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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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爱过我吗？”温皎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一片单薄的羽毛飘然落地，幽黑的眸子死死盯着沈约，仔细看可以发现其中蕴含着微弱的期待。
沈约皱了皱眉头，她不喜欢和温皎讨论这个话题，但此时还是耐心的答道，“皎皎，我很喜欢你。这就够了，不是么？”
温皎拽在衣角的手倏忽收紧，他感觉嗓子有些干涩，却还是鼓起勇气问道：“那你会娶我吗？”温皎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他抛弃了男儿家应有的矜持，但他一点也不后悔，他知道沈约对男儿家的礼法约束看得并不重，而且她本身也是一个率性之人。
沈约听到温皎大胆的问话还是愣了一下，对上温皎充满期待的目光，她沉默了。
随着空气中气氛的凝结，温皎的心，一点点下沉。他强自笑了一下，原本精致的容颜逐渐失去血色。他想开口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私定终身后，甚至他把清白的身子给了她后，她却不要他了！
然而温皎说出口的话却是：“那你要娶张家公子吗？”
沈约眼神闪烁了一下，不知道为何此时面对咄咄逼人的温皎，她下意识地想逃避。
“张氏是家里让我娶的，在此以前，我与他并未见过。”话里虽然与张氏撇清了关系，却间接的承认了温皎质问的事。她不知道温皎是如何知道沈家与张家联姻的消息，很明显有人想让温皎与她反目。
注意到温皎听了她的话后变得惨白的脸色和溢满绝望的双瞳，沈约顿了顿，柔声道：“皎皎，不要担心。即便张氏过门，我也不会碰他，我喜欢的人是你啊。”沈约温柔的声音好似一泓清水，浇灌在温皎干涸的心上，他怔怔的望着面前的女子，似乎是想要分辨她的话是真还是假。
沈约看到温皎露出的脆弱模样，叹息着揽上温皎的腰，将他拉进怀里。温皎在她的怀抱里僵着不动，随即在沈约讶异的目光中，他推开了她。温皎摇了摇头，脸色依旧难看的紧，语气却很是认真道：“如果你要娶别人，那，那我们就散了吧。”
“你舍得？”沈约挑眉，刚刚她能感受到温皎在她怀里微微颤抖，可见他心绪起伏之大。
温皎咬唇，眼睫轻颤，微红的眼角依稀带着酸涩的水光，脚下的步伐却微微后退，无声的给了答案——即使舍不得，他也选择拒绝。
沈约有些不耐，她不明白温皎为何要执着于名分，她虽然没法娶他回家，但她可以一直对他好，如果他愿意，她可以宠爱他一辈子。
但温皎不愿意。
于是沈约开口，轻柔的语调带着一贯的温柔缱绻，说出来的话语却残忍至极。她说，“皎皎，如你所愿，我们分开吧。”
温皎有些恍惚的靠在窗沿，微凉的秋风拂过，鬓角的碎发不知何时垂落下来，散乱的贴在脸颊旁。记忆中这个时候，女子会温柔的替他将碎发挽在耳后，再轻轻地在他额前印上一个吻。
“皎皎，别坐在窗口，小心着凉。”沈约宠溺又无奈的语气，仿佛在耳边回响。
那时，他是怎么回应的？
他笑嘻嘻的抱住沈约的腰，眉眼弯弯，撒娇道：“阿约，你抱着我，我就不冷。”
那时的温皎以为他得到了沈约的全部真心，现在想来，真是又傻又可笑。
沈约如果真的爱他，又怎会顺从地接受家族安排的亲事呢？沈约对他或许有喜爱，却没有温皎以为的非你不可的深情。
“嘶—”腹中突如其来的绞痛打断了温皎沉浸在回忆里的思绪，他双手紧紧捂着小腹，白皙的面容上很快就冒出豆大的汗珠。
小厮很快为他请来大夫。大夫给他把脉后，便露出古怪的神色，迟疑道：“容老夫问一句，这位公子是否还未出阁？”
温皎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强自镇定的点头，问道：“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大夫接下来的一句话，无疑是在温皎心上扔了一个惊雷，轰得一下，炸开了。
“温公子，你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
这位老大夫一直是给高门大户的夫郎公子看病，未出阁的公子有了身孕这种事，也不是没遇到过，看到面前容貌出众却因刚刚的诊断结果而呆愣的小公子，心里不免有些同情。得，看这样子，估计是被哪个女人始乱终弃了！好在他行医多年谨言慎行，从不外传这种后宅腌臜，因此口碑甚好，也不担心温皎为了保密会对他做什么。
