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害了我的王》宿命的狸

4、前世（四）输了

　　天玺二十二年，安月云与慕云凡成亲的第三个年头，西北胡族再次南下攻打盛朝，慕云凡带领盛朝五万大军守在雁门，苦战了三个月到最后只剩下不足一万人，安月云顶着三个月的身孕，从崇元帝那里要来五千精兵，跑到雁门声援她的夫君。

　　身孕？

　　是的，那个时候她有了慕云凡的孩子，虽然那个孩子根本就是皇后命人在酒中下了催情的迷药，设计慕云凡让她怀上的，而那时的慕云凡甚至都不知道，她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但安月云却天真的认为，不管自己是如何有的这个孩子，只要孩子生下来，年深日长他对她大概还是会存一些夫妻的情谊的，那么三年前的那场赌约，就算她没有赢也应该不算输的。
　　所以才会在那样艰难的时候，她仍然义无反顾的要去助他一臂之力。

　　她昼夜奔骑了三日，到达他的营帐时已是半夜，她看见他精疲力竭的趴在榻几上休憩，她轻轻的走近他，伏在他的身侧，心疼的抚着他的头，看着他在睡梦中都紧张皱起的眉头，她忍不住在他眉心轻啄了一下。
　　他醒过来看见她，目光只稍稍惊讶的停滞了一瞬，便转成了深寒的冰冷。
　　他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三个月未见，安月云本有一满腔的思念可以跟他诉说，然而面对他如此冰冷的眼神，她张了一半的嘴很快又闭上了。
　　她冲他淡淡的笑了笑说：“想你，所以就来了。”
　　慕云凡的目光沉了下去，他低头似是冷笑了一声。
　　许久，才见他抬起头，对着帐外沉喝了一声：“来人！”
　　几个士卒应声入帐，慕云凡抬手指向满脸茫然的安月云对那几人道：“把她押下去吧！”
　　押？不是送，不是请，而是押！

　　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的安月云被押下去，关在一个严密把守的营帐中，一关便是好几日。
　　再次出来时，她记得是个有风的日子，她被几个士卒押到一个好似刑台的高台上，四周有迎风招展的旌旗，还有许多士卒站在台下以审判的姿态看着她。
　　她在营帐中很久没有见过外面的阳光，那日的光线射在眼中特别刺眼，她急于想在人群中找到慕云凡，然而放眼望去却只是一片模糊。

　　“你们要做什么？我是皇上御封的女侯，我的夫君是盛朝的镇国公，谁给你们这样大的狗胆敢这样对我？夫君呢？我的夫君呢？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她站在高台上向四周喊道，她的手被人束住，她拼命的想要挣开却怎么也挣不开。
　　“将她手上的绳子解开吧！”
　　她听出这是慕云凡的声音，她蓦地转身顺着声音看去，但见高台的正前方她的夫君慕云凡正坐在台下，冷毅俊美的脸上，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正冷冷的盯着她。

　　那眼神让她看的不由心底一惊，但他到底是她的夫君，能在这里看见他，她还是将他视作了自己的一线生机。
　　她向他激动的喊道：“夫君，这些人肯定是要造反，他们居然敢把我绑在这里！快告诉他们我是谁，让他们放了我。”
　　慕云凡漠然的看着她没有言语，直到两个士卒将她手上的绳子解开，他才淡淡的问她：“是不是在你眼中，所有人包括我，都可以被你随意安上造反的罪名？”
　　安月云怔住，错愕的问：“夫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云凡将手抚在脸上，轻轻闭上眼眸，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下面不知是谁说了句：“少公不要再与她多说了，今日不是她死便是你亡，你可千万不要心软，安家的女人信不过啊!”
　　慕云凡扶着额头没有说话，另一面又有个声音说：“是啊，少公，这样的蛇蝎妇人，你何需跟她讲什么仁义？她来就是要取你性命的，你万不可对她手下留情啊！当初你就差点死在了她的手上，这一回难道你对她还有什么下不去手的吗？莫非那一位的仇你也给忘了吗？”
　　安月云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她只知道此刻自己的处境，怕是要丢命的，她终于感到了紧张，双手微微有些颤抖。
　　她望着慕云凡，慌乱的开口：“他们在说什么？夫君，我何时伤过你？报仇？我与你有何仇？”她边说边不住的摇头：“没干！我什么都没干，夫君你快跟他们说我什么都没干，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你一定要信我。我不会伤你的，绝不会的！”
　　慕云凡依旧闭着眼，手指捏住眉心，疲累的好似已经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了。

