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微光》曲罢

1、（一）

　　十月的天空，万里无云，澄碧如一汪极薄极淡的水。水在天空荡漾，照着他寂寞的身影。
　　周围的喧嚣不过是身外物，他低头看脚下的倒影，影子在地上飘摇，除了影子他什么都没有。

　　甘原一年一度的秋季盛会，可谓是热闹非凡，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他站在这热闹中间，只觉孤寂苍凉，繁华中的孤寂，热闹中的苍凉。
　　赛马场上忽然欢声雷动，此次比赛的胜负已定。洛明扬带着骄傲而自负的笑朝他走过来，虽然是无所事事的浪荡公子，到底也还有他出众的一面。这次的赛马他又拔了头筹，一准是要过来炫耀的。
　　他装作没有看到，低头转身从围栏上翻了过去。可是洛明扬比他更快，他才从长长的围帐后出来，洛明扬就站在了他的面前，趾高气扬地朝他咋呼：“凌幼寒，你跑什么？是不是看我拔了头筹心里不痛快？”
　　凌幼寒退后一步，漫不经心地踢脚下的石子，不冷不热道：“没有，我正要去跟舅舅报喜。”
　　洛明扬拿手里的鞭子捅捅他胸口，大大咧咧道：“得了吧！我爹早知道了。”他的身子被捅得晃了晃，却只是望着地，沉默，沉默到死。
　　洛明扬早已习惯了这些，这个表弟素来少言寡语，根本就是一个闷罐子。他不理会凌幼寒的沉默，拉着他便走：“走，今儿高兴，咱们去潼霆城逛逛。”洛明扬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着，明知这位大少爷不定又会闯出什么祸端留给他来收拾，却也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洛明扬与他向来看不对眼，不高兴时对他非打即骂，带他一道外出不过是因为自己老是闯祸，兜着他可以替自己背黑锅而已。

　　这样的事情太多，凌幼寒早已习以为常。很快前面的洛明扬便跟几个潼霆城的地痞混在了一处。凌幼寒对这些人唯恐避之不及，于是便故意慢下脚步，与洛明扬拉开了一段距离。洛明扬一伙凑在一起鬼鬼祟祟，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凌幼寒心生警惕，洛明扬该不会跟这几个地痞商量害他的诡计吧？他站住脚，提了一颗心往那里看，看见几个人正朝一个方向指指戳戳。他顺着那方向看去，才知道他们是在看一个骑黑马穿白衣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不过十三四岁，身边并没有亲人护佑，一个人骑着马在街市上逛游，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滴溜溜转动，这里看看，那里瞅瞅，满脸好奇之色，似乎是头一次来潼庭城。没过多久，洛明扬与那群地痞走了过去，与那小姑娘搭讪，渐渐就将小姑娘往僻静的巷道里引。

　　凌幼寒揪着心在后面远远跟着，眼看着一群人隐入一条巷道之中不见了。他也不知洛明扬一伙会对小姑娘怎样？心头只觉不安，脚底下不自禁就快了，匆匆忙忙也往那条巷道赶。刚到巷道口，便听里面传出一声惨叫。他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去。忽听得马蹄声急骤，白衣黑马猝然从里面冲出来，几乎是擦着他的身子一掠而过。他向后面一退，不觉已惊出了一头汗。马上的小姑娘回过头对他一笑，粉白的面颊上荡起两个圆圆的笑涡。
　　他定了一下心神，疾步赶过去。巷道里只剩了洛明扬一个人，那几个与他一道的地痞早已不见了踪影。只见洛明扬坐在地上，手捂额头，血从手指缝中往外冒。凌幼寒心里有了底，原来这位洛少爷被人开了瓢，心里竟有些幸灾乐祸的喜悦，他不动声色走过去问：“明扬哥，出了什么事？”
　　洛明扬原本想将小姑娘哄到手，却不想小姑娘冰雪聪明，早看出了他不怀好意，趁着他不注意，抄起一块石头就给他一下。他又气又恨又是羞愧，这副狼狈样子又恰巧被凌幼寒看到，一时间一腔怒火全都到了凌幼寒身上。
　　他大吼：“没看见吗？装什么装？”忽然一把将凌幼寒掀翻在地，拳脚不长眼地就下去了。“你这白吃饭的，叫你跟着为什么不跟着？害得我这样……都是你……老子打死你！”凌幼寒坐在肮脏的灰地里，抱着头不反抗不躲闪也不出声辩解，由着他揍。
　　洛明扬打了一阵，头上的血流下来糊住了眼睛。他心里着了慌，这才住了手，骂骂咧咧往外走了。凌幼寒爬起身拍两下袍子上的灰，一瘸一拐跟在后面。

　　一出巷子，洛明扬就呆了。父亲洛玉山与几个随从骑马一字儿横在他面前。洛玉山只看了一眼，不用问就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洛明扬在那里磕磕巴巴地道：“爹……幼寒他又闯祸，害得我被人砸了一下，他自己也被打成那样……”
　　洛玉山瞪了他一眼，叱道：“够了……你当你爹是傻子吗？回去有你好看的。”
　　洛明扬不甘地叫：“爹……我今儿可是拔了头筹的！”
　　洛玉山怒道：“滚——”洛明扬噤了声，顺着墙角一溜烟便去了。洛玉山看看凌幼寒，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一张脸，偏偏就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那眉目像极了他那个没有人伦不知廉耻的爹。
　　“你没事吧？”洛玉山淡淡问了一句，他打心眼里讨厌这个外甥，一则是因他的相貌，分明是自己妹妹洛茗生的没错，却找不到一丝一毫妹妹秀丽的影子，眉轩目朗，倒也一表人才。可洛玉山看着怎么都觉别扭。二来是他的脾性。从来都是问一句答一句，你不跟他说话，他能一天都闷着。这脾性与当年的凌紫风极像，冰冷而漠然的外表之下潜藏着不为人知的深沉心机，叫人摸不透。

　　凌幼寒摇摇头，仍然不说话。洛玉山的脸倏然就冷下来，旁边的拜把兄弟马延廷笑道：“这孩子不错，就是太闷。”洛玉山回一句：“何止是闷，简直是闷到憋气。”马延廷哈哈大笑，见凌幼寒伤的不算太重，也就不再理会，与洛玉山一起掉马走了。
　　凌幼寒在后面慢慢往回走，洛家堡离潼霆城有一二十里地，来去都需骑马。他回到集会草场一看，自个的马早不见了，这多半又是洛明扬干得好事。他无可奈何，在草场中间呆站了半晌，只得徒步往洛家堡方向走。
　　他受了伤，走得慢。走到太阳落山，也只走了一两里路。正发愁，忽见一骑迎面飞奔而来。夕阳把那人身上镀了层薄薄的金雾，将那身形勾勒得玲珑纤丽，看得出是个妙龄的姑娘。马驰到近前，凌幼寒才认出是表妹洛蕊。
　　洛蕊下马来，看到凌幼寒一脸紫肿，不禁又是气又是心疼，拿了绣帕去擦凌幼寒额上伤痕，凌幼寒却一避就避开了。洛蕊也不以为意，只是嗔道：“幼寒哥哥，你干什么总是让着我哥？他也太过分了，每次都这么害你。”
　　凌幼寒低头不语。洛蕊拿他无法，只有拉他上马。

　　这是很久之前写的一个文，算是《彼岸花》的续集，曾经用马甲发过，最近捡起来看了看又来了感觉，所以打算把它写完，文章不长，最多五万字。提前预警，此文悲，算是暗黑向文，承受能力低的筒子们慎重入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