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周叶]灰烬》一个罐子

1、第一章 求不得

　　十三赛季的夏休期。
　　H市。
　　兴欣目前的夏休期训练营顾问叶大神送走了和身在C市拍代言的苏沐橙约去旅游的老板娘，被贵宾厅里的禁烟标志搞得心痒难耐，只想赶紧出去点上一根。
　　周泽楷就是这时候和这个三十多岁却戴着一个压得极低的棒球帽装嫩，正在吞云吐雾的老烟鬼前辈在机场门口的角落撞了个照面的。
　　“前辈，抽烟不好哦。”
　　嘴里叼着的烟被轻轻抽离。
　　“……”叶修愣了愣，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是哪门子新奇的打招呼方式——更何况这个新奇招呼的主人一脸口罩墨镜，简直是明晃晃的写着几个大字：我很出名。
　　愣了好半晌，叶修才从这人的脸型身高还有一些诡异的直觉里把人认了出来，“小周？你怎么在这儿？”
　　“……广告代言。”
　　这人口罩的形状变了变，大概是在抿嘴笑。
　　“啧……这可巧，你这是才下飞机吧？订酒店了吗？我这正好可以载你一段儿。”叶修关切。
　　“……订了，”周泽楷想了想，把手机掏出来递了过去，“出了问题。”
　　叶修就看见明晃晃一条署名江波涛的道歉短信：
　　“队长啊，经理说对不住，之前那家酒店他们的整个电路被旁边施工工地不小心断了，这夏天没电怎么行呢，马上给你换一家？”
　　再看看发件时间，5分钟前。
　　“啧啧这真惨，”叶修把手机递过去，想了想，问道，“去上林苑呗？老板娘把战队搬到萧山体育馆附近的大楼里了，那里空着给我们这些退役人员回来歇脚用，还重装了一遍……装修过后你还没来过吧？改成单人间了，老魏和方锐刚走，就我一人儿回来住着，怪无聊的，去吗？”
　　周泽楷闻言点了点头，立刻给江波涛回了短信，看着叶修：“谢谢，打扰了。”
　　叶修笑了笑，从兜里摸出一把车钥匙套在手指上转了两圈“呼啦”一下抓住了往停车场走，“那走呗？”
　　周泽楷点点头，把手机揣进裤包跟上。
　　手机没锁屏，回复的短信幽幽泛着光。
　　“感谢，回来请客。”
　　“加油，我看好你。”
　　小轿车平稳地行驶在机场高速上。
　　“我看你先前就想问了的样子，”叶修边开车边说话，“去年被家里老爷子逼的，啧啧，和我那弟弟一起瞪得我啊，这不只好考了本儿。逼着学车也就算了……小周啊，你应对逼婚有经验吗？”
　　周泽楷坐在副驾驶上眼观鼻鼻观心，却还是忍不住勾起了个笑。
　　“嗯……没。”
　　竟然还有几分小小促狭。
　　叶修车已经开的很熟练了，余光看见周泽楷这个笑，顿时痛心疾首：“完了完了，联盟最后一个小可爱也变了——当年你第一次来借住的时候那个乖得啊，每次来都客气得要死，逗你还要脸红——不过后来你就很久没来玩过了，打完比赛也不和我们出来吃夜宵了，老板娘还念叨你来着，说你是被我的群嘲伤害了——得，我是那种人吗？”
　　周泽楷闻言，眨了眨眼睛，以一种十分虚假的悲伤语气道：
　　“对，被伤害了。”
　　叶修：“……。”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这年头，连周泽楷也会不要脸了。
　　叶修：“周队长你这么熊，你们战队知道吗？”
　　大龄熊孩子周泽楷：“……悲伤、难过、心如刀绞。”
　　叶修：“……。”
　　……多喜闻乐见啊，臭不要脸精通猥琐流的战术大师嘴炮居然输给了联盟一脸周泽楷。
　　叶修觉得他不要混了。这个世界怎么了，周泽楷在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难道他还会讲冷笑话了吗？！
　　然后周泽楷就看着叶修讲了个冷笑话：“被逼婚，哈哈。”
　　……
　　当年那个全明星采访都要哥救场，紧张到忘词的乖孩子被这个妖怪吃了吗！
　　妈的兔崽子！
　　……
　　周泽楷变了。
　　这是叶修这些天住下来的直观感受。
　　虽然话也不多，但叶修还是明显的感觉到了这个从入行以来就颇为关注的后辈这无甚交集的两三年里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好事，叶修是这样认为的，如果说十八到二十三是从少年迈向成人，那二十三到二十六就是从成人走向成熟了。
　　周泽楷被保护的太好，当年的他满身青涩，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一看从小便是父母宠大的，内敛而纯粹，干净腼腆又一往直前决不懦弱——这很好，叶修对他这点一直极为欣赏。
