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海上岁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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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男子虽然被师尊千娇百宠，该有的历练却一样不少，多少次刀山火海里打滚的经历让他很快镇定下来，不再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可能，而是全神贯注着眼当下。
他曾经管理过一个庞大的帝国，曾经在数不尽的艰难险阻里游走，他熟知如何应对看似不可能的困难，如何将遥不可及的未来化作千百个触手可及的现在，然后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安安稳稳的走下去。
从最近来看，他需要找到陆地，所以他需要航行的工具，法器他用不了，所以最好一条船。
男子边打量身下的巨木边想，他还需要能在海洋中保护自己的东西。
颈间的玉牌能瞬间消灭一切方圆一里内大乘期以下的所有生物，但只能再发作两次，作为应急之用。
现在他需要的是一套能随时提供防御的工具，最好是一套防御阵法。
想到这里，男子灵光一闪，看向左手无名指上的硕大宝戒。
玉髓雕成戒面，金骨缠绕成戒身，托起一大两小共十五颗宝石环绕着青翠欲滴的浮雕，期间山峦起伏，溪流遍布，云雾缭绕，迷迷蒙蒙袅袅娜娜，浑似一片仙山福地。
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
储物空间易得，但无论能囊括多少虚空，都只能装死物，须弥芥子却是一方微缩天地，能让活物活其中。
但须弥芥子历来都是仙家之物，即使是仙道昌盛的有熊大世界，须弥芥子也只是一个传说。
可男子醒来后就确认过，这是一枚须弥芥子，而他沉睡前，还未见过。
年轻男子想起他曾与师尊一道跌入一处空间裂缝，裂缝内竟是一块世界碎片。
世界有兴亡，分裂的世界碎片理应随着时间而湮灭，这块陆地却不知何故竟能循环往复自成天地留存下来，只是灵气逸散到比凡俗还不如。
师尊拍掌大笑，只道：“竟真叫我能做出须弥芥子，果然徒儿旺我！”
如今想来，那处天地竟与戒面微雕地图相差无几。
男子目光一沉，一缕神识就遁入戒中天地。
灵雾邈邈，难以视物。
男子在浓郁到化作白雾的灵气中穿行，他的视线飘在半空，轻而易举的就透过邈邈雾气寻到了中央仅仅露出一角的乌黑尖顶。
近了，近了。
男子越过他转移巨树的深坑，越过溪流，山谷，山峰。
更近了，就要到了。
那掩在浓浓灵雾中的，他化作飞灰也不会认错的，正是有熊界无数大能神往而又敬畏的山峰，观天峰。
观天峰原是一座黑石山，后来被师尊看中，打成了法宝随身携带。故而这座笔直而高耸的山峰立在地上，竟像是凭空生出一般，光秃秃的山壁与周围肥沃的土壤完全格格不入。
不过也正是因为先前他查探宝戒时这惊鸿一瞥，才对未来更加笃定。
师尊能将观天峰留给他，又将这个装满天才地宝的须弥芥子留给他，想来也是料到了当下的这个可能的未来。
到了，正是观天峰。
戒外，男子神态忽而肃穆，他的目光微微闪动，操控着戒内一缕神识沿着自山脚起始的石阶，盘旋而上。
观天峰的山壁仍然那样光滑、漆黑、陡峭，除了一溜蜿蜒又蜿蜒的石阶，空无一物。
当年他正是从这里，穿着层层叠叠繁复庄严的帝王朝服，一步一阶的攀爬而上。衣裳脱了一件，又一件；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从挺直了背两脚攀爬，再到弯了脊梁四肢并用……
三天三夜，他发丝散乱，嘴唇干裂，仅着中衣匍匐在师尊脚下，求他收他为徒。
一阶又一阶，一圈又一圈，当年仿佛遥不可及的山顶，如今眨眼即至。
山顶上仍旧只有那几根老竹孤零零的立着，上层一座竹屋，下层一座竹屋。
男子的神识面对着上层的竹屋，戒外的身体一弹衣摆，跪在树枝上庄严的拜了三拜，又喃喃念了一段平安经文。
半饷，男子起身，神识瞬间便出现在下层，进入了竹屋后山壁上的几个石洞中。
