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风过南国

5、五

　　〖终〗
　　“一年老一年，一辈催一辈。一聚一离别，一喜一伤悲。一榻一身卧，一花一凋零。一人一场戏，一生一梦里……”
　　歌声，遥遥隔水传来。此刻，它不再是幻觉。
　　我被软禁在此，已三百七十二日。除了没有自由，我什么都有。但既无自由，即使坐拥金山银山，又有何用？我唯一的要求，不过是听一听这支曲子。
　　我终于知道，这支曲子的名为《浮生》。曲调是苏妃所谱，词是时任右丞相的家父所写。
　　但谁谱的曲、谁写的词，都已不重要了。
　　此刻，两杯酒置于案上，摆在我的面前。
　　宫里来的内臣，声音尖细：“卢公子，今夜中秋佳节，陛下特赐两杯美酒给您。其中一杯内，含有‘相思绝’，另一杯则没有。请公子任选一杯饮下。”
　　“相思绝”，是一种可以令人毫无痛苦死去的剧毒。据说，当年先帝赐死苏妃时，就是用的这种毒。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即使是离我目睹文英殿上的血流成河，也已过了三年。
　　在这三年中，新帝依靠卢家的势力迅速稳固了统治。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年轻的新帝开始逐步铲除卢家的在朝势力。大哥以为他能再次获胜，但，他最终失败了。
　　在这场斗争激烈到几近白热化之前，我便被新帝软禁于此。无人向我透露外界的消息，但我等了三百七十二日，也没能等来卢家的人。
　　其实，我早已料到大哥会败。因为，支撑着他的从来只有仇恨，他仍有感情。若仍有感情，也就有了弱点。而新帝是无情之人。无情，则不败。
　　看着杯中荡漾的水光，我仿佛听到多年前大哥的声音。他叹息着说：“日后，但愿你不会后悔你的选择。”
　　那时，九岁的李智在御花园“失足”落水。很多人在场，但无人下水营救。我本该袖手旁观，却第一个跳下湖救他。那时，年仅八岁的我甚至忘记了自己不会游水。最后，我和他都活了下来。他从此开始装傻，而我从此落下了病根——我非常怯寒，即使在炎夏，体温也低于常人，双手冰凉。
　　在幼时的李智的眼中，大哥早已看到了无尽的野心。因此，他命人推李智落水。但我救了他。
　　对于卢家，大哥到底没有错。错的，是我。
　　然而，也许对于天下，更需要这样的君王，因为绝对的无情，而绝对的理智、冷静。
　　收回思绪，我看着案上的两杯酒。一样的酒杯，一样的酒香，唯一的不同是，一杯酒冷，一杯酒热。由于怯寒，我从不喝冷酒，他是知道的。那他以为，在这两杯酒中，我会选择哪一杯？
　　我微微一笑，同时端起两只酒杯，一齐饮尽。我这猝不及防的举动，令内臣目瞪口呆，已来不及阻止。
　　我已倦了，不愿再选择。
　　就这样吧。
　　这一局，我终是陪他下完了。

　　谁比谁更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