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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首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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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死了。
我的朋友死了而且死的很惨。
她被发现的时候没了脑袋,警察花了好久才确定她的身份。尽管警方和家人都拼劲了全力,但是也没能找到她的脑袋,更没能找到杀死她的凶手。她的死就像是一个纯粹的谜团,不带有任何可以解开的突破口。
她的死像是一把刷子,将沉重的阴霾涂抹上了每一个人的心。
可能是刷到我这没墨了,我并不为她的死而感到困惑。
对于我来说,她死了就是死了,已经不再属于我生活中的任何一部分,即使她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
现在的她只是一具无头女尸。
那么,我今早看到的这样的光景,又该怎样确认呢?
我的朋友容姿端丽,她那美学教科书漂亮的头颅静静的放置在我的书桌上,轻轻的闭着眼睛,宛如安详睡眠。脖子的断面光滑整齐,仿佛脑袋是从书桌上长出来的一样。
我捧起了她的头,好小,但是意外的挺沉。我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还有把她的头捧在怀里的那一天,这样超现实的场景令我目眩,但是却无法自拔。
我竟然打心里生出一种兴奋的感情。
“你怎么了?”
我问她。
她被我惊醒了,蝴蝶般的眼睫毛扑闪这,那双曾经比银河还要浩渺的眸子缓缓打开,以前的我认为这双眼睛的后面藏着另一个世界,不过现在,这只是一个人头罢了。纵使她明眸善睐,红唇皓齿,也不过是个人头罢了。
“啊,好久不见。”她笑了。
“我问你怎么了。”
“死掉了哦。”
“怎么死的。”
“谁知道呢,突然就死了我也很头痛呢。”
“为什么你还会说话。”
“我的身体被火化了吗?”她左顾右盼的问我,即使在我的掌心也不安分。
“恩,我和你爸爸妈妈一起去的,他们很伤心。”
“是嘛。你把我放下来,我不喜欢你摸我。”
仅仅只需几句对话,我就知道面前这个长着她的脸的人头绝对是她,我没有听她的话,而是选择捧着她坐到了床上。
“你是谁。”我问。
“富江。”她挑起眉头冲我一笑。
“欺负我没看过漫画?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想你了,所以我就跑回来见你了。”
“你连腿都没有。”
“自从你把我的头砍下来之后,你就一直把我放在柜子里,昨天晚上梦游突然把我拿出来了,我还以为你想喝头盖骨汤。”
“接着编。”
“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就不能照顾一下死人吗。”
“没什么事我就去上学了。”
“我想吃鱿鱼串,买给我吧。”
“你有胃吗,吃进去只会漏出来。”
我捧着她,观察了一下拿平滑的像是镜子一样的断面,黑洞洞的食道显然已经不具备它应有的功能了,其他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东西挤在脖子里,几乎可以当医学书上的标本来用了。
我的脖子里也是这样的吗?
我把她装在我的书包里,装作上学的样子,其实是带着她去了有鱿鱼串的地方。
我买了二十串,如果她吃不了我就全吃了。
河堤上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夏季太阳直射着河川,这已经不是波光粼粼了,而是闪瞎狗眼。
这种季节这种天气还愿意待在这里晒太阳的人多半都是疯了,我大概就是疯了。
“你疯了吗?”刚被我掏出书包,她就惊叫起来。
“是啊,不然怎么会看见你。”我给她撑了一把遮阳伞,自己晒着。
被烈日炽烤着,我身上所有的水分都恨不得蒸发升天,但是我却有种没来由的快意。
“鱿鱼串呢。”她问我。
我递给了她一串,她沿着我手中的签子艰难的啃着。
一点一点的,她把十串鱿鱼全吃了,我把剩下的十串全吃了。
她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生物。
“你不热吗?”她问我。
“我很爽。”我看着远处,“你还能复活吗?”
“我不知道啊,但是我更喜欢现在这样。”
“为什么。”
“现在这样,无拘无束,还有你,我已经满足了。比起以前逍遥快活多了,我才不要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无聊。”
“脖子上的那个,很痛吗。”
“是啊,痛死了,肯定比生孩子还痛。不过只有一瞬间,哗啦一下我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的形容词真奇怪。”
“今天能和你一起玩我很开心哦,不知道从多久以前我们就没有在一起玩过了。”
“无所谓。”
“你还是老样子呢,一点都没变。”
“你也是啊。”
“哈哈,明明我连身体都变没掉了。”
即使没有了肺部,甚至是声带,她也能肆无忌惮的发出爽朗的笑声。偶尔路过的行人奇怪的盯着这里,不过她不在乎,我也不在乎,我们一起笑着。
我们又去了商业街,那里琳琅满目的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还有热情到过头,我超级不会应付的服务员们。我讨厌这种现实生活气息浓郁的地方,但是她吵着要来。
没有身体的她让我换上各种奇奇怪怪的衣服,然后在更衣室里对我评头论足。
我没有钱,所以一件衣服没买。
我们又去了她爸爸妈妈家,叔叔阿姨在她死了以后苍老了很多,不过现在已经从打击当中恢复了过来,将所有的精力投注到了她的弟弟身上。我问候了一下他们,趁着一个人缅怀她的时候把她从背包里拿出来,让她看看家人。
她突然哇哇大哭起来,我不得不把她带到厕所给她擦眼泪鼻涕,等她哭完。
他爸妈似乎认为我在哭,并未打扰我。
我们还去做了很多事……
很多以前没有做完的事……
很多……
晚上回到家中,我被爸妈劈头一顿痛骂,因为我的逃课。
应付过去花了我相当长的时间。
等我回到房间打开书包之后,我发现她正带着笑意注视着我。
“到底是谁杀了你。”我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问她。
“这可真是个深奥的问题,你要不要问点别的?”
“是谁。”
“久别重逢,你只想说这个而已吗。”她很失望。
“对不起。”
“我已经不存在了,为了不存在的东西而发愁是没有结果的。无论我是怎样死去的,这些与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你真的喜欢现在这样吗。”
“喜欢。”
“你想死掉吗。”
“只有死了之后,我才能看出来哪些人爱我。”
“你还会走吗。”
“我早就走了。”
之后是怎样呢……
我按照她的嘱咐将她的头放回了桌子上,她的脖子和桌子的契合度很高,几乎无缝衔接。她声称着死人不需要睡觉,要看我晚上睡着的样子,我也就随他去了。
她已经死了,现在的她,只是一个人头而已。
次日清早,当我看到那张空荡荡的桌子的时候我毫不意外。
那冰冷却软绵绵的脸蛋的触感还残留在我的手里,我甚至有一种我还能抚摸到她发丝的错觉。
除此之外,一切都很正常。
我做的梦醒了。
不多时便传来了她的头颅已经被找到了的消息,她的头沉眠在那折射了过多阳光的河川之下,腐烂成了奇异的模样。不过我想她的秀发在河水中飘荡的样子一定很美,被水扭曲的光线在她脸上游走的样子一定更美。
再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就算再做梦也不会见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