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乡》唐紫

5、——身世——

　　——身世——

　　“‘陛下’？那是什么阿鲁？”神乐呆呆地看着面前从怪物手里救下自己的年轻女子。
　　“就是您听到的意思，”信女站起来，向神乐伸出手——神乐迟疑了片刻才拉着信女的手站了起来，“您是我们的女王陛下，嗯，没有经过正式的仪式，现在似乎该称呼您为‘公主殿下’比较好呢。不过没关系，您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么等在外面的族人们回来聚齐、稍作准备马上就可以登基了，所以我还是称呼您为‘女王陛下’吧。”
　　“不不不不不不不，”神乐摇着头，从信女手中抽回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阿鲁。什么女王公主的，我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我什么都不知道阿鲁！”
　　“啊，我这么说吧，您不属于外面世界，”信女忧伤地看着神乐，“您出生不久就被无耻的叛徒偷走，我们失去您整整二十年了。”
　　“哈、哈哈……这难道是在拍电影电视吗阿鲁？我越来越不明白了阿鲁……这个大雾和黑夜交替的鬼地方……还有怪物……”神乐指着被信女砍杀的怪物，“就算是拍片子吧，拍《寂静岭》还差不多阿鲁，你说的好像拍《公主日记》一样阿鲁！”
　　“这个我也很奇怪，”信女不可思议地看着怪物的尸体，“就算这里是里世界，它们也不该攻击您才对，您可是女王啊，是女王的力量在支撑着表世界和里世界的平衡交替、防止外面的人进入这里，它们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攻击您呢？”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阿鲁！我完全不明白阿鲁！”
　　就在这时，大雾再次弥漫起来，笼罩了视野所及的一切。
　　“请抓住我的手，”信女把手伸给神乐，“现在是表世界降临，大雾里很容易迷路，还有会无差别攻击的狼群。”
　　“是、是这样吗？”神乐想起之前听过的大雾中的阵阵狼嚎，“你等一下，我要把子弹上好阿鲁。”
　　“那么请容我握着您的手臂吧，免得雾太大我们俩走散。”
　　“那个……”神乐一边向弹夹里填装子弹一边问道，“你是要我带去哪里吗阿鲁？”
　　“是的，”信女轻轻勾住了神乐的左臂，“带您去我们的基地，做登基的准备。”
　　“可是，”神乐把子弹填装完毕、弹夹上好，“我对你说的那些一无所知阿鲁，我也不想当什么女王，我只想赶紧找到我丈夫然后回家去阿鲁。”
　　“丈夫？”信女转过头来，满脸吃惊，随后释然，“哦，您在外面的世界结婚了？”
　　“嗯，其实还没，只是订婚了阿鲁。”
　　“那就更没什么了。”信女耸了耸肩，“本应是您的王夫（King Consort）的那个族人襁褓中就失踪了，您以后也只能从同族中重新挑选您的王夫，那个普通人未婚夫就忘了吧。”
　　神乐甩开信女的手：
　　“我不阿鲁！而且我刚刚就想问了，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阿鲁？你口口声声外面的世界什么的，现在又是什么同族不同族的，你究竟是什么人阿鲁？”
　　“我叫信女，是这一代侍奉女王的两个女祭司之一。”信女坚定地回答，“我的使命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您。”
　　“女王……公主……现在又冒出来什么女祭司……”神乐对着信女举起手枪，“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否则我就一枪崩了你阿鲁！”

