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傀儡吟第一部》宋颖

19、第一部·5俎上行·韦航１

　　那时我想起了高郢的告诫，他让我别通报便进去，也许会看到有趣的事情。
　　“什么有趣的事？”
　　他什么也没说，微微一笑。
　　茂贞抱恙于我并不有趣，我担心她出事。
　　这话在我心里成了一个结，于是我去的时候没有让守在门口的宫人通传。
　　令我感到有丝不对劲的是那些人听到我的话时，欲言又止的神色，茂贞出了何事？
　　吩咐从人守在外边，我加快了步子，独自一人进殿。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竟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地上男女衣衫纠结，帐里喘息未歇。
　　帐钩放下，内里一切隐约。
　　原来高郢看到了，倒是要嘱咐茂贞小心一点，我微微叹气，对这妹妹，头疼又觉得她堪怜。
　　原是撞到了不该见的，下刻我便想退出去。
　　她娇媚的背影我第一次看到，不自在，不由自主侧过眼时，我瞧见她的长发覆了另一个人的身。
　　那人笑了，笑得狂放肆意于我万分熟悉。
　　刹那间我象是三九寒天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冰水，从头到脚只觉得冷。
　　怎么会是他？
　　茂贞胡闹的过了，而他也太大胆，茂贞岂是他可以碰的人。
　　我慢慢地退后，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在外殿坐床上我吩咐人给我送酒来。
　　这时候我真想喝上几杯，醉了更好。
　　我不知道这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茂贞和崇武究竟是怎么走到这步的。
　　明明我已经告诫过他们，明明自他们有机会相识也不过几个月。
　　是不是我太不关心她，才让崇武趁虚而入。
　　思绪万千心思纠结。
　　我安静的在外间等，我看着滴漏滴答着过了两个时辰，我看到崇武从里面出来。
　　他神采奕奕，不晓得在想什么，那微笑的神色于我碍眼的紧。
　　“可介意陪我小酌？”
　　我对他笑笑，看他见我在此愣在当场。
　　“您到多久了？”很快他便恢复了常态，也不推辞，坐在我对面。
　　几上青玉酒壶犹温，我为他斟了一杯。
　　“时间不长，见你在里面，就没出声打扰。”
　　该看到的我都看到了，也没必要隐瞒。
　　他并不吃惊，笑笑。
　　“是吗！可问您现在的想法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世上的人呐，总是在你以为你够了解他们的时候，却让你发现你原来对此人一无所知！”
　　这是讥讽，相信他听得出，杨崇武面不改色。
　　“男欢女爱，天经地义。左仆射过来人，相信会体谅何谓情不自禁。”
　　好个情不自禁，可是我并不相信你。
　　当然这话不必现在说，我笑笑。
　　“如我记得没错，现在应当是你的巡视时间。”
　　“我耽搁的够久，是该走了。”
　　他朝我作揖，然后离开。
　　而后我又等了许久，看到茂贞雍容地出来，她的脸上也有笑，和崇武一样失神，没发现我。
　　这回我不打算叫她，心底有气。
　　她发现我在吓了一跳。
　　“兄长你何时来的！”
　　“我来很久，看到他走了。”
　　我正色整颜对茂贞说，我不希望她认为我对此事不在乎，这事我不能由她胡来。
　　“你看到了？”
　　“不错。”
　　我点头，看她神色一沉。
　　“兄长曾经说过，茂贞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你不会干涉。”
　　“情形不同。”
　　“有何不同。”
　　“以前你那些人，事先和我说过。”
　　“兄长越来越忙，现在又是多事之秋，我就是要说也找不到机会，何况茂贞并不想使得兄长为难。”
　　你也知道现在是多事之秋。
　　这话真让我伤心，我微微叹息。
　　“多久了？”
　　她不答话。
　　“你喜欢他？有多喜欢？”
　　她瞅了我一眼，还是不答话。
　　那日茂贞的脸上有幸福的红晕，她对我甜甜的笑，自从她十五岁那年哭过，我再不曾见过的笑脸。
　　“我很好，我喜欢他，他喜欢我。我们在一起很快活！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久一些，希望不要有人来妨碍我们。”
　　她笑呵呵的，玩着手中团扇。
　　我的小妹，爱上了一个男人，一个有家室又有野心的男人。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很愤怒，为何这么重大的消息，我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我看着她，说不得话。
　　笨妹妹，忽然觉得她真笨。
　　杨崇武，身为我的好友，你为何要去欺骗我的妹妹，我只有这么一个疼之入骨的妹妹，你何忍去欺骗她。
　　还有茂贞，茂贞你为何这么笨，你找谁不行要找他？
　　他有家室，他与我们的父亲一样，为了取得更好的权力踏板抛弃了原配，另娶大臣之女，甚至，他的新妻子，还是我做的媒。
　　他不仅仅只是，只是喜欢你啊，茂贞！
　　“如果我让你们分开，你可愿意？”
　　她开口，是质问。
