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途》宝棠

1、Chapter 1

　　1889年冬某日，雾都的傍晚。

　　昨夜刚下过一场冻雨，行人将道路上的泥泞踩得四溅。在幽暗窄小的小巷里，偶尔可见如污浊的秽物般的流浪者，有的已经僵硬，有的还剩几口气。

　　城内巡防队正用老旧的马车将这些死透了的和快死了的人，不分死活的全拖上车，准备拉到城外乱葬岗丢弃。

　　这座城里的某些特殊职业者还未从开膛手杰克的阴影里走出来，流莺们浓墨重彩的脸在夜色渐起的雾都里若隐若现，恍若鬼魅。

　　“黛丝！黛丝！哦该死的，别以为你昨天接了个大客户今天就变成贵族小姐了！都在房里窝了一整天了你还要待到什么时候！”某间小妓院的妈妈桑正扯着嗓子拍打一间紧闭许久的房门。

　　“我可告诉你，昨天你从那位先生那儿得了什么好处，今天都给我原封不动的吐出来！”妈妈桑肥短的五指上戴着两个戒指，似乎尺寸有点紧，将她的中指和无名指箍出个浅浅的勒痕。

　　拍了半天门，不见里面有动静，妈妈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就算累得懒得起身进餐，到了这个点儿也该出来工作了。啊！莫不是被昨晚那位看着体面又有钱的先生给弄的下不了床了吧！

　　妈妈桑不满的撇撇嘴，这些衣冠楚楚的伪君子！看着挺高贵绅士的，其实骨子里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毛病。上回她有个女儿就这样被弄残了，本来刚养成出来接客的，结果只一回就再不能用了，害她白花了好些银钱！

　　想到这里，妈妈桑也坐不住了，回身叫过一个高大健壮的黑人：“汤米，给我把这门弄开！”要真是这样，她得快些看到黛丝的情况，好决定是要救治，还是拜托巡防的大人们直接弄出城去。

　　那黑人很有几把子力气，猛力一冲就将那道门撞开了。门内自然是一丝光也没有，黑的很，妈妈桑让汤米提着灯走在前方，她跟在后几步进了房。

　　可是当她看清房内的情况后……

　　“啊——！”尖锐的叫声显然出自妈妈桑。此刻她被两颊的肥肉挤得像鸡一样尖尖突出的嘴张得能吞下一只蛋，两只眼珠瞪得让人怀疑下一秒就要从眼眶中脱出，她肥短的两条腿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步也动不了。

　　好在有汤米。

　　汤米是个哑巴，从小被妈妈桑收养的。见过不少城里城外的龌龊事，加上身为男性的原因，对于恐怖事件的接受度，总是要比女人好一些的。

　　他几乎是本能的握紧了双拳，像是要和随时不知道哪里跳出来的凶手打一架。

　　但在这间一眼就看个通透的小房里，凶手肯定是没有的。

　　汤米眼看妈妈桑拉出一个长而尖的叫声后，开始翻白眼，似乎马上就要晕过去，连忙把妈妈桑搀住。

　　他力大无穷，一手提灯，一手揽着妈妈桑，几步就跨出了黛丝住的房子。

　　妈妈桑双手紧紧抓着胸口，嘴里轻念着：“哦我的上帝啊……”汤米是个哑巴，不能说话，所以此刻他蹲下身来，将灯放在地上，双手扶着妈妈桑，用关切和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妈妈桑感应到他的目光，将那耷拉下来的眼皮掀了掀：“哦汤米，我的好儿子！这事儿我们得通知警局。”声音虚弱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死掉。

　　“哦我很好，别担心汤米。”妈妈桑像是缓过劲儿来了，哆哆嗦嗦的站稳，却是不敢再往那黑洞洞的房门内看一眼，似乎里面有一只极其凶残的猛兽，随时会扑杀出来。

　　“扶我过去，我听见巡防队的马车铃声了。”妈妈桑年纪虽大，但各方面还是很灵敏的。她在汤米的搀扶下走到巷子口观望着。

　　果真巡防队的收尸马车慢悠悠的驶来，看车上黑沉沉的轮廓，昨夜当真死了不少人。

　　“这是今天最后一车了。哦，安吉拉夫人，您好，晚上好！”巡防队队长史密斯正吆喝着手下将码得高高的尸堆扶稳，以防在马车行进过程中掉下去。转头看见一个穿着绀色与亚麻色相杂裙的矮胖夫人正用忧愁的眼神看着他。

　　史密斯仔细一看，这不是艾丽丝之馆的妈妈桑安吉拉吗？于是他亲切的打了招呼。

　　“晚上好史密斯先生！这里有一件十万火急的大事，想请您出面。”妈妈桑，也就是安吉拉低声而快速的说着。

　　“哦？是什么样的事让你如此为难？”自己看上她们家还未经事的黛丝好久了，说好这几天就给他捎信儿，难道是这件事？不，如果只是这样，她不必亲自来，而且，她好像很慌乱。

　　史密斯当即跳下马车，示意手下继续向前，趁着天没黑赶紧出城。那鬼地方到了晚上阴风阵阵，可不是人待的。

　　安吉拉看史密斯下了车，轻抒了口气。一面将史密斯往巷子深处引，一面低低的说：“除了您我真想不到要告诉谁了，史密斯先生。我想……嗯，您先看看再说。”说着三人就到了黛丝的房前。

