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的第一百个新娘》逆雪红

159、番外三

　　花落千年，又开千年。生生交替，永不凋谢。

　　眼前一片火红的花海，阴风伫立，风姿妖娆。

　　三途河边，允初初站在那一片色彩娇艳而浓郁的花海前，心情愉悦地看着它们。后仰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上挂上了收不住的笑容。

　　今天是冥千夜完成人间历练，返回冥府的日子。她已经有些许时日没有见到他了，十分想念，内心早已迫不及待了。

　　她回头扫了一圈周围，杜判官带着人来迎接他，却全都藏了起来，不仔细看的话，他们的身影几乎都要跟景色融为一体了。

　　允初初不禁失笑，想起了在来黄泉路之前，杜判官所说的话，“仙子也要一同去迎接世子回府吗？那太好了！若世子还发火，请先护住这片曼珠沙华，拜托了！”想必，杜判官是一名极为爱花的人士。

　　可他们一到三途河边，对她道了一句“有劳了”，便都纷纷躲了起来。虽说是信任于她，却还是有所顾忌，毕竟冥千夜那傲娇的火气可是发了几百年。

　　允初初望着那一朵朵彼岸花，回想起与冥千夜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黄泉路上不时有各个不同年代的灵魂经过，但都没有一个是他。

　　这个时候的冥千夜应该尚在人间，且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吧？她希望他走的时候，是安详的，不想要他经历灵魂出窍之时的痛苦，可这是每个人最后的必经过程，她也只能是在心中为他祈祷。

　　灵魂脱离肉，体那一刻的痛苦煎熬，她是体会过的。不过后面她以仙身还天阳寿，末了倒是直接回的冥府，就如同逛街回家一般，只觉略有疲惫而已，其他的倒是还好。这一世的冥千夜，生时过得煎熬，死时亦要经历魂魄挣脱，精神恍惚的折磨，当真令人心疼。

　　一阵阴风拂过，空气之中传来熟悉的清冽气息。允初初猛然转头，黄泉路一端的尽头，光影投映，一道高大飘逸的身影背着光，身姿矫健，步伐稳重而微急，骨子里头透出一股高冷疏离之感。

　　近了，只见来魂身着一身白底金丝锦袍，其玉冠高束，面目高贵清冷，身姿凌然，玉树临风，一举一动宛若一副难得一见的名画，引人注目。

　　“冥千夜！！”允初初远远地朝他招手。

　　男子身子一震，猛然抬眸，只见侧面的三途河边上，彼岸花前出现了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心头涌上的狂喜令他再也不及等待，立即抛开了身后乖乖跟着的几名鬼差，飞身奔向允初初，并用力地抱紧了她。

　　千言万语化作了耳边一道轻声的呢喃，“初儿......”

　　“欢迎你回来！”

　　“初儿……”冥千夜侧头情不自禁地吻住了她的唇，周围的鬼差皆不约而同地遮住了眼，又想偷偷凑热闹，各个面上皆有掩饰不住的窃喜。

　　多年来压抑的思念，全在这一刻爆发。

　　直到允初初快要喘不来气，他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的唇。

　　“让你久等了。”冥千夜嘴角微勾，双手捧着允初初的脸，低头注视着她，温柔道。

　　“你才是呢！”

　　“我有听你的话，好好活着。”

　　“我知道。”允初初拿下他的手，握在胸口，“你在人间十年，我在冥府不过十天的光阴。虽然想念，但不及你的漫长。”

　　“我没有想到，你便是梨花树前的那个女孩。”冥千夜笑得很是开心。人间的念想姑娘，便是梨花树前，他一见倾心的念想仙子。

　　“我也觉得很惊喜。”

　　“惊喜？”冥千夜错愕，“难道那时候，你也对我有好感吗？”

　　允初初大方地点了点头。

　　冥千夜猛然将允初初搂进怀里，开怀道，“太好了！”他没想过，那时候的她也会喜欢他！情感双向奔赴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

　　“我在最初一世的时候，那时的身份是一名猎户，身为猎户，却不以捕猎为生，实在讽刺。”

　　“你本性善良，这是上天对你的考验。”

　　冥千夜摇摇头，“不然，我那时候，也有私心。”

　　“怎么说？”

　　冥千夜放开了允初初，双手握住她的肩膀，面上略生愁雾，“我那时候在昆仑山上，见到天上一只大雁飞过，可不知为何，眼中大雁的身影却是你。那时候明明没有原世的记忆，心里还是起了贪念，想把那只大雁据为己有，便拿箭射中了它。它受了伤，转眼不见了。我找了很久很久，也没有找到它。直到那一世结束回到冥府，大雁的身影愈加明显，那大雁，分明就是你，对不对？”