　　安月云孤立无援，只能继续向四周喊道：“我是陛下亲封的女侯，皇后娘娘的是我的姑母，我是镇国公慕云凡明媒正娶的嫡妻，你们想怎样？你们敢对我怎样？你们……”
　　“够了！”慕云凡忽然沉呵一声打断她。
　　安月云蓦然怔住，她愣愣的看向慕云凡，他冷毅俊美的脸上满是对她的嫌恶。
　　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意识到能让她站在这里的，除了他慕云凡恐怕也没有别人了。
　　她居然还一直不愿承认，一直在指望他为自己开脱。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笑，她说：“是你让他们这样对我的吗？你想如何处置我？杀了我吗？”
　　他却说：“安月云，你何故逼我至此？”
　　安月云平静而倔强的看着他，执拗的问：“逼你？我吗？”她嗔笑：“奇怪……为什么今天这里的人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你们是在跟我猜什么哑谜吗？”
　　见她像在装傻，慕云凡似乎动了怒。“你一定要这样执迷不悟吗？”
　　执迷不悟？
　　她从来执迷不悟的只是对他的爱，怎么，这也有罪吗？
　　她笑。

　　这时，身后的士卒不知是谁抽了剑鞘，敏感的安月云听到声音，警觉的闪到一旁，顺手夺过了身侧士卒腰间的一把长剑。
　　如果她只是一个人，她可以任凭他们冤枉处置，可是她现在有了身孕，腹中有一个三个月大的胎儿，那个小生命在折磨她吐了一个月后，刚刚在她肚里安稳了些，她刚刚有了将为人母的体验，她本能的对一切可能伤害到这个小生命的危险，加倍堤防。
　　然而这种提防，却被其他们视作她在反抗，她想逃。

　　一时间，四面八方的士卒都冲了上来，将她团团围住，她不得已拖着笨重的身躯和涌上来的人拼杀，她竭尽所能的想要护住孩子，可是她毕竟是个女人，一个怀了身孕的女人，只是几招她便吃不消的跪倒在人群中央。
　　这时慕云凡执剑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喝退了所有人，蹲身到她的面前说：“你何苦要这样？”
　　安月云支着剑跪在那，喘息着说：“我不允许，不允许他们伤害我……我们的……”
　　她话未说完就被慕云凡打断了，他说：“安月云，你抬头看看四周，这里这么多人你逃不掉的。”
　　闻言，安月云艰难的抬起头，扫了眼四周，周围到处都是拿剑向着她的士卒。
　　是啊，她逃不出去了，今天，她无论如何都只有死路一条。

　　她将视线调转到慕云凡的脸上，淡淡的问他:“你不会放过我的对吗？即便我跟了你三年你也不会放我一条生路对吗？”
　　她脸上挂着惨淡的笑，不断缓缓道：“是啊，你怎么可能放过我，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你对我只有恨，从一开始你就恨我，现在你打算如何处置我？履行三年前那个赌约吗？”
　　慕云凡没有说话，只是同样表情痛苦的凝视着她，看上去竟像是他还有什么苦衷。

