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害了我的王》宿命的狸

26、这才是故事开头

　　赵王殿下何许人也？

　　安月云十四岁那年陪她表哥一起去捉拿的反贼！

　　告密的是赵王妃，赵王妃是安月云三叔的大女儿，一位安氏女！罪状是简单的心怀异志、谋逆天下，罪证是钦监院在赵王府中搜出的三百余副皂甲。

　　那时的安月云只有十四岁，虽然她十岁就承了她娘的爵位，但在许多时候她也只是个闲散的女侯，哪里需要人手她若实在有闲就会去补个缺。

　　那次的差事，大抵也是因为她大表哥那缺个帮手，她正好闲的无聊便跟着一起去凑了个热闹。

　　可是赵王谋反？

　　赵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赵王是崇元帝的二皇子,是那种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形下对任何人都和颜悦色的谦谦君子。说他谋反，几乎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这怎么可能？

　　可是人证、物证具在！

　　即便当时的崇元帝也不相信他这个儿子会谋反，几次三番的想要赦免赵王，可当时的朝堂上，几乎每天都有朝臣上奏的关于赵王谋反的新罪证。大司马安秉廉更是当众质问崇元帝：“身为皇子心怀谋逆，天地不容，大义灭亲，何可赦也？”

　　那之后天下再没有一个人肯为他说话！

　　那么老实、谦厚、与人为善的人，到最后居然没有一个人肯为他出头。

　　虽然，安月云仅凭面相觉得那样的人不会谋反，可是，她又能做些什么？

　　在行刑的前一日，她随大表哥去大狱中最后一次提审赵王，那时他已被各种酷刑折磨的没有了人样，大表哥跟他说：“皇上顾念亲情，可以留你一个全尸，行刑之时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赵王抬起已被打的肿胀的脸，对着他笑了笑，然后目光落在了安月云脸上，他问：“这个小姑子是何人？”

　　大表哥看了一眼安月云回答说：“她是阴安侯的女儿！”

　　赵王微微点了点头，对她笑了笑说：“小姑子会用剑吗？”

　　安月云收紧拳头有些紧张的点点头。

　　赵王又对她温和的笑道：“那到时候就请姑娘给本王一个痛快吧！”

　　他说出这话时，大表哥和安月云同时都怔了怔，但最后大表哥还是冲他点点头说：“我会转告皇上，看他是否恩准！”

　　后来皇上恩准了！

　　安月云在十四岁时就干了刽子手的勾当，行刑的那天，大娘因为怕她一个女儿家在大庭广众下杀人以后会嫁不出去，便在她头上戴了个纱帽。她没有拒绝，其实，她并不担心以后能不能嫁人，而是担心自己的怯懦心虚会暴露在人前被人笑话，毕竟她只有十四岁，毕竟那是她第一次执剑杀人，没有人生来就是冷血，也没有几个人会在她那个年纪就被要求奉旨杀人！

　　虽然大概许多人都已经忘了她还是个孩子，尤其忘了她还是个女子，但她自己却一直记得她只是个十四岁的姑娘。

　　她记得那日正好是节气中的小雪，天空中阴云不散，似是要下雨一般，江都和中京不同，初雪总是要来的晚一些，如果现在是在中京，房前屋后应该早就积满雪了！

　　她站在刑台上，仰面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四周异常激动亢奋的围观百姓，心中默想着，这一切最好在雨落下之前结束。

　　可当她将视线落在面前赵王身上时，她又希望把时间拖得更久些了，因为自己这一剑下去就能了结了一个玉冠少年的生命，她实在惶惶的不得安宁，连拿剑的手都不可控制的在那里晃来晃去。

　　过了许久，负责监斩的大司马安秉廉终于忍不住催促她道，“时辰到了，快点行刑！”

　　可是面前的赵王，是那样一脸温柔的笑容，她怎么下得去手？

　　她犹豫着，纠结着，就在她准备放弃说自己做不到的时候，人群中忽然冲出二三十个黑衣人，直直的向着刑台冲来，安月云知道这些人是来劫法场的，但是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她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做。

　　也许，她根本就希望这些人能够救走赵王，也让她能得到解脱！

　　可就在那些人向着赵王走近的时候，刑台的台子下忽然冲出许多士兵，周围的房顶上也忽然多出许多弓箭手，他们是早就埋伏好的。这分明就是个陷阱，他们早知道会有人来。

　　安月云眼见着七八个黑衣人被斩下了刑台，她站在刑台中央举着剑不知所措。

　　厮杀了一阵，那群黑衣人便只剩下了不足十人，其中一个领头的黑衣人在其他几个黑衣人的掩护下，冲到了赵王身边斩断他的枷锁想带他走，可那个时候他分明就已经自身难保了。

　　赵王像疯了一般将他往外推，不准他留下，可那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肯走，举着剑将赵王挡在身后，用身躯替他挡下一波又一波的箭雨。

　　赵王在他身后不停的喊着：“你走，你快走！”

　　那个人却始终不肯离开。哪怕他身边的同伴都一个个倒下了，他却始终挡在赵王身前，那是一种宁可一同赴死也不会舍下赵王的视死如归。

　　他们，仿佛都可以为了彼此不要性命！

　　隔着纱幔，看着那个在众矢之下为了赵王拼死搏杀的孤胆之徒！陡然的，安月云居然红了眼眶！

　　她呆怔在一片混乱之中，眼见着面前变成殷红一片，看着那个黑衣人一次次带着赵王奋力冲出，又一次次的被挡了回来，听着赵王一次次的声嘶力竭的让他快走……

　　一瞬间，她有过要上前去帮一帮忙的冲动，可终于她只是的举着剑，尽量的保护自己。其实，她知道，她除了不让自己搅入乱局之中，根本，什么都没胆做！

　　过了一阵，天空忽然下起了雪！大片大片的落下来，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原来，江都的雪也有来的早的时候……

