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片段》次隅

5、现代散修实录（废稿一）

　　漆黑的夜晚，狭窄的小巷，昏黄的路灯，以及一直断断续续传来的跟鞋声。

　　一个穿着西装、提着公文包的男人在这小巷里走过，他战战兢兢，时不时四处打量，仿佛四周阴暗的角落里，隐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幸好，他快走完这条小巷的时候，也没有遇到什么异常的状况，他松了一口气，加快速度往前面光明的地方走去，那里是一个热闹的街区，晚上也灯火通明。

　　然而就在他要走出这条小巷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地上像是有什么东西绊住了自己的脚，他低头往下一看，看见了一个披散着头发，白色的裙子上全是血污的女人，这女人突然对他绽放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男人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一个不慎，摔倒在地，那白衣女人很快追了上来，扑在西装男子，不停的撕扯着。

　　前面街区里人声沸鼎，人们来来往往，却无人发现不远处这个阴暗的小巷里，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死去了。只有那个白衣女人，还在潮湿肮脏的地面漫无目的地爬行，等待着下一个目标的到来。

　　“乐柏，我有点儿怕——”杨迪两手捂着眼睛，不敢看电脑屏幕。

　　季乐柏刷拉一声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他面无表情地说：“大白天呢，你怕个什么。”

　　“我对鬼片的恐惧不分日夜，谁知道白天有没有鬼呢？”杨迪瞅瞅四周，总感觉宿舍那些阴暗的角落里隐藏着什么东西，这些东西在暗中窥视着他，一旦找到机会，就会扑到他的身上把他啃成肉渣。画面太凄惨，杨迪被自己的脑补吓得脸都要白了。

　　季乐柏也是无奈，他说：“我真搞不懂你，怕鬼你就别看恐怖片啊，偏偏我们四个里面最喜欢看恐怖片的就是你。”

　　电脑屏幕里的画面还在继续着，这会儿场景已经切到了白天，有人发现了死相凄惨的西装男，警方很快就赶过来封锁了现场，起初他们以为这是一场凶杀案，但他们在取证的时候，却发现这个案件处处透露这诡异。

　　“可是每次发现了好看的恐怖片，我心里就跟被爪子挠似的，不看就睡不着觉，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杨迪和季乐柏说话的时候，眼睛还不停地往电脑屏幕上瞟，不舍得错过任何剧情。

　　“你自己哥斯德尔摩，就别在这里嚎，光打扰我学英语了。”

　　季乐柏才不管杨迪的抱怨，而杨迪却从季乐柏的话里找到了让他新奇的一点。

　　“咦——乐柏你在为英语六级做准备吗？这不还有一个多月吗，你怎么突然变这么勤奋了！”

　　季乐柏白了杨迪一眼，说：“你以为我像你们三个啊，你们都是学霸，六级随随便便都能过六百，可我还在及格线下挣扎呢。”

　　季乐柏说到这里，心里就暗自为自己抹了一把泪。本以为高考努力考上了一所好大学，以后就轻松了，谁知道等他考上了N大才发现，大学太好了也不好。就比如，他根本不敢昂首挺胸走在N大的校园里，因为这里的大神太多，随便一个都能把他秒成渣渣，再比如，他所处的专业每一届的劝退率都将近三分之一，他稍微放松一下，就可能被打回高中再体验一次高考！

　　“英语六级也不难啊，随随便便就过了，你这次肯定能过！等你过了六级，咱们一起去考托福吧，我上次托福才考了一百零八分，这次怎么也要刷到一百一十八！”

　　季乐柏听得心里一颤，他这儿六级都还没过呢，杨迪就要去刷托福了，还想刷到一百一十八。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我错了，我一开始就错了，我如果不考进N大，我就不用时刻担心会被劝退，也不用天天在这鬼地方受这些死学霸的打击了。

