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遍是桃花水》富贵山庄

5、试剑二

　　五

　　龙越说云五是自己把自己逼上绝路，丁娇俏何尝不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原本她和云五便是以妖入道，修为不纯，所受天劫之重重过龙越净水他们许多。更何况以云五和她现在的修为，早就该证正果去昆仑，他们这样滞留人间不去，修为固然日益增深，可一旦天劫来临，却是更胜从前数倍，几乎就是灭顶之灾。

　　丁娇俏自己有净水留下的天罡珠护身，修为又远胜过云五，纵是这样上次天劫也是九死一生，如今云五自己的也快要到了，她几乎不敢去想能有几成把握帮他过去。

　　丁娇俏叹口气，云五流连人间不肯离去，不过是因为不信花四就那么去了，所以便固执地一直等待，虽然他自己不肯承认。但倘若花四能有一丝半点消息，他也就不会把会将自己置于这种险地。所以照此说来，越玲珑的出现实在是恰到好处，可就是因为太过巧合，所以让人不得不疑心。

　　何况三千年来魔君被困清虚七重塔，冥府鬼族从未断过援救骚扰，清虚一派身负重责，从前是玉虚真人亲自镇守，后来换成明月，明月去后则是云五，如果云五出什么意外，那么后果……将不是清虚观能够承担得起的。

　　飞觞的办法确实有他的道理，可是丁娇俏不敢肯定自己是否该冒这个险，倘若越玲珑真的是花四重生，如果他受什么损伤，岂不是断了云五生路？倘若他不是花四，流光剑并不认他，那么鬼雾阵危机重重，进去便是白送一条性命，她又怎么做得出？

　　丁娇俏揉了揉额头，颇是为难，飞觞道，“四师叔现在自己心中也不确定，未必就肯舍了尘缘去昆仑，他若犹疑不去，这样拖着只是徒增危险，师叔若是担心玲珑师弟出不来鬼雾阵，不如，让弟子去试剑。”

　　丁娇俏睁眼看了看他，摇头道，“这剑上封印我都奈何不得，你修为不够，去了也是白去。”飞觞低头道，“是，弟子不自量力了，弟子只是想为师叔分忧。”

　　丁娇俏摆了摆手没说什么，眉尖蹙起，手指轻抚在剑鞘流光两个字上，想起跟云五初相识的时候，他从雪地里救起她，大雪中那个白衣少年有一双漆黑的眼珠，让人一望惊艳，可是却自甘堕落，总是让自己陷入那样不堪的境地，受尽重重劫难。他两人自相识相交千余年，其间情谊早已浓如骨血，仿若至亲，她怎能置他不顾？丁娇俏长叹一声，轻声道，“我不能看他死，他是我亲生弟弟一样，我答应过大师兄会保护他，飞觞，下个月初一风如画生日，你四师叔会去木遮湖赴宴，到那天你带玲珑去七重塔那里，我带你们进去。”

　　飞觞仿佛早已料到她会如此决定，点头道，“是，师叔。”丁娇俏过了一会又道，“当年这些事，知情人大都已不在人间，今天我无意让你知道原委，飞觞，望你能严守秘密，你四师叔他，是个可怜人。”

　　飞觞诚恳道，“师叔放心，弟子不会多说一个字。”丁娇俏略一点头，别过脸望着窗外，“不知为什么，忽然有很多感慨，你别介意。”飞觞陪她静立一会，轻声道，“师叔留在人间不去，并不全是为了四师叔吧。”丁娇俏微微笑了笑，“我自然，也有自己固执的原因。”

　　飞觞叹口气，“师叔你何必这么坦白，真让弟子伤心。”

　　丁娇俏挥挥衣袖，“去去去，贫嘴滑舌一点也不像你师父。”

　　飞觞笑了笑，“是，弟子去了。”

　　初一那天丁娇俏送云五去渡口，两人等船时丁娇俏问他，“花四都已回来了，你还是没有决断么？”云五望着烟波湖面，不肯做声，丁娇俏骂他，“优柔寡断，不像个男人。”云五收回目光看着她，“俏俏，倘若我脱尘缘入仙籍，便会断了七情六欲，我天生便是个多情的人，断了七情那就不再是我，从前我总觉得活着诸般苦痛，难以忍受，可是现在却想，能爱能恨，那也没什么不好。”

