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莲舟轻泛

9、第 9 章

　　韩若薇跪在佛堂前，双手合十、双目紧闭，面色虔诚。

　　“小姐。”见她睁开眼睛，婉儿忙上前去搀扶。

　　“明日就是十五了。”韩若薇垂着眸子，低声道，“空远大师过世了，今年也不知道……”

　　“没事的。”婉儿忙安慰道：“小姐，我听说空远大师的弟子深得大师真传，今年也一定不会有事的。”

　　韩书诺的夫人病了很多年，年年九月十五这一日发病最为厉害，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无论是捆绑、施药都无济于事，即便是挺过了这一日，余下的日子会反弹的更加厉害。就像是话本里中了诅咒的妖精，每到特定的日子就会痛不欲生，无法可解。

　　韩家四处求医，直到几年前寻得这静云村的空远大师，他的清心咒静心凝神，可以很好地克制韩书诺夫人的病情，在辅之以药物，韩夫人的病情竟有些起色，不过也只是能够延缓他的病况，却并不能根除。

　　但即便是这样，韩书诺也是感恩戴德，这些年捐住静安寺的香火钱也不知有多少。

　　静安寺的大殿前生长着一棵数百年的枫树，它比这静云村中的人和一棵书都要高大，矗立在哪里，远远地看去美的耀目。此时那可大树下铺满层层叠叠金黄色的落叶，大殿前人来人往，来还愿上香的人非常多。

　　这时候一阵风吹来，那枫树的叶片打着旋儿飘落下来，韩若薇伸手拈起落在自己肩上的枫叶，在手心里捏了捏。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昨日夹在书页的枫叶，自己到底是在何时画过那种东西。上一次来静云村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后来娘亲身体不好她也就不跟着大哥大嫂来这里凑热闹了，况且那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

　　母亲因为大嫂的事情，心情郁结，一下子就病倒了；大哥心情不好，故作坚强；而二哥那时候追二嫂追的是焦头烂额，还跟和情敌干了一架，吃了官司。

　　“奇怪，怎么就想不起来呢？”韩若薇盯着那枫叶自言自语，心里止不住怀疑自己的记忆真的有这么差？

　　一名拿着扫帚的小僧走了过来，大概八九岁的模样，此时正站在不远处仰头看她。韩若薇见他生的可爱，漫步上前，笑道：“你看这我做什么？”

　　那小僧仰着脸看他，眼神忽然一亮，甜甜的笑道：“姐姐，我见过你的。三年前你来过这里，我还给你送水和帕子呢，你记不记得我？”

　　韩若薇细细的打量那小童的眉眼，半晌才皱眉道：“小师傅，你认错人了吧？”她记忆中并没有关于这个小童的记忆。

　　那小童还想在说什么，却被别的僧人叫了回去，他好像很失落似的走了过去，还不时的回头来看站在原地的韩若薇。

　　韩若薇揉捏着手里的枫叶不时地回过头去看身后不远处的静安寺，她眉头皱得紧紧的。在回过神来是发现她已经站在了静安寺山脚下，与她擦肩而过的人有从山上下来的，也有刚准备上山的。

　　“你刚刚叫我做什么？”韩若薇看着掐着自己胳膊的婉儿问道。

　　婉儿指着不远处的人群说道：“小姐，你看看那是不是姑爷？咦，他身边那姑娘是谁？”当扭头看见韩若薇的脸色的时候，婉儿苦着一张脸干笑道：“那什么，小姐，你别生气，说不定是姑、是姚公子的姊妹呢？”

　　韩若薇此时倒不是生气，更多的是惊诧。站在姚新南身侧的姑娘看起来真是十分眼熟，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了。

　　她细细的打量着走在一起的两人，那女子先是低声说着什么，姚新南也不知道回了一句什么，那女子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露出两只可爱的虎牙，颊边一个梨涡若隐若现。韩若薇忽然想起她是谁了。

