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玻璃的T台》陈雨文

18、 悠长假期二

　　陈升曾做过件很浪漫的事。
　　他提前一年预售了自己演唱会的门票，仅限情侣购买。
　　一人的价格可以获得两个席位。
　　但是，
　　一份情侣券分为男生券和女生券。
　　恋人双方各自保存属于自己的那张券，
　　一年后，两张券合在一起才能奏效。

　　票当然卖得很快。
　　也许这个是恋人双方证明自己爱情的方式吧。
　　“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呢。”“一年，算什么。”
　　.............

　　这场演唱会的名字叫做——
　　明年你还爱我吗？
　　听似很简单的疑问句，
　　实现起来，却被赤裸裸的现实击败。
　　到了第二年。
　　陈升专设的情侣席位，果然空了好多位子。
　　他面对着那一个个空座椅，脸上带着怪异的歉意，唱了最后一首歌：把悲伤留给自己。

　　也许你们曾牵手走过很多地方，在车站拥抱。
　　一起看电影，往彼此的嘴巴里塞零食和饮料。
　　一起幻想明年的这个时候、甚至是很多很多年以后，
　　幻想那时候你们还在一起做着什么、憧憬着什么。
　　可是感情的脆弱我们谁也想不到。
　　这一秒幸福，下一秒就可以崩溃。
　　恋情
　　崩盘起来，往往太措手不及。
　　再多的甜言蜜语，累积起来也敌不过分手两个字。

　　似水年华，谁在逐渐离我们远去？
　　薛进给了张小希一个月的带薪假期，她很感激他，好像在这样艰难困苦的时候，薛进的出现给了她一些些的安全的感觉。
　　当她在回家的路上，心情还是还是不错的。
　　她想，雷季杉之前的颓废无助跟没有人的鼓励和陪伴有关，而她在烦躁的工作现状中对待他的态度也确实是有问题，所以一早就去公司请假，不管中途艺术总监莫北北的刁难，还是她不顾一切想要辞职，她现在总算有一个月的时候可以陪伴他，希望这是一个期限，他能够恢复，她多么希望以前那个意气风发，无所畏惧的雷季杉可以回来。
　　她希望。。。。。。她曾经有很多希望，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出色的设计师，希望自己能够一辈子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希望雷季杉能够达到他的理想，成为一个出色的策展人，有自己的画廊，甚至，他们俩能够合作，拥有自己的品牌。。。。。。但是此刻，她只小小的希望能看到雷季杉能够选择重生。
　　为什么要对自己要求这么多，其实能够开心得活着已是足够。

　　走到门口，张小希的幻想却被一阵沉闷的响声打断了。
　　她赶紧开门，看到雷季杉倒在客厅的地上，他正费劲得支撑起上半身，想要够到倒在一边的轮椅。
　　“季杉！”张小希丢掉手上的东西，跑过去扶他。
　　“你给我走开！”雷季杉条件反射般得推开张小希，“我不用你管！”
　　他自己支起身体拖着不能动的腿挪到墙边上，背靠着墙喘气。
　　“季杉，出什么事情了？”张小希坐倒在地上，扶起他的腰。
　　“走开！”雷季杉粗暴得挣脱张小希的手臂，“你别管我！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不管你谁管你！”
　　“你走开！”
　　“告诉我出什么事情了？”张小希企图靠近雷季杉，却被他暴躁地大骂。
　　“你给我滚！”
　　“好，我打电话让你妈管你！”张小希站起来拔腿就走。
　　“小希！”雷季杉一下子扑到在地上，抓住她的脚踝，“小希。。。。。。不要。。。。。。”
　　张小希回头，看到雷季杉趴在地上，他艰难得支撑起上半身，没有知觉的双腿拖着身后扭曲着。她的心霎时被刺痛了，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小希，别哭。”雷季杉放手，手撑着地慢慢坐起来，“为什么你要哭？看到我这样子你觉得我很可怜是吗？”他自己都哽咽了。
　　张小希蹲在地上，把脸埋在手臂里哭泣。霎时间她觉得自己很无助，没有爱情没有事业，眼前的这个男人曾经给过她无限希望，给过她温暖的肩膀，跟他在一起，她觉得人生是多么得美好。但是现在，他像一只困兽，痛苦得连舔舐自己伤口的勇气都没有。
　　“小希。”雷季杉把她揽过来，抬起她的脸，她清秀的脸庞已经是布满泪水，“求求你不要哭了，都是我的错。”他很心痛，看着她像一个小孩一样哭泣，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季杉。”张小希趴着雷季杉的肩膀上，眼泪流个不停，“求求你，求求你要好好的，我真得很害怕，不知道以后的路在哪里。”
　　雷季杉抱紧张小希，听见她的哭声，他心如刀绞。
　　亲爱的，不知道以后的路在哪里的人是我，不是你；亲爱你，你以后的路会很美好。不管我今后怎么样，我都愿意倾尽所有，给你我的全部。
　　他这么想着，泪水划过。他抱紧她，她不会看见。

