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秘史》沙砾

10、第二章（5）

　　和喜正在雅乐司整理古乐集，将其归类，过於残旧的重新抄录。
　　骆长生拎了个酒坛，浑身酒气的寻了过来。
　　和喜看见他，吓了一跳。
　　煞白的脸，乌黑的瞳，淡青的薄衫。
　　“你怎麽……”和喜话未说完，骆长生一把推开他，笔直进了屋，扫开桌上书籍笔砚，抓起两只海碗，满满的斟上：“陪我喝酒。”
　　和喜站在对面，皱著眉：“哪里来的酒？”
　　骆长生举杯笑，“这可是御赐的美酒”
　　和喜道：“我可不陪你胡闹。”说著去拣地上的东西。
　　一只惨白的手抓住和喜的手腕。和喜挣了下，拧著眉道：“我不喝……”骆长生拖他入怀，按在膝上，捏著他的下颌，硬是将一碗酒灌了进去。
　　和喜挣扎，挥手打翻灯台。骆长生大笑著松开手。和喜扶著案台，拼命咳著，呛出了眼泪。
　　骆长生笑，和喜抓起酒坛，往他怀里一塞，将他往外推。
　　骆长生站在门口不动。
　　和喜冷笑：“你受宠也不必在我面前炫耀，我还有活要做。”
　　骆长生忽然道：“我交给你的东西可送出去了？”声音柔和了许多。
　　和喜看他样子，知他醉了，只得没好气道：“乐师傅叫今日采买送了。”
　　骆长生哦了一声，抱著酒坛又坐了回去。
　　和喜的脸色微微有些发青。
　　骆长生不再逼迫和喜，自斟自饮起来，愈喝脸色愈发的苍白。
　　和喜盯著他看了好一会儿，知道一时半刻送不走这位大仙，只好拣了地上东西，挪到一旁小案几上，继续抄录。

　　“雯娘身子本就不怎麽好”过了许久，骆长生忽然说：“生下兰芷後奶水也不足。”
　　和喜抬头看他，见他眼神微微有些迷离。
　　“兰芷又不肯喝米汤羊奶，小圆脸硬是饿成尖的。”骆长生微笑了下，似是想起女儿扭头，扁嘴，皱眉，挥手，抗拒一切非母乳的食物。
　　“老人们说鲫鱼汤下奶，我便买来熬给雯娘喝。”骆长生端著碗，盯著里面的酒水发呆“果然有些作用，只是雯娘不喜鱼虾。”
　　“猪蹄、麻油鸡、牛鼻子汤，挨个换著花样来”
　　“我不过一个乐坊教习，每月月钱只三两六钱，应付这些颇有些勉强。那时正逢魏贤妃寿辰，世人皆知她好琴，我四处央求了许久，才得了献曲的机会。”
　　“那笔丰富银钱确实让一家子乐了好几天。”
　　骆长生缓缓闭了眼不再说话。

　　过了许久，骆长生撑起身体步履不稳的向外晃：“我该走了。”
　　和喜去扶，骆长生推开他，嗤笑道：“你还是与那些乐谱作伴吧。”骆长生拎著坛子摇摇晃晃的离去。淡青的衫子在风中一飘一荡。

　　骆长生孤零零的站在琴台旁，闭著眼，双手一寸一寸的抚过琴身，额角一截淡青血管越来越清晰。他拨了几个音，皆不成曲调。
　　骆长生无声的笑，狠狠拉断琴弦，一脚蹬翻琴台，桐木古琴重重的砸在地上。骆长生扶著桌沿，慢慢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柳宝宝推门而入。
　　骆长生一愣，揉著额头笑：“宝宝今日怎麽来的这麽早？”
　　柳宝宝看了一眼地上的琴，不说话，拿出一双刚纳好的新鞋，走到骆长生面前，拉他坐榻上，道：“来试试。”骆长生没骨头似的一瘫，抬手遮著眼，笑：“宝宝做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柳宝宝听著他没心没肺的赞扬，猛得将他推倒在榻上。
　　醉酒的骆长生隐隐察觉她的不快，照常揽过她的腰，调笑道：“宝宝怎麽不开心？”
　　柳宝宝道：“今日我都见到了。”
　　骆长生心中一紧，慢慢坐起，声音清醒了许多：“见到了什麽？”柳宝宝背著他，深深吸气：“我知你心有不甘，只因她一句话就受了刑……”
　　骆长生凉滑的手扳过柳宝宝的头，看著她。
　　黑的瞳，微微泛著蓝的眼白。
　　柳宝宝一下噎住，说不出话来。
　　“你瞧见什麽了？”骆长生声音柔和，犹如春夜里划过池面的柳梢。
　　柳宝宝颤了颤道：“我看见你按在琴弦上的手都变了色。”
　　骆长生静了片刻，忽得大笑道：“若非如此，我怎能遇见你？”。
　　柳宝宝听他似是满不在乎的话语，紧紧攥著新鞋，久久没有出声，直到骆长生醉得睡去，她才低声道：“你有几句话是真的？”

　　骆长生的眼眶发黑，那黑色衬著青白肌肤越发的明显，魏贤妃奇道：“昨日好好的，怎麽今天就变成这样。”
　　骆长生跪在地上，一拜至底：“昨日听了娘娘赞誉，欢喜的一夜未眠，就想著谱些新曲，供娘娘娱乐”
　　魏贤妃掩面笑，连声催促道：“倒是会哄人开心的！弹首你琢磨出来的新曲，便下去歇著吧，若是病了，我可要多日听不到这仙音了。”
　　“就是病了也要为娘娘抚琴。”
　　魏贤妃挥了挥袖子，道：“行了行了，快些开始吧。”
　　骆长生试了试音，奏了曲以前谱下的《兰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