　　三年前。

　　夜晚的静安村一派祥和景象，远处传来悠远空寂的钟声，竟和这欢闹的夜市奇异的契合。

　　四周的街角屋檐挂着红色的灯笼，街道上人来人往，各色小玩意儿琳琅满目，远处一群人围在一起不时的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韩若薇一身男子装束，头发高高束起，一身淡蓝色的锦绣衫子，眼神明亮，面容秀美。

　　那时的韩若薇更显青涩稚嫩，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看起来就是一名翩翩少年郎。

　　“借过，借过。”韩若薇举着扇子，挤进人群，刚好就见一名八九岁的小童伸手灵活矫健的在场中接连不断的翻了十几个后空翻，当即跟着众人拍手叫好。

　　她生在天云，长在天云，还是第一次离开家，这静云村虽有个村字，但是规模丝毫不比天云差，而且这里有趣的东西比天云更多，况且静云寺没有孟飞那种恶霸在，这里的人民幸福和乐，哪里需要担惊受怕。

　　这时有人捧着铜锣围着人群收取赏钱，韩若薇看的高兴随手丢了些钱银。她随着人潮往前方走去，路上各色精致的小玩意儿应接不暇，看得她眼都花了。

　　“这个送给大嫂，这个送给未来二嫂，还有我自己也要一个。”韩若薇站在一个摊子前念念有词的挑着女孩子喜欢的香囊绣品。前方的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见大伙儿都往那边张望，韩若薇也放下手中的簪子、香囊，朝那边张望。

　　“这位姐姐，前面发生什么事了？”嘈杂的人群之中隐约飘来几声女子啜泣的声音，韩若薇心下好奇，却见众人只是站着，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便拉着身侧的一位妇人问道。

　　那妇人大概四十来岁的年纪，这一声姐姐叫的她是眉开眼笑，尤其是看韩若薇是一名面容秀美的少年，心下更是喜欢。

　　那妇人低声说道：“翠柳楼的姑娘，逃出来了。这不被人抓回去了。”

　　“翠柳楼？”韩若薇不解。

　　那妇人面露厌恶之色：“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随后她又叹了口气道：“这姑娘也是可怜人，母亲过世得早，父亲有是个赌鬼，这不就把她卖到翠柳楼去了。”

　　“可不是 ，当真是狠心，那翠柳楼是什么地方，这姑娘这次回去怕是逃不过一顿教训。”边上有人听到她们谈话，也插了一句。“不过能让花娘亲自来捉人，看来这丫头的很有前途啊，说不定将来会成为花魁呢？啧，看那长相……。”

　　韩若薇挤在人群里往那边走 ，就见一名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女被一名壮汉揪住长发狠命往回拖，一旁站着一名满脸冷笑、眉眼尖酸刻薄的中年妇人，她伸手狠狠的拧在了那女子腰侧，咧着鲜红的唇阴森森的冷笑道：“小贱蹄子，我看你还敢跑，我看你下次还敢跑。”

　　那少女痛的惨叫一声，脸上满是冷汗。她面色苍白如雪，被那壮汉抓着头发露出纤细地脖颈，愤恨的瞪视着那老妖婆一般的妇人：“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否则一有机会我还会跑的。”

　　那老鸨闻言阴森森的眯起了眼睛，半晌短促又尖利的叫了一声：“呵，跟我叫板？我花娘纵横欢场数十载，跟我犯拧是吧？”她冷笑一声，凑近那少女有如毒蛇吐出蛇信一般幽幽说道：“我废了你的双腿看你还怎么跑。”

　　花娘摇着手里七彩的扇子笑道：“不想待在翠柳楼可以，这世上有特殊癖好的人多了去了，平宁的乔老爷可就喜欢身体残疾的小美人。”

　　说到这里，那个少女的面色终于是变了，原本苍白的面色现在可以说是青白了，可怕的吓人。

　　她突然发疯一般挣扎起来，张口咬住那名抓着她的壮汉，那壮汉怒吼一声，一掌劈在那少女的颈后，随后扛着不省人事的少女随着那趾高气昂的妇人往回走。

　　众人唏嘘不已。韩若薇凝视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脑海中浮现的俱是那少女绝望恐惧的脸，她鬼使神差般的跟了上去。