　　“怎么样，乐柏？”杨迪又问了一遍。

　　“别，我又不想出国，为什么要考托福折磨自己，六级能过就谢天谢地了！”季乐柏连忙拒绝了。

　　“唉~”杨迪看着季乐柏，叹了一口气，说：“你这样我都有点儿怀疑你是怎么考进N大的了，我那么多同学拼了命都没考上，偏就你考上了，可你既然都考上N大了，不说纵横商界政界科技界，也总得有点儿追求吧？”

　　季乐柏被杨迪说得有点儿惭愧，他说：“其实我也没想到真能考上N大，我以为最多我也就能考上旁边的农大的，都是运气，运气啊！至于你说的追求嘛——我确实是有追求的，不过考上N大的时候就实现了。”

　　杨迪听季乐柏这么说，也有些好奇了，他问：“咦，你还有追求？快说出来给我听听！”

　　季乐柏看着杨迪因为期待而瞪大的眼睛，脸也红了，他羞怯地说：“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好基友，一生走，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季乐柏凑到杨迪耳边，轻声对杨迪说：“给你一道填空题，俗语云：‘金榜题名时’，请问它的前一句是什么？”

　　杨迪的眼顿时瞪得更大了：“卧槽，‘洞房花烛夜’啊，季乐柏你居然不声不响就在外面有人了！”

　　“什么我在外面有人了，说得这么难听！”季乐柏瞟了杨迪一眼。

　　杨迪才不管季乐柏那轻飘飘的一瞟，他的脸因为兴奋而整个发红，恐怖片也变得没有那么吸引人了：“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季乐柏继续说到：“我是高中时候认识的他，一来二去就和他有了些小暧昧，然后……我就向他告白了，当然——那个时候我刚好要上高三了，他就没有同意，不过他说，只要我能考上N大，他就答应和我在一起。”

　　“所以呢？她人在那儿？我们和你一起住了一年，居然都还没有见过她！”

　　说到这里季乐柏也有些忧郁了，他说：“他是学考古的，我去年刚考到N大，和他确定关系呢，他就被他老师带到一个新发现的古墓去了，一直没回来。可能是那个考古项目涉及国家机密，他们都不允许带任何通讯工具，所以我已经一年没有他的消息了。”

　　被老师带去了考古现场？还去了一年？这听起来起码也得是研究生了啊！杨迪面上没什么表示，心里却在啧啧，季乐柏那“女朋友”也不是个普通的姑娘啊，这一张嘴，就直接跨过了本科阶段，吃起了高中时候的季乐柏这颗小嫩草。季乐柏也是人不可貌相，居然好这一口……

　　季乐柏还不知道杨迪的脑洞这么大，他对杨迪说：“不过你可别把我的事告诉别人啊，就是廖烈和姚大沅也不行！”

　　“知道啦，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肯定不会到处乱说的。”

　　季乐柏也是知道杨迪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才敢把他的这个秘密告诉杨迪。季乐柏其实早就想把耿天殊的存在告诉其他人了，每次他听到别人提起耿天殊，都想跑到那些人面前昭示主权，可惜他向来怂，心里想归想，做就不敢做了。不过能够隐晦的的杨迪分享一下，他就已经觉得很开心了。

　　正和杨迪聊得开心呢，季乐柏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联系人显示：妈妈。

　　“等一下，我接个电话啊，我妈打过来的，估计是问我六级过了没有，上次她知道我们宿舍就我没过六级，隔着电话都数落了我半个小时。”季乐柏脸上带着笑接了电话，但电话那边还没说几句话，季乐柏的脸色就变了。

　　杨迪看着季乐柏突然变了的脸色，心也不禁在打鼓。不一会儿，季乐柏挂了电话，杨迪忙问：“怎么样，你家里没出事吧？”

