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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卷一10、秉真直言 ...

  •   10、秉真直言
      退礼很尴尬、很伤感情,可是没办法,礼物样样昂贵,送别的东西来还,我还不起。
      我等到休息日,亲手煮了一釜山泉,冲泡出呈色上佳的茶汤,将所有送礼的师姐妹邀请来喝茶,在学堂外院子的大圆桌围成一圈。师姐妹们都以为我要制造什么惊喜,言笑欢闹如常,还兴奋地指点我用布包得严实的退礼:“那一大包是什么啊?”“哟还不给看呢!”“冰杨你就别卖关子了!”
      我心里不是滋味,手紧按着布包,不希望她们马上看到,起码,让我慢慢解释,让她们能接受。
      她们没有我的沉痛经历,自小生活优越,伴着欢声笑语长大。她们不过是图乐子、图日子好过、图大家高兴而已……
      我不忍心就这样打破才刚刚建立的友谊,就算染上些许不良风气,这份情谊本来赤诚无忌。
      可我不能再继续违背本心与她们同行。

      我推开调皮的樊欣柔师妹偷偷伸向布包的手,无奈地像劝孩子一样说:“回位、回位,你们都快回位。”我抬起头,用凝重的神色让大家明白我不是在寻开心,“你们都坐好了,我就给你们斟茶。”
      我端起跟落华仙境宾客居的师兄借来的紫砂茶壶,小心翼翼为每人斟了大半杯。
      “尝尝我的手艺。”我尽力微笑,笑里难免杂糅着苦楚。
      茶水也是滚热而清苦,茶沫儿刮得干净,香气散发和保留的度刚刚好,自有一番她们没尝过的隽永滋味。
      “嗯,冰杨,你可以和我们家的烹饪师傅比茶艺了。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一手。”最懂品茶的雪雯师姐出声赞道。
      “我曾经有一位师父,他从小把我带大,教我读书写字,教我符术道法。他喜欢喝茶,我的茶艺都是跟他学的。”我强忍着伤心想多说几句,却感觉胸腔里的泪水憋不住了,只好有点变声地道,“可是我却害死了他……”
      此言一出,满桌气氛凝滞。
      我埋头在桌上恸哭起来。
      众师姐妹围过来安慰,我一个劲摇头扇手,意思让她们回去,我话还没说完。
      我尽力拭掉泪水,重新站直,整理好情绪,继续自陈道:“我因为疏懒不认真修练,分辨不出险情,在和妖魔斗法的时候,把师父给害了。所以我来到蓬莱,是为赎我赎不了的罪,我必须用心修行,不能再做让自己悔恨的事。”我说着徐徐展开了布包,将礼物一件一件放出在桌面上,“你们送我的仲秋佳礼,心意我都领了。可是我不配拿着它们。我身负大罪、无可为庆,希望你们不要怪我,把它们收回吧。今后,我必须努力进取,望你们能谅解,我不会再留余地和情面给谁,也不会再故意和班导师傅作对。”
      她们大概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形,一个两个傻愣着看我陈辞明志,一时间都不见回应。
      “冰……冰杨,你别太伤心了,过去的事情总会过去的。”善良的莫芽师妹先开了口,“你不乐意拿,我们就先收回,等你以后心情好了再说,啊。”
      其她师姐妹若有所思,但也用眼神交流了一会,挑自己送的物件取走了。
      ……

      她们同情我的遭遇,却并没太把我说的“不会再留余地和情面给谁”当真。
      凡有好看的、好玩的,她们依旧拉我同去,被我拒绝,下一回想起来还问我。至于我在学堂上恢复了积极性,尽力表现最好的一面,她们也都只是讪讪地耸肩说两句:“冰杨你那么拼干嘛嘛。”没有太过反对。

