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血》楚君梧桐

3、第 3 章

　　秋夜的风凉凉地吹，竟是比冬季还要噬骨。因为穿着单薄，人们只能依靠自身温度驱寒。
　　十一点多，靠近四环的街上行人寥几，昏黄街灯暗影交错。文柳望一眼身旁的歆真，她两手交叉抱住上臂，肩膀紧缩着好似要将自己包裹起来，低垂的头微微抖动。他轻叹气，伸手将她揽过来，猛然被她身体的冰冷碰触，到嘴边的话磕巴了一秒，说：“真是搞不懂你，一个女人那么要强干吗？需要帮助的时候就说出来，一个人扛着能扛到什么时候？”
　　歆真感受着来自男人身体的温暖，也感受到因为说话牵引胸腔地震颤。这样美好的体验，是在梦境里都不敢出现，像是沙尘中飞舞的不是塑料袋，而是一朵又一朵，艳丽的花！
　　她轻轻挣扎出他的怀抱，低声说：“谢谢你，我到家了，请回去吧。”
　　文柳在她身体离开的瞬间，有一丝莫名的空虚，渴望留住些什么却又不知道需要的是什么。虚晃地伸了伸手，自嘲轻笑了一声，说：“哦，到家了。那你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歆真转身快步走进小区，到转弯处忍不住回头，那个身影不远不近仍在那个地方，只是看不清面容。

　　小区里安静的有些空旷，为了节电没有安装路灯，只在有限的花草绿地边设置几个节能地灯，光线微弱，误以为是残存的零星萤火虫。
　　快走到三号楼门口时，歆真听到熙攘人声。虽然压低了发音，但静夜里仍是显出不寻常的气氛。进到楼里，看见电梯间聚集着多名男女，每个人的面色透着兴奋红润，交谈间热闹激动。
　　一个年纪40多岁的女人对围着她的一堆人，唾沫横飞说着：“哎呀，你们是没有看见啊，刚才上去的警察那真是干净利落。我跟着上去看，他们到了门口，啪啪拍门，根本不管你休息没休息，门刚开了一点缝，哗一下就推开进去了。物业把我拦在外面不让进，可我还是看见了，真是可怜啊！那个妈抱着孩子只会哭，孩子满身的血，那个当爸爸的好像也受了伤，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好像听那个妈妈的意思，应该还有一个孩子，不见了。------”
　　正说着话，电梯门开了，走出来一个睡眼朦胧的男孩，冲着女人喊道：“妈，你到底睡不睡觉啊，爸都急了，说你说了一个多钟头了，烦不烦啊！”
　　女人赶忙答应着：“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回去睡觉回去睡觉。”
　　歆真跟着母子二人进了电梯，其他人依然聚在一起讨论不休。
　　电梯上行中，女人看见歆真按得12层，神秘地说：“你是12层的呀？你知道不知道1203出人命案子了？真吓人呀，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
　　电梯停在8层，男孩不耐烦嚷嚷：“妈，你还有完没完了，快走吧。”
　　女人跨出电梯仍是回头补了一句：“家庭惨剧啊！”电梯里白光刺眼的惨亮，衬托着女人眼眸中澎湃的热切、嘴角边怂恿的笑意，宣泄出不可控制的冷酷欢悦。
　　歆真站立在空间狭仄却又空荡的电梯里，为了终于恢复宁静欣慰，同时承受着不知何处席来的悲伤，心底一个声音悄悄地说着：冷漠并不可悲，可悲的是冷漠衍生而出的消遣性关注和传播性参与。
　　歆真有些忧惧地发现，就连这样大众化的关注与参与，她也没有兴趣，反而渴望着回归到可怕却熟悉的寂寞里，方才为自己游荡的灵魂找到了停留的地方。

　　电梯在12层打开门，窄小过道冷冷清清，唯一的顶灯忽明忽暗，闪烁不定。裂了缝边的楼梯窗阴阴风息，歆真觉得冷，身体颤抖几下。疾步走到家门口拿出钥匙，插进去刚扭动一下，隔壁的房门突然大开，一个女人憔悴的面容在昏光下奇异耀眼。歆真被突然地震动惊吓，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女人低弱地说道：“对不起，吓到你了，我以为是小木回来了。”说完慢慢关闭了房门。
　　楼道重新变得寂静，歆真敏感地觉得，身边流动风中有细碎的存在试图靠近她。她打开门闪进屋里，砰的一声将不可琢磨的恐惧挡在外面。

　　拉亮客厅的灯，屋里的家具仿佛一刹那恢复静默，恶意的死寂。她例行惯例的每个房间看一眼，轻声说：“我回来了。”
　　走进卧室打开窗，深夜的风灌进积郁了一天的房间，驱赶着闷气。歆真转身去洗手间，将窗外零星的璀璨弃于身后。

　　洗手间水声淅淅，而卧室的窗一点一点地被拨开，一个身影由外面爬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