温皎仍旧不可置信，在老大夫留下安胎药方离去后，便一直呆呆的盯着自己的肚子，神色微妙。那里很平坦，也很柔软，看不出一点怀孕的异样，但里面确实有一个小生命！
是他和沈约的孩子！
温皎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手不自觉地轻抚腹部。
温家招了一个上门媳妇，做温皎的妻主。等沈约从外地回来，温皎已经嫁为人夫一个月有余。
沈约说不清听到这个消息时，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后悔么？她不知道。忽略掉心底那点不舒服，沈约还是很惊讶温皎这么快就能调整好心态，另寻幸福。
她在书房坐了一整天，原本半天就能看完的账本，翻了一页后就没有再动。
说不清的烦闷。
傍晚，沈约终于起身，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推开房门，眯着眼望着满天的星子。
“十二。”她对着空荡的庭院唤了一声，一个黑影蓦地从黑暗中走出，恭敬地垂首而立。
“查一查温家新妇的身份。”
“是。”
“你是说温皎的妻主原本是温府的长工？”在得到了十二的答复后，沈约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是的，主子。据奴才所查到的消息确是如此，一个半月前，温府突然对外宣布了温家少爷和那女工的亲事。”
沈约听了，蹙眉陷入了沉思。原本她对温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嫁人就心存疑虑，现在女方身份又如此古怪，打死她也不相信其中没有一番曲折。
只是，她还没想清楚现在是否有必要去弄清这件事。毕竟温皎已经嫁人了，那个男人用如此决绝的方式斩断了他们最后一丝可能。沈约搭在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打着点。
温皎没想到他会在街上遇到沈约，彼时他因为逐渐显怀，身子愈发厚重，虚扶着腰在小厮的搀扶下走进裁缝铺，想着为即将出世的孩子选些好的布料做衣裳。
一进门，他就看到沈约与一名年轻的男子在店内，老板殷勤地为他们介绍各种布料。沈约在那黄衣男子耳边不知说了什么，男子原本白皙的面容倏忽染上红晕，娇嗔的瞪了她一眼，唇畔却带了一抹笑意。
温皎垂在袖中的手死死的收紧，指甲刺进肉里，他却仿佛感受不到一般，或者说这点痛远没及心上被撕裂的疼痛来得厉害，他注意到那两人看的皆是大红的喜布，便晓得那男子就是沈约要娶的正夫张氏。
在温皎进门的时候，沈约就有所察觉，她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发现温皎比之前消瘦了不少，美人苍白的面颊和尖尖的下巴，愈发的惹人怜惜。随即她留意到，温皎似乎有些行动不便？虽然已经深秋了，温皎却穿了一件不合时宜的宽大的狐裘披风，还裹得紧紧的。尽管他尽力想表现得和往常一样，那缓慢的步伐还是出卖了他。
温皎的身体出了问题，沈约想，或许这和他嫁人的原因有关。
张氏顺着沈约的目光，也看到了温皎。在和沈约定亲前，他便听闻过沈约的一些风流韵事，其中就有和温皎的传闻，但他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女人嘛，在外面玩够了，最终还是要回来成家立业的。在这个女子为尊的时代，他从未想过能独占妻主，只要他是她的正夫，他生的孩子是她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就满足了。因此，张氏很适宜地对沈约表示自己累了，想要先回府休息，懂事的给沈约留下处理‘私事’的空间。
“好巧。”店铺里只剩下沈约和温皎两人时，温皎率先打破了沉默，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咬着唇想，也许他根本不应该开口，因为他和沈约如今只能算做陌路。
沈约淡淡的应了一声，目光肆意地打量起温皎。
温皎被她看得不自在，也没心思继续看布料了，转身就想离去。
“温公子，近来可好？”沈约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的背影，出声道。