      有一天课余,我正在学堂练画符,堂内另有几名师哥师姐。两师姐妹偷偷摸摸地进来,其中一名钻到我座侧,一脸神秘地伸头过来,手遮口耳语:“冰杨,少班的倾闻师傅你知道吗,他们班现在在水陆校场,他在教剑法呢。”双目露喜,激动不已,“想不想去看?”
      问着“想不想”,那神态已经是默认我会同意了,就跟说“一起去看啊”没区别。
      另一师妹也在前面拿手捞捞:“快出来。”
      我想了想,放下笔跟她们走了。出到屋外才发现,还有五六名师姐妹等着一起出发呢。
      倾闻师傅是某少年班的班导。少年班师弟妹平均年龄比我们仙班小三、四岁。倾闻师傅是一名衣袂翩翩的男仙,年轻俊美、风流不羁,擅长舞乐,为人又风趣开朗,没少赚得青年班的女弟子们对他所在少年班羡慕嫉妒恨。
      我心想去观摩剑法跟我勤奋上进不冲突,就没抵制诱惑,跟着匆匆前往了。

      水陆校场不同于入门竞考时的点兵校场,点兵校场只是个普通的大平台,而水陆校场由六大水场和六大陆场组成,十二校场环绕中心的观景台呈花开状,是每届仙剑大会的举行地点。
      水陆校场整体广大,而少年班队列恰在我们前进路线上最近的方向,御剑过来不到半刻钟,难怪师姐妹们都嚷着来看热闹。
      倾闻师傅在场地中心翻飞起落、独自舞剑,弟子们在陆场边上仰望,其间不乏少年师妹们痴痴的目光闪烁。
      舞剑者身影如风虚化瞬息万变,剑影好似落叶零零,成了无数碎片。剑光素净,却因转腕的角度奇巧,阳光一闪一闪似被折射出冷暖变色。他穿着一身浅蓝灰色深衣,半长的束发抚风来去,手持一柄嫩柳色玉剑,乍看像支玉箫。明明浑身上下素色为主,凌空试剑却如山风吹艳冷蝶,羽梦纷飞。仿佛他是一汪倒映着彩色山林的清潭,本身无色,却呈现出千岩万壑的美景。
      难怪在蓬莱不但是女弟子,连男弟子提起倾闻师傅的剑法,都会啧啧称奇。
      忽听得两声咪呜,我循声望去,原来是只毛色纯白的小猫。众弟子都瞩目半空,无人理会它。传言倾闻师傅不养宠物,却喜欢玩别人的灵宠,看来是真。
      我又看着思索了会儿,看出倾闻师傅的蓬莱剑法路数与他人所使并无不同,遂知他半醉半醒的奇幻剑风是心境使然。
      剑术之中,唯心境最学不得,故他的剑法对我而言没什么借鉴意义。
      不过听说他剑法含有妙义,弟子们功力每上升一层,看到他舞剑都是一番新景象,所以他舞剑可不是表演,而是正经实在的教学,他的女弟子们常得饱眼福……据言入眼的剑法愈是浮华,则观看者自身功力愈浮浅,我除看到幻化不定的表象,还看得到素净的内在,说明努力还没全白费。

      我琢磨了一阵,心意饱足而归,以为师姐妹们单是带我去花痴而已,欣赏过就算。哪知她们有处心积虑的“密谋”,想换掉狄师傅。她们问我“倾闻师傅是不是特迷人啊”,我连连点头。
      她们得到了认同,笑容满意而甜美,七嘴八舌凑近来:“嗯,冰杨,跟你说啊,我有办法让我爹帮我们换班导。”“对,冰杨,以后我们就不用再对着狄攸那张老脸了!”“呀,想想都激动,你激不激动啊……”
      我迷迷糊糊地问:“那倾闻师傅原来教的少年班怎么办?”
      “你管她们呢!”最先说可以让家里操作换班导的雪雯师姐一脸傲娇,“你就记住,等上面派人来调查,一定跟我们口供一致,不、怕、不、成!”
      师姐妹们一起起哄,嘻哈闹腾,吹捧雪雯有门路。
      我这时才有了种上了贼船的感觉,但也只能木讷地听着师姐交代完“口供”,愣头愣脑地眨眼。我还没点头呢,她们情绪高昂,直接自信地默认我答应了,聊起别的好玩的话题来。
      我这时方后知后觉地想起讲理:“但是这样的话,狄师傅也太可怜了……”
      “你可怜他,谁来可怜我们啊?”雪雯一副调笑样,声调卷得怪兮兮的,手指来回快速运动,像在召唤着什么。
      “就是,每天看着风流倜傥的美人师傅被一群情敌包围,却不能拯救他于水火……这是多么残忍啊……”某师妹一言毕,师姐妹们一起跃起来抱住她,打闹着玩。欢腾的气氛好似提前庆祝成功。
      我又说了几句,她们的心却早被好玩的拽飞了,哪还有心思跟我讨论是非,谈笑着一个拉扯一个地跑掉了。