　　季乐柏摇摇头，低声道：“我师父不太好了，我妈要我赶紧赶回去。”季乐柏说完话，就背起包冲出了寝室。

　　寝室外廖烈和姚大沅正高高兴兴端着饭盒往宿舍走，却被季乐柏撞了个正着，他俩手里的饭菜险些泼在地上。季乐柏走了，他俩只得问现场唯一知道情况的杨迪：“乐柏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太清楚，只听他说好像是他的师父不太好了。”

　　季乐柏在辅导员那里请了假，就直奔火车站。辅导员原本还不怎么愿意给季乐柏批假，季乐柏好磨歹磨，才拿到假条。

　　临时根本买不到坐票，季乐柏在火车上硬熬了四五个小时，才总算到家，等他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季乐柏晓得爸妈大概都是去师父家了，他就直奔师父家去了。

　　季乐柏的师父是个老道士，季乐柏拜了这个老道士为师，却没有成为一个小道士，说是正规行了拜师礼，他却只是跟着老道士学学书法绘画，弹弹琴，吹吹笛子，陶冶一下情操。封建迷信那一套，季乐柏觉得他爸妈还是不大可能让自己去搞的。不过这么多年下来，他和老道士的师徒情也不是假的，就连他爸妈都说，老道士没有后代，等老道士百年之后了，季乐柏要帮老道士料理后事。

　　季乐柏还记得很多小时候和师父发生的事。师父对他特别好，简直是拿他当亲孙子。季乐柏没有爷爷奶奶，别家的孩子犯了错，回家往爷爷奶奶身后一躲，就能免一顿打，可季乐柏每次都要被结结实实的打一顿。但是后来季乐柏也学聪明了，他每次犯了错，就先往师父家跑，等他爸妈拿着擀面杖找过来了，他就往师父背后一躲，有师父在前面和稀泥，他往往能免一顿打。

　　小时候季乐柏一家和老道士一样住在老城区，时光荏苒，现在季乐柏一家早就换了大房子，而老道士还是住在老城区一座四十多平的房子里。季乐柏在老城区走着，老城区这一片基本上都是危房了，到处都脏乱差，只有头顶的梧桐葱葱郁郁。阳光从梧桐树叶间穿过，在地上留下一片斑驳。

　　季乐柏到老道士的家的时候，一只大黄狗正恹恹的趴在门口，以往季乐柏过来，大黄总会兴奋地朝他扑过去，可现在它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是趴在地上，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狗有灵性，也会为了主人担心。

　　季乐柏走到屋子里面，他爸妈果然在这里守着老道士。老道士闭着眼躺在床上，进气多出气少，他面色苍白，两颊的肉凹陷进去，头发也不复季乐柏记忆中的乌黑浓密。季乐柏看到老道士这个样子，眼睛就红了，眼里的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老道士像是察觉到季乐柏来了，偏过头来，努力睁大了眼睛看着季乐柏，挤出一抹笑，对季乐柏说：“是乐乐来了。”

　　季乐柏抹了泪，朝师父走过去，蹲在床前，对师父说：“师父，我回来了。”

　　“乐乐，你别为我伤心，我活了八十多岁，也是老天爷该把我收过去的时候了。”

　　季乐柏听师父这么说，眼泪却流得更厉害了，他知道师父可能是要不好了，但他心里却无法接受这一点，在面对亲密的人的死亡的时候，或许谁都无法做到坦然。

　　“师父，你别这么说，你一定会没事的！”

　　“我自己的身体，我晓得，生老病死总是寻常，我心里放不下的就只有你了，现在在我临死之前，还能再看你一眼，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对季乐柏说完这句话，他又看向季乐柏的父母说：“我有一些话想单独和乐乐说，你们能先去客厅坐坐吗？”

　　季父拍了拍季乐柏的肩膀，说：“你多和你师父说说话，我和你妈就先出去了。”

　　卧室里只剩下了季乐柏和老道士两个人。老道士突然伸手从床垫底下翻出了一个布包，交给季乐柏，季乐柏打开布包，布包里放着一本书——《三泰经》。这本书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封面都掉了一半，看起来很有一些年头了。季乐柏看着这本书，心里有些疑惑，他问道：“师父，这是？”