　　“所以你便对此耿耿于怀，一心想要再在凡间遇见我？”

　　“是，我以为，”冥千夜微微一顿，“你也下凡历劫。”

　　“对，没错。”允初初握住了冥千夜的手，承认道，“你所见到的那只‘大雁’就是我，不过我并非下凡历劫，而是……偷偷下凡，被你误伤，太上神尊救了我的命，但因触犯了天规被削去仙职并罚百世轮回。”

　　“那时候，墨昀与你所谈的便是这事？没想到……他便是那支伤了你的利箭……可，何事值得你付出如此代价？”冥千夜问道。

　　“我想见到我的父母……”说到这事允初初满心期许，“那时候听云瑶神君与浮光天官说昆仑山龙脉将要浮表，到那里许愿的话，连灰飞烟灭的人都能见到，所以，我便找机会偷偷下凡，然而没能遇见龙脉浮表，许是错过了吧……”她永远不会想到，在她受伤之后，怀中的双金铃因此掉入了正浮表的龙脉之中。

　　允初初的话触碰到冥千夜内心最深处的柔软，他抱紧了她，温柔道，“你有我……”

　　“你喜欢曼珠沙华，也是因为想要见到你的父母吗？”

　　允初初靠在冥千夜的怀里点点头，“这是一点。不过她本身自有它的魅力，她用她毕生的卓越风姿，暖了黄泉路上那一个个疲惫的灵魂，也为地府的幽暗增添了一抹暖色。视她为不详之人，本身便是存在偏见，不可取。”

　　冥千夜听完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嘬了一口，“你总是那么令我着迷。”让他冰冷的心感到无比的温暖。

　　他们抬眸看着眼前那一片花海，那一朵朵色泽饱满，身姿娇丽的彼岸花就像一张张笑脸，对着他们绽放最顶级的美丽。

　　“那你还毁吗？”

　　“当然不，”冥千夜道，“有了你之后，爱屋及乌。”

　　“贫嘴。”

　　二人身后不远处，一名鬼差轻轻地碰了一下杜判官的衣裳，酸溜溜道，“杜判官，瞧世子他俩那般恩爱，这都说了多久的话了，还没说完。咱们确定还要在此吃狗粮吗？”他已经快吃饱了。在这幽冥之地当了几千年的单身狗，十殿阎王最低调，而冥界有无间王夫妇秀恩爱就够了，现在又来一波冥世子撒的狗粮，他们实在是难以承受。

　　“怎么，扛不住了？”杜判官呵呵道，“瞧你就这点耐力，回去再修个几千年。”这冥界天天按部就班，鲜少有热闹看，他可不想白白浪费看戏的机会。

　　“那你同我说说，你那时候为什么突然要下凡历劫了？”

　　“因为……”冥千夜忽然有些为难，但想到事已至此，也不可在隐瞒，便开口道，“不瞒你说，其实，我身上还有……婚约……”

　　“婚约？”允初初明了地点点头，然后挣脱了冥千夜的怀抱。她只是突然来了兴致，想听听冥千夜具体怎么说，倒是冥千夜因为她的动作，以为她知道他与别人定了亲之后不高兴了。

　　“但我不喜欢她！”冥千夜快口道，“我只喜欢你！”

　　允初初笑了，看样子冥千夜一直以为她跟与他定亲的是两个人。

　　冥千夜低头解释道，“我跟她，只是父母之命，我们连面都没有见过。而你同我共同经历过生死，彼此两心相悦，命里相生相伴早已无法割舍。我们初次见面并约定好下次见面之后，我又找机会去过绝情台几次，可每一次都不曾再见到你。我以为，你其实同其他仙子一般，说的那些漂亮话不过是在敷衍我，并非真心。可我心里又舍弃不了对你的喜欢，也无法带着这样的心思去毁了另外一个女孩，所以我便只身下了凡，在我理清楚自己的感情之前，以此拖住婚期。哪知自那一箭之后，便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你去绝情台的时候，几次因为我被派去送丹药而错过了。冥千夜啊，其实，哪怕你再靠近一些梨花树，一旦是你便会触发了结界，也就能看见我给你的留言，可惜你没有靠近。”所以他并没有看到。

