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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吾家有女初长成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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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天要下雨,郡主要嫁人。
睿王爷殿下再不乐意,这个挑选郡马爷的工程,还是要继续。
但是然而呀……
我在绣楼上唉声叹气。
沉香一边竭力保持她磨墨的热情,一边尝试性地出言询问:“郡主,下一幅打算画点什么?”
我举着笔思索:“还是——画蘑菇吧。”
蘑菇蘑菇,一笔一个圆,一笔一个丁,大小各异,环肥燕瘦,姿态万千。
沉香默然看着我画完了一幅又一幅的蘑菇图,磨墨,再磨墨,磨啊磨,磨到没有磨。
我问:“画得怎样?”
沉香说:“好。”
我问:“笔法怎么样?”
沉香说:“下笔如有神。”
我把笔往几案上一扔,说:“不画了。”
沉香说:“郡主,这张纸染上一点墨迹。”
沉香拾起笔,我接过笔,笔又在纸上动了起来,墨迹变成了一朵大蘑菇。
沉香忍不住夸奖:“画得真好——蘑菇。”
哼,又怎样。
本郡主就是只会画蘑菇。
可是,当所有的卷轴人选都受到一次无情的批判之后。
为了找到一个好的郡马,本郡主不得不发掘一些自身的亮点,来吸引更多的优秀青年加入接受批判的行列,这样一个全身闪光的郡马才能在批判与再批判的过程中脱颖而出。
论起琴棋书画来,我是样样稀松,勉强上得了台面的,唯一只有幼时的一个“小丹青手”的雅号——唯二的其实倒是也有,比这个光彩多了,但是不方便张榜公示啊,一公示我首先要被我老爹烦死。
可是我愁啊愁,自从六岁半的某一天画完一朵蘑菇,被睿王爷夸奖完我的丹青以后,我的画艺就再也没有长进过。
除了画蘑菇——
这显然是远远不足够的。
我沮丧地趴到了几案上,突然觉得心灰意冷。
为什么要找个人嫁会这么难呢?
似乎别家的姑娘小姐也都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稀里糊涂也就嫁了,嫁得似乎都还不错。怎么到了我这里,淘汰率就会这么高,以至于还得弄个才艺表演来增加新一轮的点击率。
想不通啊想不通。
连容王爷家的海若郡主也出阁了。
我问沉香:“海若郡主怎么会嫁给了状元郎?”
海若郡主容貌不佳,说话略有些口吃,每每皇家聚会,我都看得出她言行举止里,着实透着有几分自卑,从不愿意与我们多接触。今科状元虽然出身低微,却是文韬武略之才,风度翩翩少年郎。
沉香讶然:“郡主你没有听过?”
我没有。
“状元爷本是容王世子西席之子,自幼做世子的伴读。状元爷幼时家境困苦,海若郡主曾赠于一枚玉佩。状元爷一直感念着郡主的善心,情愫暗生。等到状元及第,就大胆向容王爷求亲,结果容王就应允了,并求皇上赐了婚……这可是一桩佳话。”
原来如此,我可真孤陋寡闻。
不过玉佩这个东西啊……
自我七岁时差一点吃下一枚御赐龙凤呈祥玉佩之后,十分具有父女友爱之情的睿王爷就教导我说,好玉佩要交给最爱的爹爹保管。所以为了表示我矢志不移的孝心,我所有的玉佩都在到达我手的第一时间转交给了我的父王。
所以送人玉佩这事我可确实没法子,难怪我没有一个青梅竹马可以嫁,搞得这么麻麻烦烦要长大了等别人来求亲。
沉香的眉毛抖了抖:“郡主,又不是说非得送玉佩,这只是一个契机。”
这样。
我想了想:“那我记得我小的时候,送给过白老翰林的玄孙白飞鸿三颗可以装弹弓的羊脂玉石,送了右相的三子罗世玉一只会咬人手指的千年老乌龟,还把我最喜欢的一只会吃蛐蛐儿的小鸡送给了李大将军的小外孙。”
沉香的眼睛也抖了抖:“那是因为,郡主的礼虽然也送了出去,但是没有得到受礼对象的那种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
哦。
可是,也不对啊。
不都说广撒网多捕鱼,从礼物的珍贵程度看来,我撒的网也不比海若郡主的差,怎么就没能捕到一条大郡马鱼呢?
呀呀呀,伤心,居然没被人爱慕呀。
看来我真是不讨人喜欢得紧。
沉香皱眉道:“郡主啊,别傻了,每个女子都会有人喜欢的,不过是你自己太迟钝。就说当年罗少爷吧,他每天到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借故来找你,可你偏偏要将他与襄冉小姐送作堆。罗少爷等了你两年,才终于放弃,向史府提的亲……”
啊!有这样的事!