　　雪和血，交错在眼前……安月云从前从未见过这样血腥又惊心动魄的场面……也从未见过像那个黑衣人那样，以一战百，仍然毫不畏缩的亡命之徒！

　　后来，他负了伤，他的身前，背后被砍中一刀，两刀……

　　安月云终于不忍再看，垂下了眉眼。

　　忽然的，她感到身前一黑，有一个身躯向着自己扑了过来，速度很快，连带着一阵风袭来，她下意识的闭了闭眼，她分明什么都没干，再睁开眼时却看见自己的剑已经抵入了赵王的胸膛。

　　雪色之中，赵王对着他笑的温柔沉静……

　　她看着他仰面倒地，胸口盛开了花，她听见他用最后的声音喊出一个“走”字！

　　仿佛一瞬间一切都停了下来，安月云只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在汹涌膨胀，呼吸都变的极为艰难。

　　她不敢相信自己还是杀了他！

　　十四岁时，她杀了第一个人！

　　一个王爷！

　　而那个负伤很重的黑衣人，在赵王倒地的一瞬间也跪倒在了地上，因为隔的太远，又有雪花纱缦挡着，她其实并不能清楚的看见那个人的眼神，可是隔的那么远，她却那么清晰的感到他眼中迸射出的绝望与愤怒，那是一种恨极、悲极、痛极的挣扎。

　　此后很多个夜晚，安月云都会做同一个梦，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站在很远的地方，满眼仇视的看着她，说她是心狠手辣的女人，然后一剑刺穿她的心，说他要为赵王报仇……

　　好在那只是一个梦，那个黑衣人后来虽然被赶到的另一波人救走了，但在上一世安月云到死都没有再见过他，她想他或许根本就不知道杀死赵王的人是她，也或许他压根没有把仇记在她的头上，总之她担心的那个恶梦，从未发生在她的身上，虽然她最后也的确是死在了剑下，但她却庆幸自己不是死于无端的报复！

　　后来，她也曾想过什么人会去劫法场？什么人会那样不要命的救赵王？

　　她大表哥告诉她说那些人都是赵王的余党。

　　杀死赵王以后，安月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太愿意摸剑。虽然她已经带了纱帽，但是一个出现在刑场上亲手处决了赵王的女人，很快还是被人挖出了身份！那之后有夸她年少果断的，有说她心狠手辣的，总之从那以后，她已不能再做一个普通的小丫头了，她的手沾过人血，还是一个被冤枉的王爷的血。

　　没有哪个普通的小丫头会杀人，也没有人关心这个杀人的小丫头到底愿不愿意杀那个人，她杀人了，一辈子都背着一条命在过活！

　　至于赵王是被冤枉的，这话当然也不是安月云自己臆断的。

　　而是她那个告密的表姐，从前的赵王妃在自缢前亲手写下的自罪状中讲的，她说，赵王其实从未有过谋逆之心，她之所以会冤枉他是因为由爱生恨，她太爱他了，可是他却看上了一个歌姬，他为了那个歌姬甘愿做回庶人，她一怒之下杀了那个歌姬，他却因此要休了她，她一时妒火中烧，便想出了嫁祸他谋逆的方法来报复他。她以为这样她便可以解恨了，可是，他死了，她也活不下去了。

　　她的自白说的这样清楚明白，可是没有人愿意相信她，亦或者说没有人敢相信她。即便天下人都觉得她说的可能是真的，可是大司马安秉廉还是拿出了证据，说她那封自罪状都是赵王同伙逼迫她写下后杀人灭口的。

　　有时候一些事情并不是没有真相，而是有人不希望是这样的真相，所以最后便没有真相了。

　　可安月云一直都记得赵王在死前望着她时的笑容，那笑容是那样纯净，那笑容分明只有心里无暇的人才配拥有，他谋反？他为什么要谋反？

　　可是她相信又怎么样？没有人在乎她怎么想，天下人只知道她是杀人的刽子手！

　　虽然赵王谋反这件事因为太具争议，后来已不准百姓随意提起，也没有人再来指责她，可是那件事，注定一生都会纠结在她心底！

　　从司徒府中出来已近了黄昏，安月云走在路上有些沉默。

　　长宁在一旁也安静了不少，快要分手的时候。她试探着开口道：“过些时日就是赵王的忌日了。你还是要去城外祭拜吗？”

　　安月云抬起头，看着夕阳余晖叹了口气道：“虽然我也知道这样做一点意义都没有，可是除了这样，我还能做些什么呢？”说完她又沉吟了片刻，用一种略带自嘲的口气道：“做了亏心事的人，不都是要做些自欺欺人的事情，来令自己良心好过些吗？”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当时你也只是奉旨行事，并没有错啊！”长宁咬着唇生硬的安慰着她。

　　“我知道，可是......我一直都想不通，赵王当时为什么非要选我？”安月云眸光幽深的看着远方，陷入了沉思。可是这个困扰了她两世的问题，根本，她从来就没有想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