　　“这是你师公留下来的。”老道士看着书，眼里有眷念，“当时这只是你师公书库里一本不起眼的书，很多人都只当这书只是以前某个道士异想天开写的东西。我刚好看到了这本书，很感兴趣，就请求师公把这本书给了我。”

　　“刚开始我也以为这本书只是前人的杜撰，只把它当小说看，可后来与它相处的越多，我就越觉得这书里面写的东西是可行的……”说到这里，老道士的眼里闪起了亮光，“于是我就照着书里写的方法试了试，刚开始确实没有任何效果，可在一个月夜，我打坐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进入到了一种特别奇异的状态，那种状态就好像是四周的环境与我融为了一体，后来等我清醒了之后，我才知道我进入了《三泰经》里面说的‘引气入体’的阶段。”

　　“这是——”季乐柏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也是看过不少某点文的，这分明就是一些修仙小说里的桥段啊！

　　“这本书里面记载的就是修炼的方法！”老道士的神情也激动了起来，“这本书还说，等修炼到后期，不仅可以延年益寿，还能让人拥有排山倒海的能力，如果修炼得当，甚至还可以白日飞升！”说着说着，老道士的神情却变得颓靡了：“只可惜我天资不好，又没人能在修炼上指引我，一切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到现在我也才修炼到练气期第五层，这却几乎只是修炼一途的最开始。”

　　“修炼花费了我大半辈子的时间，可于我却几乎没有半点益处，所以我一直不愿意把这本书传给你，我想也许你过好俗世的生活，会比修炼一途更好。但这些天里，我看着这本《三泰经》，心里却还是不舍。毕竟我在这本书上花了那么多的心血，我也不想它就这么轻易的再度失传，所以我才动了把这本书传给你的心思。至于你愿不愿意学，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季乐柏不觉得师父会骗自己，可师父的这番话，他又不敢轻易相信。季乐柏一直坚信自己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高中政治考试，他可是次次九十几，不管是选择题还是问答题，他都坚定的贯彻了马克思的唯物主义思想！

　　“把你的手给我。”老道士对季乐柏说。季乐柏虽然不知道老道士要做什么，但他还是乖乖的递出了自己的手。

　　老道士抓住季乐柏的手，季乐柏感觉师父的手是冰凉的，可是一股热气却源源不断地从师父的手心传向他的身体，这股热气从他的手，一直蔓延到他身体的各个角落。这热气就如同冬日里喝下的一杯温热的姜糖水，季乐柏的整个身体都被这热气温暖了，他感觉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坦地展开着，皮肤像是在自由呼吸着四周新鲜的空气。季乐柏感觉到了深深的震惊，他觉得自己用了十九年建立起的世界观在一瞬间被砸得粉碎了。

　　“闭眼，认真感受气流运行的路线。”

　　师父的话仿佛有种魔力，季乐柏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感受这股气流在他身体里的流动。半晌，老道士松开了抓着季乐柏的手，这一股热气也瞬间从季乐柏身上消失了。季乐柏睁开眼，看见师父的脸已变得一片苍白，他的呼吸也比之前更加困难了。可是师父脸上却是微笑着的，他说：“虽然你和我一样都是三灵根，咱俩资质都不好，但你比我幸运一些，至少还有个人把你领进修炼的大门，只希望你以后能努力修炼，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这句话说完，老道士像是累极了，慢慢闭上了眼睛。

　　季乐柏看老道士闭上了眼，也只当是老道士累了，要休息一下。可老道士半天没有动静，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季乐柏的心就开始慌了，他一摸老道士的手，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冷——老道士已经死了。

　　季乐柏眼里的泪再也憋不住了，喷涌而出，刚开始他还抑制着自己，只是啜泣，到后来，情绪再也抑制不住了，他便趴在师父身上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