　　“你走了，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很无聊，我想画画。”雷季杉指着客厅的一个架子。
　　张小希这才注意到客厅里多了一个半成品的大画框。
　　“我想要绷画框，但是。。。。。。”他低下头。
　　他使不上劲，一使劲，轮椅失去平衡，便摔倒在地上。
　　“想画画吗？我们可以慢慢画，可以先画小点的，过阵子再画大的。”
　　“画不了了，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他小声的说。
　　“很多事情是要循序渐进的。”张小希把手放在雷季杉没有知觉的腿上，雷季杉心里一阵感动，但是他却把她的手推开了。
　　我已经残废了，你已经不是我的爱人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好，我知道这种好，很快就会失去，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平行线，你可以去过你的生活，而我却要在轮椅上一辈子。
　　雷季杉在心底哭泣，嘴上却是不会表现出来对张小希的一丁点留念，他只会把这种对她的感情藏在内心，就算是自己生不如死，渴望得到她的安慰，哪怕只是一句，他也不会对着张小希表现出来。
　　可是当张小希安慰他鼓励他的时候，他又宁可耳朵聋掉，也不想听见她的这些话。
　　雷季杉就是这样倔的一个人，其实张小希也是，所以他们会争吵，会赌气，却忘记了要让步。
　　她温柔的眼神望着他，轻轻得跟他说，“给自己一点时间，慢慢来。”
　　他忽然又心生厌恶，这难道又是怜悯。雷季杉马上被自己内心的感觉触痛了，天哪，你已经变成了这样一个小心翼翼而又难以接近的人了吗？你甚至已经经不起一点点一丝丝的关心了吗？你是否已经在极度自卑的边缘。
　　他冲着张小希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雷季杉，我们努力一下好不好？我们可以画画，可以逛街，可以去复健，可以做很多很多以前没有时间做的事。”张小希望着他，她想，一个月的时间，雷季杉，小希多么希望你能恢复过来，回到过去，成为那个坚强，无所畏惧的雷季杉。
　　她笑了，望着他。
　　我相信你的，你从没有让我失望过。
　　雷季杉浅浅得笑了，伸手摸着她柔软的短发。他不置可否，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充满自信充满斗志的雷季杉了；他残废了，更可怕的是，残废击垮了他坚强的内心，能重建？他不相信自己。但是他却对她说，
　　“我答应你，我会好起来的。”
　　张小希忽然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想要顺着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胸膛。不再要哭泣，不再要相互伤害，就是停靠在这种温暖的拥抱的感觉上。

　　但是她没有，她迟疑了一下，起身离开了。
　　却把轮椅推到他的面前。
　　“相信你，可以，自己起来。”她一字一句得说。

　　能不能不要走，当你也想留下来的时候，能不能就放下所谓的面子，留下来。
　　给你所爱的人一点鼓励，一点安慰；很多时候，你不知道你的离去，对于对方，是一种怎样的伤害。
　　亲爱的，我爱你。
　　可你走得这么快，叫我怎么追得上；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于是我只能猜测。
　　我越猜测，越是受伤。

　　我又怎么能追得上你？雷季杉看着张小希离开，有一种霎时被黑暗吞噬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