　　安月云看着他，苦笑一声，沉吟道：“果然，我还是输了。”她用手中的剑撑住身体，缓缓的站起来低头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喃喃道：“除了我自己还要将你也赔上，早知道我真不该与他打这个赌的。”说着，她又看向慕云凡说：“总以为你会对我日久生情，然而我不懂很多事其实早在第一眼就注定了，你不爱我，终其一生也不会爱上我，我输了，所以愿赌服输。”
　　慕云凡目光微沉的瞥了她一眼，将脸转向一旁，语气带着几分痛意道：“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的。如果你不是这样执迷不悟，或许我还会……”

　　安月云忽然大笑出声：“我知道的，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和你并没有什么相干！你我之间从来就只有我在一厢情愿，你和我能有什么相干？”说着，她斜睨了一眼慕云凡的侧脸，转过身仰面看向头顶那面迎风招展的褐色军旗，眼角含笑道：“听说当初我娘的血洒在上面，立刻幻化成了蛟龙模样，就不知道我的……”说着，她低头将手中剑柄一转，忽然举剑向慕云凡的侧身刺去，所有人都以为她要杀了他，台下的人都在惊呼，“少公，小心！”
　　可安月云却在快要刺上他的一瞬间转了剑锋，她没有舍得向他下手，却迎上了慕云凡不及转向的冷剑，端端正正直插心口。

　　一瞬间，仿佛世间一切都停止了，鲜血顺着冰凉的冷剑滴滴而下，慕云凡的脸是一片惨白，执剑的手微微颤抖。
　　她对着他淡淡一笑，缓缓道：“铁面少公的剑……果然手法奇快！”
　　说完，她蓦地一把抽出了那柄插在自己心口的长剑，“噗”一声胸口的血喷涌而出，她重重的摔进慕云凡的怀中，像一朵盛放的血色牡丹瞬间凋落。

　　她轻阖着双眼，勉力朝他挤出个笑容，“你赢了，这便是你要的，用我的血去祭你的旗，我说过我不是输不起的人，只是你不该……不该不信我，慕云凡我说我不会伤你，可你却总不信我，你为何要这样恨我，为什么？”
　　他抿紧的薄唇不住的哆嗦，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安月云脸上的血色也一点点暗淡，眼睛半睁半掩，原本一双晶莹如水的眸子，渐渐涣散了光芒。
　　他抱紧她说：“安月云，你在做什么？你这个女人为什么总是跟个白痴一样。”
　　她嘴角微微动了动，说：“是啊，只有白痴才会跟你打这样的赌，如果一切能够重来，我才不要……不要跟你打这样的赌！慕云凡，我好疼，真的好疼……”她皱着眉艰难的喘息：“我知道就算没有那个赌，你也一样会杀了我的，你其实早就想杀了我对不对？可是……”
　　她说着将脸侧向一边，手缓缓滑到了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上，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咬紧牙关道：“可是慕云凡，我怀孕了，怀了你的孩子！我知道，你恨我也一定不会想看到他活在世上。现在我们都要离开了，你是不是觉得解脱了？是啊……我们都解脱了。”
　　慕云凡黑瞳蓦的一闪，他浑身战栗着将她抱的愈发紧了。

　　她在他怀中痛苦的蹙着眉头，声音越来越低：“慕云凡，为什么连躺在你的怀中，我都感受不到你一丁点的温暖？好冷，真的好冷，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么冷？一次……三年了，除了那一晚，你就抱过我这一次，为什么连这最后一次，你都不能让我觉得温暖？慕云凡，你让我好后悔……后悔爱上你，如果还有下一世，我绝不会……不会再……爱上你。我恨……我好恨……恨你……”她声音越发微弱，双眸渐渐阖上不再睁开。
　　慕云凡只顾死命的抱住她，就像只要这样抱住她，她就不会再逃走了。

　　安月云那时已经不知道疼，但她还是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拥的几乎扭曲了。如果那时她还有一丝一毫的气力，她一定会跟他说：慕云凡，我逃不走了，也留不住了，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