罗少罗潘安是右相的长子,我朝第一才子,公认的美男子……多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淌尽所有美色爱好者的口水……这样的人向来都讨我的喜欢。
我居然错失了一个这样的机会!
“你,你,你,怎么不早说!”
我用兰花指指着沉香,气得话也说不出来。
罗潘安和襄冉的孩子都已经满月了,现在说还有什么屁用!
哭哭哭,我的美男子,我的大才子。
悔啊!怒啊!
沉香委屈:“当年对嫁人一点兴趣都没有的人可是郡主您自己呀……再说,也不独是我知道罗少爷当年喜欢你。那时候我还问大世子,要不要和你点明,可是世子说王爷王妃会舍不得你出嫁。”
匡当一声,窗外似乎有什么坠落地面的声音。
日升日落,时光在一天天的流逝。
很快,消息传来:泊国将在月底谴使来华,与大华国君共同探讨长治久安的邦交大计。
王府的天是一片明朗的晴天,然而阴霾却悄然地潜入王府众人的心间。
尽管内心很迫切,但是出于用高标准严要求把关的慎重,睿王爷继续无情又果敢地否定着一个又一个的求婚者。
画像还在陆续的到来,然而数量在减少,质量在降低。
众人的心逐渐变得焦躁。
在一系列的尝试都证明收效甚微之后,虔心在阁楼里画着蘑菇的郡主也沉不住气了。
越来越迫近的月末,终于使本郡主产生了深深的忧患意识。
——不能再楼阁高束,空等下去了。
于是,蛰伏的我从闺楼中溜了出来。
带上一壶好茶,一方矮凳,一本闲书,在王府的花园里找了一块地势低平的青草地,与天地共享我的哀思。
正当书本被翻到了最后一页,茶壶渐空,我在矮树丛后伸一个懒腰,准备起身回应一下沉香每隔半个时辰就发出一次的紧急寻人通告,脚步声在我附近响起。
“……蓉儿……若是泊国真提出以皇室女和亲,只怕蓉儿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若真是……”
这是娘亲的声音,微微带着几分泣音。
“……你放心,若真是……我定会央求皇上和太后……可是……”
这是爹亲的声音,微微含着几分无奈。
脚步声随着话语声又渐行远去。
我保持着起身的姿势,一动不敢动,蜷窝在草地上,突然,觉得有了一丝凉意。
天黑了。
月色朦胧,笼罩着寂静的大地,娘亲的眼泪滴落在草尖,也落在了我的心间。
刹那间,一个沉睡的郡主觉醒了。
抬头仰望——王府的天空很大,院子却太小。
我终于深刻地意识到:事情不能再这样无限制拖延下去了,继续留下来空等,对于必须要出嫁的我来说,是绝对没有什么前途可言的。
围墙挡住了世人了解未出阁的睿王郡主的视线,也拦住了想寻找心上人的我的脚步。
时不我待!
空等决不是革命取得最终胜利的出路!
动如雷霆,势如破竹,快如闪电,我迅猛地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为了娘亲,为了老爹,为了我亲爱的家人……我——
要突破!
要离家出走!
要大胆主动出击!
要走出王府,走向社会!
我严肃的认真的,开动着脑筋,为了改变现状,制定一整套完善的出走方案。
摸底。
——这个找最熟悉京城地形的三哥。
调查。
——话唠的二哥。
踩点。
——拿大哥的地图模拟。
装备。
——交给忠心的沉香。
制定方案。
——自然是本郡主亲自动手。
终于,在一个秋高气爽、阳光灿烂的午后,我将一切都打点妥帖,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袱,昂首阔步地跨出了王府的后门。临走,顺便拿走了几块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出现在梳妆箱里的玉佩。
回首留恋地凝望,我挥了挥我的衣袖。
别了,被我骗去云塔寺为我还愿祈福的娘亲。
别了,在书房里寻找藏在卧房里的奏折的老爹。
别了,听说是不久前不小心高空坠落鼻子上磕破了一块皮的大哥。
别了,在某不知名的角落里为不是自己打破的古董花瓶写着检讨书的二哥。
别了,被最不喜欢的张尚书家四小姐缠住教导画蘑菇的三哥。
还有正跟我的爱犬小白玩着追赶游戏到不见人影的守门大叔,和在我的绣楼上,等待着当我失踪以后受尽责骂的沉香。
再见,大家。
我会想念你们的,我不会辜负你们期望的。
我一定会争取早日把自己嫁出去,携夫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