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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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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重启
天宫深处,不周堂山下,九千九百九十九阶白玉台阶,直通天际。
台阶两侧爬着藤蔓,再往上,则有不知名的古树立于两旁,不知过了多少年岁。台阶上雾气缭绕,远处偶有龙吟回荡其间。
命格老儿扶着白启昭,面露忧虑。
不周堂乃轩辕一族的祠堂,周围有轩辕一族的先祖龙魂镇守。三界众仙无论是谁到了此地,都不可动用灵力,否则便是对轩辕先祖的不敬,周围涌动的灵气顷刻间就会将人掀飞下去。
寻常仙家上不周堂也要耗费不少气力,如今这狐族的大太子还有孕,身上还带伤,这可怎么得了。但是轩辕大殿下已经在不周堂内跪了一日一夜,也难怪狐族大太子会着急……
命格老二叹了口气,自己也是命苦,天家的家务事他就没有能躲开的。
这不,天界二殿下轩辕昊仪与狐族二太子白岳泽的事儿还没了结,这两家大殿下和大太子又开始让人提心吊胆。私情向来被天界律法不容,诛仙台上被消仙籍去仙骨的前车之鉴多的去了,着实让人不寒而栗。不过患难之时才会见真情,这大太子平日里看着拒人千里,没想到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瀛洲狐族的这两位太子,一个从小孤高清冷,一个自幼肆意妄为,没想到都还是情种……
天家的两位殿下,这品味……倒是也不差……
命格老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世间情法因果,七星命格府,又能看破多少……
西疆冰窟伏羲阵眼被破后,两位殿下的情意也藏不住了。前日一大早,大殿下轩辕珆就被召入了不周堂,到现在还没出来。二殿下想不到他法,只好拜托命格把这个消息传给了在景德殿养伤的白启昭。
狐族大太子得知这个消息后,也不意外。他周身法力所剩无几,便拜托命格将他送到了不周堂的山脚下。
白启昭扶着栏杆,抬头望了一眼通天的台阶,除了面色还有些苍白,眉宇间看不出其他的情绪。
白启昭对着命格老儿行了一礼,“多谢命格仙君,您请回吧。”
命格老儿自知多留无意,反正二殿下的消息已送到,无旨他也上不去这不周堂,回礼之后也就退下了。
不周堂,传说轩辕族的族人羽化仙去后,龙魂一时半刻不会消散,会盘踞此处一段时日,恍如是对后世子孙的最后一丝眷恋。
白启昭先前在伏羲阵眼中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如纸。他抓着栏杆的扶手向上行了百步,就觉得体力有些不济。
三日前,西疆伏羲大阵阵眼被破,被封印的魔兽四溢而出。情急之下,天界大殿下轩辕珆只能割破双腕,祭出自身龙血以补法阵。白启昭被轩辕珆漫天的血色祭文激红了双眼,一挽琉璃昭月剑,就飞身到了阵眼之中。伏羲阵眼被破后,魔物横行,阵眼所处的冰窟宛如修罗地狱。
白启昭捂着腹部,弯腰歇息了片刻。饶是修为高强如白启昭,他也不禁有些后怕。
还好,孩子无事,如果当时虬蛇的毒牙再往下偏半分,后果不堪设想……
喘息之余,白启昭又抬头望了一眼不周堂的上空。
白云苍狗,世事无常,冥冥之中,难道也是先祖们的庇佑?