　　韩若薇扒在墙角，小心翼翼的跟着他们，见他们拐过了几道街行到一处僻静的巷子中。

　　那巷中停着一辆马车，花娘骂骂咧咧的先爬上去，壮汉将少女往马车上一丢，跳上马车，韩若薇大惊，捡起脚边的一块儿石头狠狠的砸在那匹马的脑袋上。

　　黑色骏马没想到会被袭击，受了惊吓，嘶鸣出声，竟好似要站起来。那壮汉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稳住那匹马。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了，那涂着烈焰红唇的花娘一脚踹在那壮汉的身上，喝道：“你怎么这么没用？是想摔死我吗？”

　　那壮汉涨红了脸，连连赔罪，花娘这才坐了回去。

　　壮汉一抽马鞭，马儿嘶鸣一声往前方走去。韩若薇跟在了后面，得亏那马车行的不快，但即便是这样韩若薇还是累得气喘吁吁。前方的街道僻静无声，韩若薇抹了把额上的汗水，扶着墙壁直喘气。

　　韩若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时候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了起来，吓得她火烧屁股一般从小巷中窜了出来。就见那马车行进的道路上不知何时被丢了一串点燃的炮竹，噼里啪啦炸的正欢。

　　马车内那妇人的惊叫声撕心裂肺的飘出来，坐在车辕上的汉子也是满脸惊慌。那串鞭炮就丢在那匹黑马脚边，惊得它连声嘶吼，脖子扬的高高的，突然发疯一般向前方冲了过去。

　　那壮汉没有坐稳，四仰八叉的往后一仰 ，摔进了马车内，随后便传来那妇人更加尖利的叫喊声。

　　“快，你这个废物，控制住它，控制住。”花娘尖利的嗓音刺破天际。

　　韩若薇一下子就乐了，但那笑容突然凝固住了，因为马车内除了那妇人的呼喝声，还夹杂着另一个人的声音，是那名少女。

　　就在这时道路两旁突然冲出来一群少年，皆是黑衣蒙面，手里抓着弹弓朝那控制着马匹的壮汉打了过去，还有几名少年合力抱着一根粗壮的棍子，趁着混乱将那名壮汉顶了下去，这下那黑马没有人控制，迈开四蹄超前方奔去。

　　就在这时，那群少年之中窜出来一个人飞身上马，双手抓住缰绳喝止他乱动，可是那马那里会听从他的命令，横冲乱撞想要将那少年掀翻下去。

　　冲出来的韩若薇大概被那群少年当成了壮汉的帮凶，小石子打在她的额上，身上，疼极了。

　　“住手，住手，别打了，我就是一个路人。”她一边躲避一边叫着，这时候那匹马突然调转方向朝这边冲了过来，那群蒙面的少年人呼啦啦作鸟兽散。韩若薇站在大街的中央，视线正好与那伏在马背上的少年对个正着。

　　她瞳孔骤缩，那少年用黑巾蒙着面，唯有一双黑亮的眼睛直直的注视着她，随机那少年身体倾斜，朝韩若薇伸出了一只手。

　　那真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韩若薇当即想都没想就把手递了过去。那少年臂力极大，竟这样把她直接拽到了马上。

　　“抱紧我。”那少年低声喝道。

　　其实不用他说，坐在后方的韩若薇双臂早就自发的缠上了那少年的腰身，抱得紧紧的，防止被摔下去。

　　那少年发丝飘扬，大喝一声，竟硬生生的将那马头掉转了一个方向。

　　“你们先回去，我待会儿带着蓝婷与你们会和。”那少年低喝一声，驾着那匹飞奔的快马朝前方奔去。马儿跑得极快，身后的马车里不是的传来惊呼声还有人撞在木板上的声音。

　　马儿跑的飞快，竟有一种御风而行的快感，韩若薇心情极好的轻笑一声，冲身前的少年叫道：“我们要去哪里？”声音里是慢慢的兴奋。

　　那少年好像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好像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可是身后的尖叫声太大韩若薇根本没有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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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哎嘿嘿，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