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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act-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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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被问到迄今为止的一切痛不痛苦,那即便说谎也是没办法的。当然,不可能总是遇到好事,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重来一次。
硬要说的话,自己这个人、或者说自己的本质就是胆小和怠惰。她一直觉得如果可以不和任何人产生纷争地生活下去就好了。
但她活着的时候不是这么过来的。不是因为做不到。
只要她想就一定能做到,既然讨厌纷争,那就远离人世、不和任何人相见就好了。
但是。
比起不见任何人、心中毫无起伏的生存之道,是她自己亲自选择了即便流血流泪也要和他人交流、让心灵感动的生存之道。
人非草木啊。
说实话。
她觉得能喜欢上那个人真是太好了。
在这难以生存的人世,她喜欢上了那个笨蛋似的、选择了正直而凶险的生存之道的人。喜欢上这样的人,想和这样的人一直在一起,会辛苦也是当然的。
即便如此,正因为是自己选的路,所以她不觉得辛苦。这是她的倔强。
就结果而言,自己的人生大半的喜悦与悲伤,都与自己喜欢的人同在,她觉得这就是幸福。
能够在有限的人生中和心灵、灵魂相互理解的人相遇,这种事本身就很少见。
如果说。
自己有神明那般永久的生命的话,自己还能形成这样的思路吗?
……
…………
………………
在再现了战火的幻觉光景中,某人抱着丈夫的亡骸。
现在幻觉已经消失,背景变回了宽敞而寒冷的房间。可是,“黑”之Assassin还是一动不动。
青色的眼眸中是深不见底的伽蓝,面色苍白得比白纸更甚。她如同断线的人偶一般低着头,就像被雨打过的野花般枯萎着。
创造出这幅光景的人,Caster莎士比亚就像是在鉴赏剧场的一幕似的。
就算是他,恐怕也有意识到自己做了残酷的事吧。
只是,莎士比亚想津津有味地品味这幅光景,并把它记录下来。这种思想远远盖过揭开他人的伤疤、让心灵死亡的罪恶感。
说是傲慢冷血也无妨,不管他人怎么说,莎士比亚都控制不住自己书写的手。就像是渴求战斗的战士那般。
也许,这就是作者的罪业吧。
不过说到底,善恶的境界本就不过如此。
从古到今诸多的人们都喜欢与自己无关的悲剧,这一点从来没有改变过。
此时支配着这个空间的悲剧作者,以完全不似在战场的态度靠近了Assassin。
要问为什么,那是为了听取刚才提问的回答。
莎士比亚靠近了不仅是杀气,甚至连意志都变得薄弱的暗杀者的Servant,然后他感到胸口传来的微小冲击,停了下来。
低下头看去,就像在看着难以置信的东西似的,剑柄已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什————啊——”
莎士比亚膝盖着地。
与他相反,Assassin摇晃地站起来向他走去,拔出深深地刺在他胸口的剑。
刚才,Assassin是以跌坐在地的状态捡起落在地上的剑,朝莎士比亚投过去的。剧作家根本没反应过来,那是比刹那更快的速度。
Assassin挥剑甩掉上面的血,血滴甩出的弧度沾上了苍白的脸颊。
仿佛要把魂都吐出来似的,Assassin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的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眼睛都还是红的。
她哭了。即使哭泣着,心也未曾屈服,方才还是一片空洞的眼眸,此时已亮了。
“幻觉只是幻觉,就算真的是曾经发生过的事——那我也不可能原谅在此止步的自己。无论如何、绝对不会。”
Assassin的声音嘶哑,她拔剑指向莎士比亚。
“你说这是悲剧。没错,我确实难过得不得了。但是,如果就因为我一个人的悲伤蒙蔽视线、从这条路上逃走的话,那我就真的再也无法面对自己了。能够打从心底地沉浸于自己过去的,只有除此之外再无选择的人罢了。”
活着的时候就不知梦到过多少次悲伤的梦,就连死后也不知梦到了多少次。
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的重逢。只有这个获得了暂时生命的、无可取代的“现在”。
为了无悔地“用尽”这条命,Assassin才会站在这里。她必须站在这里。
“我的回答不变。让全人类受到不老不死的诅咒,我才不会认可。”
正因为自己迟早会消失于世,才更要燃烧几乎粉碎的心、拼尽全力地活在“当下”。
她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了吧,肯定是看不到明天的夕阳了。甚至连明天的晨光都可能看不到了。
但即便如此,在自己离去之后世上还有仍在生活的人们,他们不需要像自己这样,只有现在才能相会。他们将会迷惘、烦恼、挣扎着,寻找自己的生存之道。
一边寻找自己的幸福,一边和某个人相伴着活下去,然后在某一天离开这个世界。
正因为生命有限,所以它才闪耀。
正是因为知道终将走到尽头,人类、生命才会努力发光。人们将温暖之物交托给后来的生命,然后死亡。
这种光辉,是神绝对无法得到的东西。
人所持有的独一无二的光,是那停滞的生命绝对得不到的。
嘴里念着:再见。Assassin挥剑朝莎士比亚的脖颈斩去——就在她动手之前,她赶紧从原地跳离。
聒噪的金属的声音响了起来,空中降下一条条锁链,如同生物一般,朝Assassin的四肢缠去。
“可恶……碍事!”