若你们知道我本是带着怨恨而来,是否还会接纳我……与腹中的孩子……
那一日,白启昭进入伏羲阵法的冰洞就已耗费了他不少精力,此时接连不断的攻击更让他腹中诡异的隐隐作痛。若在平时,心思缜密的瀛洲白君一定会觉察到异样,但是当时轩辕珆以身祭古阵的模样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心绪一乱,就给了魔化的虬蛇以可乘之机……
……
本来已经倒地的猛兽垂死挣扎,趁着白启昭喘息间,张着腥臭的血盆大口就咬了下去。白启昭刚一祭出火灵,腹中就是一阵钝痛,他眼前一黑,抵挡不及,只能硬抗。猛兽濒死的力量如泰山压顶一般迎面撞击而来,撞到了沿途的冰柱,直接把白启昭嵌入了冰层。
猛兽的毒牙刺穿了他的胸膛,一直刺入了背后的冰壁之上,将他牢牢的钉在了冰壁之中……
白启昭胸前的伤口惨不忍睹。虬蛇魔化,蛇牙还带有毒液,使他的伤口泛黑,其间更有丝丝黑气隐隐浮现。白启昭疼的有些麻木,但是小腹之中一直有股诡异的坠痛让他无所适从。白启昭一丝神智尚存,一阵难捱的剧痛过后,他终于撑起一股灵力,掌中金色火焰喷出,将虬蛇头彻底焚成了灰烬。
失血过多,再加上又被蛇毒与魔气所侵蚀,白启昭灵力损耗巨大。鲜血顺着冰壁流下,形成了一道血瀑,白启昭再次感到腹中的坠痛愈发明显,他的意识已有些模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强撑着一丝神识,却已极度晕眩……
白启昭再醒来时,已在天界大殿下轩辕珆的怀中。
轩辕珆脸侧有清晰的水痕,他颤抖着把白启昭更紧的搂在了怀里,几乎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用尽全身力气抱着白启昭,强行将自己的龙珠推入了白启昭的腹中,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灵魂。
轩辕珆的声音已是哽咽不成声,“启昭,是滑脉……”
白启昭猛然睁大了细长的双眸,无力的重复道,“滑脉……?”
轩辕珆轻轻点头,“是,滑脉……”
……滑脉,亦,喜脉……
轩辕珆浑身抖的厉害,他低下头,吻上了白启昭的唇, “启昭,我们有孩子了……”
说着,又一丝冰凉划过脸颊。
那一夜,明明只有一夜,竟然是喜脉……
内丹化婴,情动方会受孕……
情动,受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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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启昭行至千级台阶处,头顶阳光正盛,他眼前却已有些昏暗不清。白启昭取出腰间的白绫,正想绕在双眸上,腹中却是一痛,他手上脱了力,白绫就落在了地上。
白启昭探了探腹中精元的气息,还算稳定,心中的担忧才落了地。
“我们这是去救你的父君,要消停些……”
白启昭揉着小腹,还想再说些什么,胃部翻江倒海的抽搐又让他弯下了腰。
罢了,白启昭无奈的闭上了眼睛,这一身伤势,能行至千级台阶,已是不易了。再强行走下去,只怕腹中的这个又要闹上一阵子。
可是上不去不周堂,要如何让那个木头全身而退?
白启昭低眉沉思了片刻,眸色一沉,心中已打定了注意。
下一刻,他一撩衣摆,就在台阶处跪了下去。
私情,必是两情相悦。罚一个人,怎么叫私情?
白启昭额头浸出了些冷汗,浑身虚脱的跪立不住。
前日胸口刚被虬蛇蛇牙贯穿,受了魔气腐蚀又中了蛇毒,伤口愈合本就缓慢。再加上内丹化婴所耗费的灵力又非比寻常,白启昭的一身修为,现在十不存一。即使不周堂可以使用法力自由出入,只怕白启昭也分不出一丝气力腾云驾雾。
半个时辰后,白启昭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倒在了台阶上。
倒地间,他胸前的伤口被扯动,白启昭疼的浑身痉挛,身下浸出一滩血红。
疼痛让他恢复了些神志,白启昭挣扎着撑起了上半身,胸前已被裂开的伤口浸透,白衣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白启昭紧咬着唇,冷汗早已打湿了额前的碎发与衣衫。他艰难的咽下一口腥甜,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栏杆上,一手狠按着小腹,一手快速点了周身的几处大穴。
白启昭靠着白玉栏杆,视线还是一片模糊,他看着混沌不清的碧空白云,伸手想遮挡一下阳光,胃部却又是一阵抽搐。
还是低估了内丹化婴对灵力的消耗……
白启昭眼前一黑,眼见就要从千层台阶上跌落下去。
白启昭集中全身的灵力护住了腹中的精元,但是疼痛却未如期而至。