　　“曾经，宇宙中有一颗有着高度发达文明的星球。”信女抬头看着天空，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哀愁，“那是我们从没见过的母星。因为对自己的文明程度太过自信，母星向宇宙中发射了友好信息，却暴露了自己的坐标位置。
　　“大约在地球历三十个世纪以前，拥有着更高文明的星球发现了我们的母星，把我们的族人称作虫子，对整个星球进行了毁灭性打击，只有三架飞行器载着王族和小部分人逃了出去，在浩瀚宇宙中寻找可以殖民、重新开创母星文明的星球。
　　“在航行中幸存者们发现了银河系的地球，一个适宜居住且文明非常落后的星球，因此他们很高兴地一边观测这个星球上文明的发展一边急速前来。在到地球的过程中，地球上本身的文明虽然在进化发展，但是还远远不到我们母星的文明程度，连二级文明都没有达到，所以幸存者们并不害怕殖民失败。在大概70个地球年前他们到达了目的地，但是降落中地球的大气层对飞行器造成了永久的巨大伤害，于是三架飞船都坠毁了，所有人，除了拥有强大力量的末代女王，都死了。
　　“降落地的政府、这个叫做美利坚合众国的国家，是个有野心的国家呢，不满足于刚刚获得的世界大战的胜利，想要攫取更多的资源、更大的力量和更发达的技术，他们想把飞船和族人拿去研究，尤其是幸存的女王，但是女王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向他们展示了自己强大的力量，使他们不敢对女王下手。因此，失去星球、失去族人的女王和降落地的政府签订协议，飞船的残骸、船上族人的尸体，美国政府都可以拿去研究，只要给她一个相对封闭的定居点就可以。美国人就给了这个他们国土西部废弃的金矿小镇Spring Rain，把小镇唯一通往外界的隧道用路障等封堵，再用各级官方信息造成矿难的假象，使外人无法前来，附近的爱德华兹空军基地（Edwards Air Force Base）则接受了秘密监视女王的任务；而女王也保证自己绝对不会离开这里，同时还会继续支持美国政府的研究。
　　“然后女王就在这里用飞船上携带的母星人种的优质胚胎细胞繁育了若干子民，不过为了不引起美国政府的注意，也为了将来能混入地球人中进行殖民计划，女王在包括自己在内的遗传信息中加上了对地球人的拟态，所以造就了我们外表看上去和地球人没什么差别的现状。这方便了她秘密派遣若干族人进入美国政府和科研机构，一方面以研究人员为伪装帮助美国政府发展科技，另一方面研究地球人的一切，为将来夺取这个星球做准备。
　　“但是无论冷冻休眠技术如何发达，女王作为一个生命体，本身的寿命终究是有限的，降落过程中的飞船坠毁和多年的辛劳迅速地耗费着她的生命力；而试管培育出的族人几乎没有任何力量，只是侍奉她的存在，因此，她选择了一个优秀的雄性子民做自己的王夫来生育继承人。但是很可惜，她耗费精力与力量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只拥有少部分力量的男孩，按照母星的传统，只有拥有强大力量的女孩才是下一代女王人选。于是她在想办法恢复自己的力量之后，过了些年才生下第二个孩子，一个完全继承了她强大力量的女孩，”信女说着顿了顿，看向神乐，“就是你，神乐，你的名字是身为母星末代女王的江华陛下生下你之后临终时取的，她希望你作为在地球上带领族人重新开创母星文明的初代女王。”
　　“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阿鲁……”神乐慌乱地反驳，却感到脸颊上湿漉漉的一片，伸手一摸，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在默默流着泪水。
　　神乐伸手胡乱抹去脸上的泪：
　　“我不相信你说的话阿鲁！一个字都不相信阿鲁！！我是个普通的女孩，我有我自己的父母阿鲁！我会和我爱的男人结婚！！才不是你说的什么女王呢阿鲁！！！”神乐再也忍不住、拔腿就跑进大雾中。
　　“陛下！女王陛下！”信女赶紧追着神乐跑进大雾中。