　　“为何，只许兄长玩弄一国之君，不许妹妹养一名情人？”
　　原来这流言她也知道。
　　“你应当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我以为她会明白我，她不会信，这只是流言。
　　可是她的回话，让我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知人知面不知心，连父亲都想利用女儿，兄长可以看着妹妹掉进火坑见死不救，我还能知道什么？”
　　茂贞淡淡的说完，又象想到了什么，忽然道。
　　“我只能握住在自己手上的，能享乐就享乐，自己喜欢的就要抓住，免得将来和以前一样后悔，为什么自己不能为自己博一回。”
　　她的眼睛里透出了淡淡的凄凉，眸波里流光似乎是泪水流下的前兆。
　　可是这样的她让我觉得陌生。
　　不是因为你很可怜我便什么都得让着你，有些事我可以纵容但有些事不可以，这时我很想告诉她这句话。
　　杨崇武也许只是利用你啊我的傻妹妹！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什么来历什么性情？
　　我也想摇醒她。
　　可是最后我什么也没说。
　　她说了一句话。“兄长你和爹一样，什么都可以利用，连嫂嫂都可以利用……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什么时候这天下是你的？记得早点告诉我，我好准备我的新嫁衣。”
　　她笑颜如花，我怔怔看了她半晌。
　　这女子让我觉得陌生，我那与我一向知心的妹妹早已不在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保护的东西，我想保护她和翠翠，我一直都在弥补我的错误。
　　可是也许错了就是错了，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
　　她只想着反抗来表示自己的不甘。
　　“你现在好吗？”我只能问她这一句。
　　“我很好。”她沉静而坚定的回答。
　　“他不适合你，他有家室……”
　　我苦劝茂贞，茂贞安静的听着，脸上的神情象是对面父亲生前最后那几年，那样漠然的看着我。
　　她说，“这有什么关系呢，现在是他于我身上有所求，我也喜欢上了他，就算他想利用我，不仅仅只是喜欢我，那又有什么关系？我愿意，我心甘情愿，我就是这么笨的笨女人。”
　　她说，“兄长，你说这些都太晚了，我已爱上了他，我不管他有没有爱上我，我已爱上了他，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说，“若是我不许呢？”
　　她笑笑，轻巧趴在我肩上，在我耳边笑。
　　“那，我只好一头撞死在这里，我已被父亲卖过一次，原也不该对兄长有太多的指望。所谓的家人什么的，也不过是个笑话，我早就明白，多一次也不嫌多。”
　　她微笑着看着我，笑颜娇媚如花。
　　我颓然长叹，对她，我怎么也狠不下心来，我许了她，我许了她。
　　我说，好吧茂贞，你们继续来往吧！可是我要告诉你，我不希望你们走得太近，我不希望听到太多的流言。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流言已经够多了。还有你告诉我，究竟是谁让你们走到这一步的？
　　那时我真想杀人，我真有杀人的念头。
　　茂贞欢喜的看着我，她看不出我的笑容有多僵硬，她只是觉得欢喜，于是她对我说，没有一丝掩藏。
　　“是嫂嫂啊，嫂嫂说崇武是兄长你的好朋友，于是我就注意到他了。你要怨的话就去怨嫂嫂吧！不过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幸好，崇武也喜欢我……有家室又有什么关系，等我们夺了皇位，我做了长公主恢复自由身，可以让他休离继室，他可以休第一个，自然也可以休第二个……只要他有野心，我们便可以抓住他，兄长，好好利用的话，他也会是我们的好助力。”
　　茂贞很是天真的对我微笑。
　　她以为将一切推给翠翠我便什么都不计较了。
　　翠翠值得我去保护，而对茂贞，我虽然心生怜悯，却觉得有一丝疲倦。
　　我不想看到她。
　　而这天真的女子她却不懂，要杀人也好，要休妻也罢，都需要找合理的借口，并非象她想的这么简单。
　　和夺天下一样，都需要借口，合理的借口。
　　野心也是一样的，虽然她明白野心牵制人心的作用，却不知道那是一把双刃剑，可安之，也有可能被害之。
　　不是每一次都能幸运的驾驭，野心毕竟是套上破笼头的脱缰野马，不知何时，便会挣脱了去，危及到主人的性命。
　　茂贞还小，她不懂。
　　她亲热的告诉我，说我的妻子多么热心，她有多么幸福。
　　我微笑着看着听着，不想告诉她，我对她有多么失望。
　　我的妹妹，和我的父亲，其实一样的自私。
　　无论是父亲，还是妹妹，或者我自己，谁看谁都是棋子，都只是棋子，都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对象。
　　但她会幸福的，象她这样懂得利用自身的条件去换取幸福的人，幸福是会眷顾她的，有的事不去做未必能成，但不去做能成的可能性只会更小。
　　其实茂贞很坚强，她懂得怎么照顾自己，我其实不需要这么担心。

　　（前段时间生病了，没写多少，^_^，现在恢复连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