　　“你这是找死！”丁娇俏瞪着他，“你是猪！”

　　云五别过脸，“是，我是猪。”

　　丁娇俏捏着他脸对着自己，“云五，你要是执意不去昆仑，死在这次天劫里，花四怎么办，他好不容易才活过来找到你。”

　　云五看着她，漆黑眼珠里是一重一重的哀伤，“那不是四哥，俏俏，难道你不知道么。”

　　丁娇俏咬唇道，“你就当他是不行么？”

　　云五抓起她手轻轻放下，低声道，“不行啊俏俏……我办不到。”

　　云五说完便上了船，丁娇俏怔怔看着他远去，水天一色间渐渐淡成个飘渺的影子，心里面忽然发觉，他这样站在船头的样子，竟和花四当年那么相像！他用了三千年时间把自己变成花四，所以便不肯斩断情根忘却这一场思念么？

　　丁娇俏送走他，黯然回到无稽山，迎面一个四代弟子远远地跑过来拜倒，“见过师叔祖，飞觞太师叔说他在后山等你，问你什么时候过去？”丁娇俏皱了皱眉，觉得云五既然是这么想，那么试剑还有什么意义，不禁有些意兴阑珊。

　　无稽山后山那里原本是丁娇俏的洞府，可是那年白七来攻打清虚观时一剑削平了那个山头，连带山腰那棵含笑树也被斩成了两段。后来净水跟魔君封印在一起，玉虚真人便修了座塔在那里镇着，到现在也有三千年，后山七重塔外人不得擅入，本教弟子没有掌教法旨也得进去，擅入者杀无赦，堪称是清虚观第一禁地。

　　那山峰下原本有一条小溪，这些年溪水渐涨成了条不大不小的河，明月当年守在这里的时候给取了个名字叫做无往河，河上有座桥便叫做无往桥。此时飞觞正跟玲珑站在桥上看鱼，两人说一会又笑一会，打一会又闹一会，不知道飞觞是怎么哄的玲珑，这个记吃不记打的家伙又开始一口一个叫着大师兄。

　　丁娇俏远远看着他两人笑闹，想起从前他们师兄妹一起学艺时候的情形，心中更是难过。飞觞看见她过来，扬手道，“师叔！”玲珑也跟着喊，“丁师叔！”

　　丁娇俏对他二人点了点头，对飞觞道，“你们回去吧，不去了。”玲珑跳起来道，“为什么？师兄说师叔要带我们去七重塔看魔君，怎么又不去了？”飞觞脸色也是一变，“为什么？”

　　丁娇俏道，“让你们回去不要废话！”

　　飞觞忽然攥住她手腕，“出了什么事？”那一瞬间他眼中闪过厉色，丁娇俏看着他的手，道，“你放肆！”

　　飞觞一顿，瞬间又变回原本那副模样，勉强微笑道，“对不住，师叔，刚才太失望所以无礼了，师叔你别介意。”丁娇俏兀自不理会，他缓了缓又微笑道，“师叔？”玲珑也巴结地道，“师叔？”

　　丁娇俏略松动了下，“快回去吧。”

　　飞觞站着没动，有些抱歉地道，“刚才我跟玲珑闲着无聊，把剑不小心扔了进去，既然今天不试剑了，那么师叔把它拿回来还给玲珑吧。”

　　丁娇俏想了想脑中有些纷乱，略点了点头，“你们两个不要乱动，这周围遍是历代掌教布下的术法结界，不是你们能化解的。”

　　飞觞拉着玲珑道，“是，师叔。”

　　丁娇俏眉头皱起，挥袖撤了七重塔前障眼法，瞬间一座巍峨宝塔出现在三人面前，塔前石阶上果然横着玲珑那把长剑，丁娇俏看了一眼道，“扔的这么远，力气倒是不小。”

　　飞觞跟玲珑对望一眼，转眼丁娇俏便已过了桥，飞觞比了个不要做声的手势，拉了拉玲珑，两人竟偷偷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