一道金光掠过,白启昭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白启昭虚弱的睁开双眸,看着眼前人,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轩辕珆探了探白启昭的脉像,皱着的眉头这才缓缓松开了一些。
他缓缓将灵力输入白启昭的体内。父体的灵力与白启昭腹中精元的灵力相通相融,白启昭体内的龙珠被激发中出龙族水灵灵力,两方作用下,白启昭四处乱窜的真气渐渐被引导至周身的经脉中,然后消弭于他内丹旁一处宫体血脉之中。
轩辕珆轻轻吻着怀中一身血污面色苍白的人,同时调动全身的法力,将白启昭笼罩在莹莹的灵光之中。
白启昭紧紧捂着小腹的手微微松了些,脸上似乎恢复了些血色。
翌日,白启昭在一片鸟语花香中醒了过来。
大殿下宫中的檀香已撤,换上了他平日里喜好的木樨香。在袅袅的香气中,轩辕珆大殿下坐在床边,一手搂着床上的人,一手捂着他的小腹,应是为他输了一夜的灵气。
白启昭刚刚苏醒,无力的靠在轩辕珆发怀里,面上虽没有一丝血色,神情却很平静。轩辕珆声音既轻且柔,白启昭听的很安心。
轩辕珆用衣袖为白启昭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又低头吻了吻他的脸颊,就从床边的矮桌上的一个药碗里舀起了一勺药汁。
轩辕珆环着白启昭,两人脸颊贴着脸颊。他舀起药汁,仔细试了试温度,才将药汁送到了白启昭的嘴边。
白启昭微微皱了皱眉。狐族大太子从未被人这样伺候过,还有些不太适应,药气也让他有些反胃,本能的想拒绝。但是下一刻,他还是顺从的张开了嘴,慢慢吞下了药汁。
轩辕珆见他已能顺利的吞咽东西,似乎分外高兴,原本憔悴的面容也精神了不少。
天界的大殿下,自幼虽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却也差不多是养尊处优惯了,何时曾如此心甘情愿的伺候过人。那位狐族的大太子,性子清冷的几乎是拒人千里,据说从小生病受伤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让碰,眼下竟然能躺在另一个人的怀里,安静顺从的让他擦汗、喂药……
寝殿外,景德典中的仙侍们与瀛洲岛的众人,俱是一副活久见的表情……
轩辕珆喂完药,依旧坐在床边,双手将白启昭环在怀里,双手搭在他的小腹上。轩辕珆一直轻声在白启昭耳边低语,白启昭虽是虚弱无力,偶尔间却也会回应。两人的气氛先前还有些低沉,但片刻后,两人间的气氛便轻松下来了,白启昭的脸色也有了些血色。
白启昭声音带着他一贯的清冷:“你伤的不轻,也去歇息片刻。”
轩辕珆蹭着他,“我不累,你在不周堂的台阶上晕倒,着实吓了我们一跳。再不可如此了……”轩辕珆将他小心的在怀中紧了紧,心疼道:“父王母后也只是在宗族面前关我一两日,不会真的把我怎么样,你不必担忧……”
其实,如果不是白启昭带着一身伤在不周堂前的台阶上那么毅然决然地一跪,只怕大殿下现在还在堂中跪着,更别说出来养伤了。
私情不是小错,罚跪已是轻的,即使因此丢了“东君”的头衔,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天界储君最重德行,有私情可不是什么好的典范,最容易成为有心之人的话柄。
白启昭无力的靠在轩辕珆的怀里,没有言语。
轩辕珆担忧的看了他一眼,却见白启昭看似冷漠的面容下,眼角有些泛红,天界大殿下愣怔住了。
白启昭的音调依旧是波澜不惊,回道:“我赌不起,你有伤。”
伏羲阵法前轩辕珆浑身浴血的模样还历历在目,白启昭闭上了双眸,不想再回顾。
轩辕珆一怔。
白启昭这个人,狠起来对谁都狠,想听一句真情流露,简直比登天还难。轩辕珆自幼与他一同长大,对他的脾气秉性再了解不过。
轩辕珆抱着白启昭,声音发颤:“我追了你千年,盼了千年,好不容易等到你点头的这一天,我怎么会让自己有事?我还要护着你和腹中孩子,教他们修炼,看着他们长大,看着他们娶妻生子……”
轩辕珆有些说不下去了,此世所求已在怀中,已无遗憾。
千年间,两人自幼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其间有分,有合,有怨恨,有误解,也有冰释前嫌破镜重圆的喜极而泣。好在这一路磕磕绊绊走来,自己始终坚持着那份执着,忠于初心,从未动摇。
白启昭愣了愣,千年了?
这就,又一个千年了……
当初那些怨念,那些误解,也已过了千年?
一时间,前尘往事涌上心头,两人俱是无言。
少倾,白启昭靠着轩辕珆:“追我?为何?当初我可是想杀了你……”
幼时的光景似就在昨日,白启昭嘴角不经意弯了弯。
白启昭的笑意像一根羽毛,在大殿下的心池了狠狠的撩拨了一下。
轩辕珆暗搓搓道:“我就喜欢你想要杀我却又舍不得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