      她们教我说狄师傅记性特别、特别差,记性差还不自知……说白了就是误人子弟。
      因为雪雯得家里人撑腰,写信给文教司长提意见,指出我们仙班整体水平比别的班差,就是班导师傅教导不利造成的,以狄师傅现在的记忆能力,只堪执教蓬莱为附近海岛仙镇居民设立的少儿启蒙班;作为班上最优秀尖苗之一的我,一定会被文教司提去问话。

      狄师傅暮年才修得仙身,记忆力不如青壮年得道的仙人是真,但哪有到不堪教导我们的地步……

      我被叫到文教司馆的那天下午,已经有七八个男女弟子在馆内坐着了,其中有雪雯和我们同谋的师姐妹,另外还有文教司的其他师傅在场。弟子们各个垂着头,估计该说的都已说过。
      文教司长见我到门口,招手叫我进前面:“你是温冰杨吧。冰杨,你来说说,你们班导师傅是不是经常记错课业教授的内容?听说他把‘海怒山河秀’和‘鲲鹏万里游’记倒了,还训斥指正他的弟子,影响很不好。”
      “海怒山河秀”和“鲲鹏万里游”是蓬莱初阶剑谱中两个招式,行剑方式有点像,狄攸师傅有一回确实反着教了。
      我看着脚尖抿了会儿嘴,文教司长以为我不好意思回答,又鼓励道:“没关系的,说吧。如果你们班导的确不合适,本月下旬可能需要些班导师傅辅练战阵,文教馆刚好给各班做个调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赶紧摇头:“不是的,狄师傅有时候说错话,但他过后会纠正过来。”我抬头直视文教司长道,“狄师傅记错剑招的名字,是有其事,但是是别班传夸张了。有师兄指出来之后,他回去查了剑谱,第二天就纠正了。”
      雪雯不满的目光立马投递了过来,一副要纠正我的神气样,我不等她开口,维持着笑容滔滔说完:“课业的内容有难度,偶尔记错一两次也属正常,别说狄师傅,我们记错的还更多呢。狄师傅人很好,他记不清说过与否的话,就一定会再说一遍以免遗漏。他会背错剑经,但是他不会记错我们每个人用剑的缺点,在让弟子们相互过招的时候,他总会挨个嘱咐禁忌,以免我们伤着同伴。您若是担心我们仙班的情况,可以随时派人查看。”
      文教馆的师傅们都有所触动,背过身去议论起来。同谋的师妹们自不会给我好脸色,我只得装没看见。
      如果文教司有心监察狄师傅执教的实际情况,顶多是费点人手花点精力,又何须偏听人言。
      但雪雯动用了家人走关系,一定是说通了文教司的某位主事师长,结果该如何他们早就想定了,哪还会求证事实如何。只是换班导乃公开之事,必须得按规程办,所以抽调班上的弟子问话,好得个理由堂而皇之执行。若真执行也不会说穿是狄师傅的问题,只找借口重做安排,美其名曰照顾老师傅的面子,实则是避免狄师傅争辩、免得闹大。
      ……

      事情的结果是我们班导没换成。
      文教司当然不是对我一个人的意见多么重视,顶多是看我坚决维护狄师傅的样子,顾忌我万一把事情捅出去,把少年班师妹们不满情绪激起来,大家吃不了兜着走。
      我在其间起的作用已足够让师姐妹们怨恨。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卷一10、秉真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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