温皎身形一顿，并没有回头，低声道：“多谢沈小姐关心，温某很好。”温皎没有看到沈约在他背后露出深邃复杂的眸光。
温皎只把两人这次重逢当做一次小插曲，却没想到在随后一个月，他会时常和沈约‘偶遇’。温皎心里明白，一次两次可能是意外，但次数多了显然是对方有意为之。他想不通沈约的目的，每次他想开口询问，对上沈约无辜的神色，又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他想多了。
其实，如果他真的不想再看见沈约，他完全可以待在温府不出门。但每回碰上沈约，对方一如既往地温柔相待，让他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不自觉地期待下一次的相见。
墨菊发现最近自家主子的笑容明显变多了，嘴角时常挂着恬淡的笑意。作为温皎的贴身小厮，他自然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他也曾为主子受到的情伤感到不忿，现在的他却看不懂主子与沈小姐这诡异的关系，只希望主子不要再受到任何伤害。
从温皎房间退出来后，墨菊瞅了一眼院子的一角，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走了过去，打开门就看到满地散乱的酒壶，还有床榻上正呼呼大睡的女人。墨菊毫不客气的拍了拍女人的脸，“醒醒！快点起来，若是家主和主夫看到了你这幅模样，少爷定会被你连累！”这个女人就是温皎的妻主。
女子被吵醒，眉宇间便带着一抹戾气，普通的五官更显得凶神恶煞。墨菊心里有些怕，但想着这人再凶悍也不过是温府一个下人，即便成了少爷名义上的妻主，也不是真的主子，就放下心来继续叫她。
被人从睡梦中粗暴地叫醒，杨莲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一开始，她迷迷糊糊地以为自己还在下人房，叫醒她的是一起共事的工人，等她睁开眼，看见眼前雕梁画栋的屋子，摸到身下柔软的被褥，才记起自己已经入赘温府，成了温府的少奶奶。杨莲想到这，咧着嘴笑了起来，她又想到她那个漂亮的不像凡人的夫郎，虽然她少有机会能够见到温皎，但当他走到她面前，问她是否愿意入赘温府时，她第一反应就是毫不犹豫的答应。杨莲还记得温皎因为自己的迅速回答，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看得出温皎眼中有疑惑，但温皎后来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只是告诉她婚礼会在十日后举行。
在温府干了八年长工的杨莲感觉自己被一个馅饼砸中了脑袋，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小时候娘亲带她去庙里上香，路上遇到算命的，说她以后有机缘遇到贵人，当时她还不信，认为那神棍说那番好听话不过是为了讨要更多的打赏钱，二十年后的今天，她终于信了。
“皎皎，你的身体不舒服吗？”
望江楼
沈约看到温皎只吃了几口曾经最喜爱的松子鱼，便放下筷子，疑惑地开口。
不知不觉，两人之间又回到了以往的亲密，沈约依旧唤他皎皎，温皎知道他们这样是不对的，却狠不下心拒绝沈约的温柔。他告诉自己，他只是贪恋沈约成婚前最后的陪伴，等她真的娶夫了，他就不再和她见面。
看到沈约眼中明晃晃的担忧，温皎摇摇头，“没事，我只是吃腻了这道菜，想换个口味。”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因为怀孕才对油腻的食物敬而远之。
沈约凭着自己对温皎的了解，知道对方没有说实话，她一直隐隐约约感到温皎瞒着她一件大事，并且那件事会给他们的现状带来巨大的改变。他们之间看似好像回到了过去，实际上却始终隔着一层，就像现在，温皎虽然恢复了面对她的和颜悦色，但他却不肯再让她近身，最多的接触不过是牵手，连拥抱也不行。
沈约不开心，但却没办法。
这次，一如往常，她将温皎送回温府后面的小门，窄巷之中行人极少，沈约眸光暗沉，见温皎下了车就要离去，便抓住他的手腕，幽幽地唤了一声皎皎。
相处这么久，感受到沈约落在他身上炽热的目光，温皎哪里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可是他现在无法如她所愿。尽管他出门特意穿了厚重的衣服掩盖日益臃肿的身形，但只要沈约近了他的身，就一定会察觉出他有孕在身，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不想让沈约知道这件事。