　　“当真？！”冥千夜懊恼道。敢情他们因此白白错过了五百年！

　　“你不必那般小心翼翼，怀疑自己，又抬高他人。”允初初语重心长道，“其实你有很多优点，是你自己被诸多在意的因素蒙蔽了双眼而已。不论男女，有好多仙子喜欢你呀，他们羡慕你的身世，仰慕你的能力，爱慕你的外貌，只是介于身份地位，不敢同你表白而已。虽然那时候我并没有见过你，但在她们的言语之中，已经认识你千百遍了，我也会上头，也会吃醋，唯有你自己不自知。”虽然后来她以为自己喜欢上了别人，而对冥千夜满心愧疚。

　　“可唯有你懂我。”冥千夜抓起允初初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初儿，我决定了，现下便去退婚！”

　　“哎，冥千夜……”看着冥千夜那万分认真的样子，允初初惊呆了双眸。

　　“杜判官！”

　　“下官在。”转眼之间，杜判官带着一帮小鬼已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恭恭敬敬道，“恭迎千殿下回府！”

　　“快起吧！本王马上要见冥王大人，请速传禀。”

　　“好！”杜判官连道了三声好，欣喜道，“王上要是知道您要见他，定然不胜欢喜！”杜判官说完话就不见了，空中徒留一缕缕轻薄的烟雾。

　　冥千夜转头举起了相扣的手，对着允初初深情道，“我对着曼珠沙华发誓，生生世世只爱你一人，永生相伴，不离不弃！”

　　“冥千夜……我接受！！”

　　有了允初初坚定的回应，冥千夜便拉着允初初直奔冥王殿。

　　允初初抬首扫了一圈冥王殿，没有任何隔层阻挡的空间，她已经是第三次来了，每一次来的感觉都不一样。上一次，还是在十日前回冥府之时。
　　她不及驻脚，便跟着冥千夜扑通一声跪在了殿前。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夜儿！”冥王不怒自威的声音传来，声音之中掩着一丝几不见闻的欣喜。

　　案前的冥王定睛一看，眼见冥千夜于允初初跪伏在地一动不动，“你这是……”

　　“孩儿恳请爹与娘亲收回成命！”

　　“一回家不关心关心父母，便要我们收回成命，收的是哪条？”冥王故作不知。

　　“孩儿与千爻金星仙子的婚约，还望爹娘收回成命！”

　　“可你已然亲自下聘，天冥二界早已传遍，金星仙子等了你五百年，现下你让人家姑娘青春白费，颜面何存？实在不妥。”

　　“孩儿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的！”

　　“怎么交代？自毁灵力？”

　　“为何？”冥王见冥千夜不发一语，显然是一时冲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解决方法。他饶有兴致地问道，“就因为你身边的这个姑娘？”

　　“对！”冥千夜毫不犹豫地回答，背挺得笔直。

　　“你可知，她是谁？”

　　“孩儿知道，她是孩儿心心念念的人，是孩儿欲共白首之人。就算她被仙班遗弃成了堕仙，孩儿仍然要照顾她一辈子！不管未来如何，孩儿希望能同爹娘一般，寻得心之所悦的女子相伴一生，否则，孩儿半生只怕深陷痛苦之中，再无出头之日。还望爹娘体会，成全！”

　　“既然夜儿想法如此坚定，你就答应他吧！想必你也不愿见到一个丢了魂的儿子吧！”

　　“娘亲！”冥千夜抓住了一丝希望，满心雀跃地等着冥王答应他。

　　允初初侧头看着冥千夜欢喜的样子，心道了一声，“傻瓜！”

　　冥王好笑地看了他们一眼，侧过身，轻声对着他身旁的女子道，“夜儿的深情同本王有得一拼。”

　　“你少得意了。”

　　冥王开怀地坐回了身子，显了真身，认真地回答冥千夜道，“为父，答应你了！”

　　“当真！”冥千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如何处理这条婚事，你必须自己决定，需令双方都满意。”

　　“儿臣一定好好斟酌此事，绝不随意处置！”

　　好一个冥千夜，打的一手感情牌。想要的得到了，便不再自称“孩儿”了。

　　允初初看着激动不已的冥千夜，想着等一下的好戏，不知道他当她的面要怎么好好处理此事呢！

　　十日前回冥府之后，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冥王与冥王后的真身。天人之姿，说的便是他们俩吧！什么郎才女貌，天造地设诸多赞美之词，都不足以表达他们无形之中散发出来的仙姿贵气。

　　“夜儿，用不着斟酌了，你现下便能马上处理此事。”

　　冥千夜听完冥王后的话，一下子怔住了，“马上？如何能马上？孩儿还得上了天庭，见到了金星仙子之后，才能与她相谈。娘亲，您就这般着急吗？为了守护旧友之子，要牺牲掉孩儿的幸福，现下又迫不及待地要孩儿立马处理，当真不给孩儿一点退路。”