　　因为刚才发出的尖叫实在太过尖锐，有不少姑娘已经从往胃里填食的机械动作中惊动，都围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安吉拉~”一个身着半旧蜜桃粉色长裙的姑娘刚将最后一点食物塞进嘴里，见到安吉拉引着史密斯来了，不由一愣。

　　很快她笑起来，牙里还有未咽尽的食物残渣：“哦晚上好，史密斯先生。”

　　史密斯十分不喜欢她那张咧开的大嘴，连哼一声都欠奉。

　　“都不要吃饭了吗！快散了去！”安吉拉的话十分具有威信，只一声，黛丝门前的几个姑娘就各自去忙了。

　　“史密斯先生，虽然很难以置信，但是，我觉得，我们的黛丝，可能得罪了恶魔！”安吉拉浑浊的双眼里映着跳动的油灯火苗，显得十分诡异。

　　史密斯皱紧了眉：“慎言！安吉拉夫人。”这样惧怕恶魔，推崇恶魔能力的话，可不是他们教派所允许的。

　　“可我想不出别的理由了！”说着示意汤米将油灯高举。

　　“哦上帝啊！”史密斯在看清眼前的情景后，似乎克制了许久才避免在第一时间发出尖叫。他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后就开始向后退：“这一定是恶魔的杰作！哦不！”

　　只见黑漆漆的房里，凌乱的床上，躺着一个人，或者应该叫作干尸才对。

　　前几日还未经人事的处女黛丝，那个有着天真面孔，白腻肤色的，眼睛像琥珀一样忽闪忽闪的姑娘，此刻已变成一具干瘪的尸体。她眼窝两颊深陷，皮肤变成浅褐色，紧紧的贴在颅骨上，显得十分可怖。

　　三人又一次快速退出了房间。

　　史密斯此时吓得满背是汗，尽管已经经常和尸体打交道，但是这么诡异的干尸，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这……”站在门外许久，史密斯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不是黛丝吗？”虽然诡异的变了形，但那身她最喜欢的天蓝色衣服，还有她天生的灿若黄金的头发，都显示出主人的身份。

　　“是的先生。”安吉拉在犹豫，要不要把昨天收了他人大量银钱而把原本留给史密斯的黛丝给送给别人玩乐的事告诉史密斯，最重要的是，黛丝还被玩成这样……

　　犹豫了会儿，安吉拉还是决定把实话告诉他：“先生，您也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都有许多不得已……”

　　等安吉拉讲完事情的始末，史密斯反倒平静下来。

　　不就一个妓女。下回让安吉拉再找个好的补上就行了。重要的是眼下的事件，实在太可怕了！

　　“这事你还告诉过谁？”

　　“除了我和汤米，就只有您知道了。”安吉拉在出去找人前，是叫汤米把门再带上的。

　　“这事一定不要传播！我会告诉约翰警长的。”史密斯严肃的说，“这间房子暂时封起来，你们也不要进去！”说完，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安吉拉这时才彻底松懈了精神：“哦我的上帝啊……可怜的黛丝。汤米，妈妈的好儿子，我们先回去吧，无论怎么样，明天还是要吃饭的。”

　　史密斯出了巷口就叫了一辆马车急急的往警察局长约翰的家奔去。此时街上又下起小雨，冰冷的雨水打在马车窗口，嗒，嗒，嗒，并不密集，却仿佛每下都敲在史密斯的心上。

　　刚才看到的一切，都不是他的错觉，那绝对是那种恶魔，不，或许不能称他们为恶魔。

　　那具尸体全身干涸，明明死亡不久，却像埋藏千年的干尸。哦不，这东西居然存在这世上！

　　作为经常与尸体打交道的史密斯，他十分清楚，有些奇怪的事件完全不能用已知的知识解释。

　　就在这时，他所乘的马车一个急停，毫无准备的史密斯被惯性带得脑袋直接撞上了前挡风玻璃。

　　“该死的！”他手忙脚乱的扶好被撞歪的帽子，将脸贴到窗口，扬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车夫正安抚似乎受惊了的马匹，抽空回答他：“没事的先生，我这马儿不小心被惊到了而已，一会儿就没事了。吁，吁……”

　　“快一点儿！”史密斯没好气的说，刚要缩回脑袋。却见到对面缓缓驰来一辆马车，正与他们交汇。

　　马车窗户上的细帘刚巧被一阵风吹得敞开了，里面的景色一览无遗。一个红发的盛妆女子拿白色羽扇半掩了脸，碧绿的双眼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只不过流目而盼，就足够勾魂摄魄。

　　史密斯一时看呆了眼，直到两辆马车交汇过去许久，他才回过头来坐正身子：城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位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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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生命漫长，拥有过多名伴侣，不喜请及时止损，拜谢各位！
★翻译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