿似困兽。
　　“其实……目标只是红龙，与她无关。”静幽幽，白净细长的胳膊微微颤抖。贝儿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你不是想杀了她吗？！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贝儿突地吼出一句，猛地坐在床沿，双手无力地搭在床边。
　　“没错，等着看吧，只要是游戏，就一定会有GAME OVER的那天。”静笑着，与贝儿对视，时间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