　　冥王后笑了，再次开口，却不是在对他说的。

　　“爻儿，你可听见了。”

　　冥千夜以为金星仙子就来到了冥王殿，抬头四下张望，并没有留意到身边的人正笑着轻轻地点头。

　　“天帝罚你百世轮回，不过是要让你长记性，亦是要走完你们所该走的路。天界守卫森严，太上神尊早已算到你们二人有此一劫，便让南天门守卫放松警惕，否则你如何能私自下凡呢！削去仙职亦是过场，他日必将恢复你的仙位。你的父亲是于天界有功的战神千允，祖父亦是同天帝并肩作战，大名鼎鼎的神宗千婆罗，天帝又如何舍得削去你的仙职呢！到了现在，你的仙骨不是还完完整整地在身上吗？”

　　是啊，她怎么从来都没有想过这，天帝真要削去她的仙职的话，早就会命人抽去她的仙骨，怎还会留到此时呢！

　　冥千夜是越听越不对劲。什么削仙职，什么战神神宗的，他的娘亲不是在对着藏在某一处的金星仙子说话吗？怎么她也被削去仙职了？

　　“我与你娘亲情同姐妹，当年神魔大战之时，她为了救我而牺牲，我永生铭记她的大恩！你放心，我会把你当做亲生女儿来看待的！”

　　“爻儿写过冥王夫人！”允初初朝着他们施了一个大礼。

　　冥千夜转头看呆了。

　　“战神千允之女……初儿你！”冥千夜又气又惊喜，抬手刮了一下允初初的鼻子，“你竟然不告诉我！”原来他喜欢了百年，只愿生生相伴永不分离的姑娘，竟然是他的未婚妻！

　　“谁让你都没有给我说明的机会，心急火燎地便跑来找你父王了。”允初初挑眉。

　　“可路上总有得说吧。”

　　“我怕你不相信我，更何况我也想看看你的决心到底多大。”允初初坏坏地弯起了嘴角。

　　“但你就舍得我与父王拼命地据以力争，心里可欢喜了？”

　　允初初嘟着嘴并没有回应冥千夜。冥千夜看着她如此俏皮的样子，到了胸口的气一下子消掉了。

　　“来，将你们的手伸出来。”

　　冥千夜未觉，听话地伸出了手。

　　空中霎时现了一把金剪刀，冥王后问道，“还剪么？”

　　冥千夜的手就像被烫到了一样，猛然缩了回去。他着急道，“娘亲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一时之间，冥王殿只闻两道爽朗的笑声。

　　冥王笑完后揶揄道，“可为父已经答应了你，收回成命！”

　　“爹，您就别再拿孩儿逗乐了！”冥千夜牵起允初初的手，对着冥王说道，“收！将今日孩儿所说的的收回去！”

　　“没有什么事的话，孩儿跟初儿先退下了。”还未等冥王夫妇应允，冥千夜便拉着允初初逃离了冥王宫。

　　敢情他今天入了他们的局，自己成了笑话了。不过幸好结果是皆大欢喜，她的初儿，一直都是他的！

　　“瞧瞧你儿子，有了媳妇忘了爹娘！”

　　“你不是说儿子这大情种于你有过之而不及吗？既然这样，你是在夸自己，还是嫌自己？”

　　“自然是夸了！”冥王后知后觉道，“今日儿子回来高兴，过来让本王抱一下！”

　　“总有那么多理由，还没抱够吗？”冥王后嗔道。

　　“那当然了！本王可不能被那臭小子给比下去！”

　　冥府道内

　　“你想带我去哪？”允初初抬头问冥千夜。

　　“带你到我从小生活的地方看看。”此时此刻，没有人能体会得到他无比激动的心情。

　　“好呀。”她也想要多了解一点冥千夜的过去。

　　“不过，你怎么能喜欢未婚夫以外的男子呢？”

　　“你这是在吃自己的醋？”

　　冥千夜轻轻一笑，“我们彼此彼此。”

　　“冥千夜，我想找个时间去看看我师父。”

　　“太上神尊？”

　　允初初点点头。

　　“好，找个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嗯！”

　　“初儿……”

　　“嗯？”

　　“等阴殇同离魂等人回来，咱们就成婚。”

　　允初初甜蜜地依偎在冥千夜的怀里，郑重地回了他一句，“好。”

　　阴冷庄严的冥府，因那一抹相拥的身影而变得柔和温暖。

　　冥府两个月后，一道身着红衣的身影伫立在三途河边，她抬起手抚上那一朵妖冶的花，轻声道，“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