　　懦弱的人打不出那样的比赛。
　　他与周泽楷似乎没有一点相同，但第一次对战后叶修就明白，他们是一类人。
　　渴望胜利，忠于目标。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如果他是张扬的周泽楷，那周泽楷想必就是内敛的他吧。
　　但叶修不知何时开始，开始有些担心这个小后辈了。
　　那么纯粹而内敛的一个人，每一次站在镁光灯下，眼里的慌乱都近乎溢出来。
　　他只与这孩子同台过一次，小心翼翼又用着掩饰出的张扬帮周泽楷解围。
　　他甚至有一瞬想着，为什么我不早点露脸呢。
　　苏沐橙当年笑他在护犊子。
　　可叶修忍不住就会想护着那孩子。
　　虽然他也大不了几岁。
　　有一种人，他们似乎对什么都不在乎，冷漠到连自己也不甚在意，可如果真的能在漫长的相处中被他看入眼里，大概他就会穷尽所有温柔地对你好吧。
　　毫无疑问，叶修是这样的人。
　　如果说苏沐橙是他担起的对好友和自己的承诺，叶秋是他难以割舍的血脉亲情的牵挂，那周泽楷，大概算是他知己般的惺惺相惜与对于美好事物的保护吧。
　　可他一面保护着，一面又想要周泽楷在这方面大胆些，张扬些——就像是每一个把孩子浸在蜜罐里却又希望孩子能够顶天立地的长辈一样。
　　可当周泽楷真的又以更成熟而随和的样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还能和自己开几句玩笑，再也不会因为自己一句调笑而臊得面颊通红，不会因为问话回不了几个字而焦急，甚至会贴心的在自己或是打荣耀，或是整理资料而忘记时间的时候端些吃食和水来的时候，叶修却从中体味出了几分怅然若失来。
　　他再也不是需要自己照顾一二的又乖又听话的孩子——已经是一个温柔而内敛的成熟男人了啊。
　　“喝口水吧。”周泽楷端着两个水杯进来，抿嘴笑了笑，问，“中午吃什么？”
　　叶修抬头看了眼钟，十一点半。
　　“都行，小周下午有什么安排？”
　　“继续拍摄，”周泽楷答，“四点回来，要带什么吗？”
　　“嗯用不着……我送你。”
　　“嗯，好。”周泽楷顺手把装满了烟灰和烟蒂的橘子皮拿着扔到了房间里的垃圾筒里，用一种带着些轻微责怪的诚恳语气说：“少抽些吧？”
　　温柔到近乎缱绻了。
　　叶修愣了一下，生平第一次生出了确实该戒烟的想法。
　　会做家务，会做饭，会关心人。叶修心说，小孩子真的长大了啊。
　　……
　　半夜，叶修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地想到：
　　那样一个孩子，是要怎样的磨砺才能变成如今这般呢？
　　叶修想着，突然就觉得心底一片酸涩。
　　无论如何的磨砺，他到底是舍不得的。
　　带着这般情绪，他昏昏沉沉地又睡去了。
　　而这时的隔壁房间里，周泽楷并没有睡下。
　　他坐在电脑桌前，面前摊开着一个牛皮本，已经写到了最后几页，暖黄的灯光让人有种温暖的错觉，右手执笔，在粗糙的纸面上写着东西。
　　房间里静得只剩沙沙的笔尖磨擦纸面的声音。
　　他的字很好看，是那种少有的，笔力遒劲而字体俊秀清雅的好看。
　　含而不露尽藏锋。
　　人说字如其人，果真是不错的——只是联盟里一群打游戏的宅人，天天键盘鼠标，少有握笔，能把字练成一家的实在是基本没有。这还是算上了周泽楷。
　　不然那个基本或许也要去掉。
　　也不知他是怎么练的。
　　而如果叶修此刻站在他身边看，现在的周泽楷或许不仅是改变，而是十分陌生的了吧。
　　他嘴角含笑，眼角弯弯，那些欣喜与满足几乎溢满了他整个眼眶，温柔到让人心颤而刻骨，可他眉头却不自觉的微微皱起，那些白天所压抑的，掩藏的哀伤似乎一下子涌了出来，几乎把那漫溢的欣喜也染上了更大的，几乎是难以言说的悲意了。
　　叶修一定想不到，现在的周泽楷，竟然会将情绪掩藏得如此之好，如此之深。
　　那些深藏的哀伤……是沉淀了，发酵了多久，才会汹涌得如此不安而浓烈呢？
　　然而房间里只有一个周泽楷，任凭这些无可言述的情绪再浓烈，无人安放，也是枉然的。
　　我心怆然，唯一纸笔可述。
　　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周泽楷眼底的悲伤越浓，那刻骨的温柔也就越深，他缓了缓，那些浓烈的情感顺着笔尖倾泻而下，最终圆满，汇成了一本无可言说。
　　周泽楷闭上眼停了一阵，转身将本子放在了随身背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