可是紧接着男子又从石洞中出来，从左至右数了数，确实是第三间没错。
戒外男子无奈一笑，操纵着神识回转。
这个石洞是他开辟的储物间，原本只摆了一个他亲手制的竹架。如今这个竹架被可怜巴巴的挤到了洞口，上面只在胸前一层孤零零的摆了一溜戒指。而竹架后面，密密麻麻、满满当当的塞满了各色物品，荷包、布袋、指环、花瓶、箱子……凡此种种，生生将一个琳琅满目的储藏室变作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杂物间。
可任是谁都看得出这些“杂物”品质非凡。
男子觉得，师尊大约是把有生之年搜刮到的战利品都堆在了这里。
他的心里瞬间暖融融的。但一想到这座与师尊形影不离的观天峰，又不免生出些惶然与伤感。
竹架上那几枚可怜巴巴的戒指十分抢眼，金光灿灿，做工奢华，与他左手无名指上突然出现的珠光宝气、仙气逼人的硕大宝戒同出一脉。
其中九枚戒指款式相同，都是用金骨勾勒缠绕成包含符文的戒身，再于戒面处镶嵌一块玉牌，各自刻着不同的小字：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渡劫。男子一一探看，果然各自摆满了对应境界所需的各色顶级资源。
男子激动，立刻将“炼气”戒指取出细细查看，法器，典籍，珍贵材料……凡是炼气期能用到的可能用到的东西通通包含，且无一不全，无一不好。
男子又禁不住扶额，可就是因为太好了，通通都要炼气后期才能勉强使用。而他现在这点法力神识，想让法器动一动都要全身脱力，根本指望不上。
男子仍旧不甘心，但越拨拉越丧气，被压抑的修为骤降后的不适与憋屈，瞬间达到了峰顶。
这种一堆金光闪闪的大腿立在面前等着你去抱，你却因为长得太矮连个脚趾缝都够不上的感觉，真是——
太憋屈了！
他当然不能责怪师尊。师尊活了不知多少万年，哪里还能记得低阶修士的真正需求，能为他准备这些他就已经恨不得抱着师尊的大腿哭一哭。所以他也只能在心中骂一骂那些为师尊置办物品的徒子徒孙们。
他仿佛都能看到宗门管事对着手下大手一摆：“巫祝太上长老难得开了尊口，尔等务必用心！用心！再用心！一应物件务必极品！极品！再极品！通通都要极品！”
咕噜噜……
男子左右望了两圈，才意识到是自己的肚子在叫，因为被灵气滋润了神识而被短暂忘记的疼痛再起，冷汗与脱力感也随之而来。
修士修炼，筑基可少食，金丹可辟谷。换句话说，才炼气境的他现在一天三顿都少不得。
他在元婴境蹲了大半辈子早就忘了进食的滋味，更忘了长久不进食的滋味，现在想起不免后怕。
他将将醒来时若非有心中一口气吊着，恐怕就会因为长久沉睡与饥饿，而头晕眼花，手脚发软，浑身脱力，连爬出殿门都够呛。
然后，大约就会随着那个因为迟来的岁月而消亡的凌霄宫一般，被迟来的岁月之力吞噬。
男子不敢耽误，立刻取了剩下的那枚没有刻字的指环，又在灵雾笼罩的大地中转了一圈，裹挟着两个红悠悠的果子，离开了须弥芥子。
男子一边迫不及待的对着红果一口咬下，抿着嘴让汁液与入口即化的果肉缓缓滋润肺腑，一边神识探入刚刚取出的指环中翻找。
这枚指环与他手上的铁色指环一样，与他全身上下高度统一的暴发户风格，格格不入。
男子猜测，师尊如此嫌弃还要将这枚指环与其他资源一同放在竹架上，里面装的应当是他摆在储物间的所有家当了。
指环里漆黑一片，有点点灵芒点缀其间，美妙如夏夜星空。
男子一面继续往树冠外缘爬，一面神识在灵芒中逡巡，手指连招，果然有一团白色灵芒破空而来，再一晃就有一叶细舟顺着男子的指尖方向落在树冠边缘的海面上。
男子一步跨上船，啪啪啪在船沿内侧凹槽里拍上一圈上品灵石，用灵力辅助双目检测一圈后，再次摩挲了一遍只能再发动两次的五行金光符。
至此，终于露出了醒来后的第一个笑容。
这木舟看着十分简陋，看起来就像是取了半截树干，然后在树干里凿个洞制成的，且十分狭小，男子躺下勉强能伸直双腿。
但这样一艘看起来一个浪头就能掀翻的小舟，却实实在在是个灵器。还是男子亲手制的。
所谓灵器，是只需灵石就能发动的器物，一般功能单一，只能触发一个法术。修士嫌它不如符隶轻便，且十分耗费灵石，却在没有修为的凡人中十分流行。
男子精于符阵之道，本在凡间生活过，对灵器有过兴趣，制了这艘木船后，发现灵器不过是一件承载阵法的器物，还不如阵旗，着实鸡肋，就把它丢在了储藏室的角落里落灰。