　　神乐一边哭泣一边在大雾中慌不择路地奔跑，直到她再也跑不动，也再没听见身后名叫信女的年轻女子的呼喊。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阿鲁……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要逃出这里，我要和总悟一起逃出这里阿鲁！”神乐靠在一棵大树上喘着气抹去眼泪，也许是跑得太急岔了气，神乐感到胸口闷闷地，还有些恶心。
　　神乐有些心慌，刚想算算时间就听见附近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抬起头，神乐感觉到大雾中似乎有什么在靠近自己。
　　神乐背靠在大树上，举起手枪，然后看见地面上匍匐着一些东西。
　　随着那些东西的接近，神乐目瞪口呆地放下了枪。
　　地上匍匐前进的是一群婴儿，更让神乐惊讶的是那些孩子的面孔似乎融合了自己和总悟的特征。
　　神乐双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婴儿接近自己后天真可爱的脸上露出狰狞，张开血盆大口向自己扑来。
　　神乐想举枪，却犹豫了一下，就这么短短一瞬间，这些凶狠的婴儿纷纷扑到神乐身上。
　　“啊！”神乐本能地张开双臂护住头脸，大衣和长靴已被撕咬开，手臂和双腿也被穿透衣物靴子的利齿咬得鲜血淋漓。
　　“陛下——”信女的声音响起，随后神乐感到撕咬自己的婴儿们被纷纷劈落在地哀嚎着。
　　神乐放下双臂，看见满地婴儿尸体。
　　“你干什么阿鲁？！”
　　“您为什么不开枪，不是携带着武器吗？”信女急步上前查看神乐的伤势。
　　“可是都是婴儿啊，而且……”神乐乖乖地被信女脱下大衣，看信女用短刀把她自己白色外衣的下摆裁下来，又裁成细布条给自己包扎伤口，“而且长得好像是我和总悟的孩子一样阿鲁……”
　　信女叹了一口气：“这些都是表世界里的狼。”
　　“狼？”神乐愣住了，她越过信女去看地上的尸体，似乎像是被施了什么魔法一样，刚刚的满地婴儿现在是一地狼尸。
　　“怎么会这样阿鲁？”神乐目瞪口呆。
　　“表世界本是江华女王用自己的力量创造的一个与外界世界平行的世界，用来隔离误入Spring Rain的外面世界的人，所以在表世界不管白天黑夜都是大雾弥漫，很容易迷路；又设置了这些狼，它们会幻化成你心中最担心的人或东西：如果心智不坚定，就会被攻击；如果是心志坚定的人，那么就能看破伪装，但是也只是看到没有面孔的怪物，只有知道它们来历的人才知道它们的本体是狼。”
　　“幻化成我心中最担心的……”神乐呆呆地被信女包扎着伤口，她一个激灵，抓住信女的手臂，“信女，你叫信女对吧？这里有药店吗阿鲁？我要买验孕棒阿鲁。”
　　“哎？”信女愣住了。
　　“我搞不好是怀孕了阿鲁，所以看见的是婴儿，长得很像我和总悟的婴儿阿鲁。”
　　“什么？”信女失声惊叫，“你、你怀孕了？”
　　“也许吧阿鲁。其实我这个月的生理期一直没来，之前我就有点纠结阿鲁。”神乐拿起大衣有些费力地穿上，“没有药店的话有便利店也行，我要去买个验孕棒最终确认一下阿鲁。毕竟我以前也有过情绪不稳定的时候生理期推迟的现象，这两个月来先是担心我父母，后有噩梦，可能也只是推迟而已阿鲁。”
　　“不、不、不，”信女语无伦次起来，“这不可能，你不可能怀孕的，再怎么拟态，我们和地球人也是有生殖隔离的！就算是同族，也只有……”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张着嘴巴，看向远处不知什么方向，“神威！要阻止神威，不能去杀那个人，他很可能就是……”她立刻就要跑开。
　　“神威是谁阿鲁？”神乐疑惑地问道。
　　信女站住了，不过却对神乐的提问置若罔闻，在她面前来回走动、自言自语：“不对，神威不可能不知道，能无视隧道里的巨石障眼法毫无障碍地进入Spring Rain就已经说明是我们一族了；可要是神威知道那个人的身份还要杀他，那……”信女脸色发白，看着神乐和她的小腹，“难道神威迎回女王的目的不是辅佐女王而是想……原来如此，这下就全说通了，包括里世界的怪物为什么会攻击女王。”信女浑身发抖着闭上双眼，片刻，她重新睁开双眼，握紧双手，下定决心地看着神乐：
　　“我送您逃走吧。”
　　“啊？”
　　“您现在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有人要杀您。”
　　“我、我不明白，不是说什么我是你们的女王之类的吗阿鲁？”
　　“用地球人的例子来打比方吧，您听好了：有人为了你的王位要杀您，如果您怀了孕而且被发现了，那您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不但不能保您，还会成为您的催命符，您生下孩子的那一刻就会被杀，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为、为什么阿鲁？谁要杀我？还有，你刚刚提到的神威又是谁阿鲁？他要去杀谁？”
　　“我现在没有时间和您解释那么多。”信女一把拉起神乐，“抱歉了，快走吧！”
　　“不行阿鲁！”神乐甩开信女的手，“我丈夫还不知道在哪里阿鲁！”
　　“……”信女叹了一口气，“忘了他吧，他现在就算没死也离死不远了。”
　　“怎么会这样阿鲁……？”
　　“他此刻最担心什么？”
　　“……应该……是我吧阿鲁。”
　　“那就是了，就像您担心自己可能怀了孕，所以出现的是婴儿怪物，您丈夫担心您，于是他身在表世界的时候眼前出现的怪物应该是您的形象，如果他爱您，面对和您长得一样的怪物怎么可能下得了手：所以多半已经死了。”
　　“不……总悟……总悟……”神乐跪在地上痛哭起来。
　　“快走吧，要是不想您丈夫白白死去，就活下去。”信女扶起神乐，带着她在大雾中消无声息地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