“放心，你不愿意，我不会对你做其他的，我只是想抱抱你罢了。”沈约看到温皎的神情有些松动，连忙补充道。
温皎第一次听到沈约如此低声下气的语气，忍不住地心软。他想了想，便踮起脚，极快地在沈约的唇上亲了一下，红着脸小声的问道：“这、这样，可以吗？”
得到比想象中更好的回应，沈约愉悦地笑了，她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在温皎心里，她依旧占着比任何人都重的分量，温皎对她的感情并没有发生改变。
“皎皎，你好好休息吧。”沈约在温皎的额前落了一个吻作为回应。
明明两个人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此时只是肌肤与唇的青涩贴合，却依旧让人控制不住的脸红心跳。温皎想，他可能真的中了一种叫沈约的毒。
温皎还记得第一次遇见沈约时的情景，那时，尚在闺中的他早已听闻沈家嫡女性子不羁，花名在外，故此对这位未曾谋面的沈小姐莫名的生了一份反感，心想着哪个男子嫁给了她，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谁知天意弄人，兜兜转转，他一颗真心还是放到了沈约的身上。
沈约不仅文才武略样样精通，还生了一副好皮囊，柳眉凤眸，身姿修长。她眉眼含笑，自信又谦和的模样不知引得多少少年郎为之驻足。温皎见过她后，也不自觉的在心底暗暗地改变了对沈约的坏印象。其实，她也没那么不堪吧，或许是旁人以讹传讹？
温皎不知道，在沈约心里，初次见面的他亦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遇见温皎之前，沈约见过不少美人，有青楼里卖弄风情百般诱惑她的，也有街头偶遇故作清冷的，她都能游刃有余的应对。偏偏对上初次相见，眼中却带着莫名警惕和敌意的温皎，沈约第一次感到了无可奈何。
“这位公子，过来些吧。这雨势恐怕会越来越大，你再站在那里会被淋到的。”沈约看着站在门口，离自己一丈远的温皎，好心道。
温皎咬唇不语，微微退了几步，却仍旧和沈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警惕防范之意不能更明显。
沈约纳闷，自己看上去很像作奸犯科之人么？明明不少公子哥儿都愿意与她结交啊，沈约想不通温皎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虽然她被莫名扣了一个坏人的帽子，但面上依旧保持着自己一贯的风度，温声道：“这位公子对在下有戒心，沈某也不强求。不如我们换一个位置，沈某好歹是一介女子，身子骨比公子强健许多，淋些雨也不妨事。”
温皎觉得面前的女人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一举一动都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让人很难拒绝，这个认知使他有些不安。这次出门是去寺庙给生病的二姐祈福，谁知回家的路上遇上了大雨，他只好带着小厮在山脚下的茶楼里避雨。
这个时节上山的人并不多，茶楼大堂只落座了五六人，其中样貌出众的沈约格外吸引人的目光。温皎从沈约与旁边人的对话中，知道了她的身份，又想起之前的传闻，便下意识的与沈约保持距离，更没料到沈约会主动和他搭话。
“啧，沈约，原来你也有被人拒之千里的一天，哈哈。”沈约的同伴看到这幅情景，纷纷不厚道的起哄。
温皎有些无措，是他让沈约被人笑话了？
沈约看到这位小公子精致的面孔浮上不知所措的神情，心底发笑，心想这美貌的小公子真是单纯啊。
其实沈约并不在意旁人的话，不管是嘲讽还是谄媚，她一贯视若无物，左耳入右耳出，她活得任意又潇洒，即便是沈家家主拿她这点也没办法。
于是她微微一笑，笑容真挚道：“在下沈约，今日与公子一同在这避雨亦是缘分，不知沈约是否有幸知晓公子的芳名？”
温皎被沈约明亮的笑容晃了一下眼，他听到自己有些紧张的声音回答道：“我，我叫温皎。”
那一刻，他似乎预感到未来他们会有一番曲折的纠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过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