只没想到，现下正好得用。
这叶木舟无需法力神识操控就能在海上航行。二十块上品灵石能支撑防御罩一个月或抵御两次元婴修士全力一击。
这片海域灵气稀薄，一般不会有元婴实力的海兽出没，加上玉符，想来也够用了。且这是他目前能拿出的最好的且他能使用的防御手段。
至于航向问题，男子着实无能为力，只好决定随波逐流，看洋流会把他送到哪里。
出门在外，本就三分靠准备，七分靠气运。身为逍遥仙宗公认的气运通天的小师叔祖，男子对自己很有信心。
男子用方才削的木簪三两下将长发盘在头上，又三两下将红果啃了，仰躺在木舟上长长的舒一口气，准备休息。
他又忽然想到一个让人脸红又羞愤的问题。
出恭。
除非食用天地灵气凝聚而成的天材地宝或灵气锻骨生筋的妖兽肉，即便是修士吃了东西都要出恭排除杂质以免阻碍修为进境。
而这排出的过程，着实不够美妙，尤其是在大海上窄小的独木舟里，一览无余。
好在师尊英明，不仅能在下界就制出须弥芥子，还在此方天地中埋入五行灵髓。他一睡不知岁月，已久到这些珍贵的五行灵髓将小小天地改造成了灵气浓郁的所在。
其中本来生活生长的诸多凡物，也早在空间中经历过无数次灵气的淬炼而蜕变，比如他随手取出的一株小树，到了外界就大的让人措手不及。
而他方才食用的红果就已经不大看的出原先品种，但毫无疑问已经被灵气涤灌成了先天灵物。
因为本是凡物，故而并没有其他天材地宝那些惊人的功效，却也正适合男子现下服用，将男子补得面色红润，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男子又在宝戒中逡巡一圈，无奈发现，除了他无意中发现的有兽类抢夺的红果，其他植株并没有异变的如此彻底。
而至于肉类，呵呵，宝戒中的物品他只能取出，却无法直接控制。那些能在浓郁灵气中一代代活下来的兽类，若取出来，都不知是谁吃谁了。
他虽然有气运加身，却不敢这样赌。
正午的海上阳光着实毒辣，男子在小木舟上仰躺着小睡了半饷，晒得两颊通红。
男子似乎对这样的炎热毫无所觉，反倒摸了摸自己水滑的面皮笑了。寻常人恐怕早就要晒伤脱皮，男子一身肌肤却仍然白皙水嫩。
醒来的刹那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曾经的拜入仙门脱凡成婴都不过是恍然一梦，面对如今于他来说可谓凄惨的修仙之路时，他也不是没有惶恐不前过。
好在师尊在收他入门的当下就嫌他年纪太大立刻赐了他一颗驻颜丹，虽然丹药效力太过太强大让他不得不顶着一张女儿似的面皮，如今也算歪打正着。
他在海上只能靠打坐提升修为，更不必提他低劣资质带来的无比缓慢的修炼速度，若没有驻颜丹，就算他能一路顺利修行下去，往后也少不得要顶着一头白发和皱纹。
到时，他还有何面目面见师尊？
恐怕站在师尊面前师尊都不想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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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不知年岁。
浑身金光闪闪的年轻男子盘腿坐在船中央。
他头上发髻微斜，左手一卷青褐色皮册，右手一枚殷红野果，挺直的身板还时而随着海流微微摇晃，瞧着颇为怡然自得。
忽然他一跃而起，以手挡额眺望天边乍现的一角阴影，心未动，两边唇角却已先行弯到了最高。
他咧着嘴愣怔片刻，就激动的“啊啊”呐喊起来，伸展开的身体“嘎嘎”作响，一个不经意就被浪头打的一下仰倒在船腰上，险些翻下水去。
“哈哈哈哈哈……”
男子不管不顾的就这么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扶着腰，歪歪的大笑着，边笑边慢慢滑坐到地上。
他用五指拢住了眼睛，又捂住了面孔。
广袖在海风中一扇一扇的抖动，也不知船中人是哭是笑。
作者有话说第3章 海上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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