Assassin两手握住剑,使出全力斩断绿色的锁。就在这时候,莎士比亚消失了。
而她砍断的锁,过了一会也消失了。
一边喘着气,Assassin思考起来:
锁恐怕是赛米拉米斯放的。
“红”之Saber主从应该去了她那里才对,但赛米拉米斯竟然还有余力放锁,如此看来“红”之Saber主从的战斗并不顺利。
“……”
再怎么想也无济于事。
Assassin把擦过的剑收入鞘,那时她从刀刃上看见了自己的脸的倒影。
泪痕和血迹斑驳,难看得过分的脸。甚至连自己都觉得,也许幽灵还显得更有生气呢。
收回剑,然后擦了擦脸。Assassin甩甩头,看向面前的门。
无论如何,路已经通了。
吱呀,伴着沉重的声响,门开了,Assassin走了进去。圆形的房间中央摆着环成圈的椅子,那里坐着五个眼神空洞的人。
就像是操线人偶似的,他们摇晃着身体、嘟囔着不成意义的话语,他们大概就是魔术协会派来的知名魔术师吧。虽然现在根本分不清他们是哪个Servant的Master。
但是,Assassin想:到底要怎么把他们送到地上去呢?
仔细看看房间的结构,这个房间似乎本来就刻着给地上传送物品的魔术。
只要输入魔力就可以轻松发动这个术式。虽然不免怀疑未免太顺利了,可是她也没有别的能用的东西了。
如果让Assassin亲自把他们五人送到地上,那花的时间和魔力就太多了。
让五个魔术师一起挤在房间的中央,Assassin朝戈尔德发起念话。
她说:发现“红”方的Master们了,这就把他们送到地上。然后对方很快就传来了“知道了”的回信。
〖大致就行,把坐标告诉我,我送人去回收。不需要什么道谢。啊还有个坏消息,我方的Saber消失了,看来‘红’之Lancer还活着。〗
“什、戈尔德阁——”
念话像一刀两断似的切断了。
Assassin叹了口气,然后向魔术术式输入魔力。
这时的Assassin放松了警惕,不、应该说是在承受了宝具的攻击后头脑和心灵都疲惫了,她的直觉在一瞬间没有发动。
就在注入魔力、魔术师们伴着发光的术式消失不见的那个时候。
房间里瞬间充满了绿色的空气,喉咙和鼻子如针刺般痛了起来。
Assassin急忙掩住口鼻,踢开逐渐合拢的门,朝房间外冲出去。
尽管没有吸入更多的毒雾,但在冲出房间的瞬间,Assassin的嘴里吐出了黑色的血。她背靠在柱子上,一点一点滑坐在地。
凌迟般的痛楚席卷而来,但比痛觉更甚的是遍布了全身的高热,Assassin不禁向一旁倒去。
是“红”之Assassin的毒|药陷阱。治愈的火焰在全身奔流,所以她没有立刻死掉,但就是因为“没有立刻死掉”,才产生了死一般的剧痛。
哪怕想切断痛觉,为了治疗因毒而损伤的身体部位、以及每秒都在全身漫延的剧痛,使得思考都变得支离破碎。
视野从边缘开始飞快地变暗。为了凝聚几乎消散的意识,Assassin在心中呼喊着不成意义的话语。然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
………………
————。
听见了似是幻听的东西。
打个比方,就像雨点落在树叶上的声音,不竖起耳朵去听很容易就会忽视。
他似乎就是听见了这样的呼声。
完全靠着直觉在庭园内跑动的迦尔纳,此刻停下脚步。
“红”之Assassin好像也发来了念话,不过他判断现在不是听这些的时候,完全没有理会。
他打倒“黑”之Saber了,没必要继续跟随天草四郎等人。唯一能威胁到他的,只剩下Master的安全罢了。
他们说不定会用令咒。三划中的两划,已经被天草四郎用在对抗Ruler贞德上了。区区一两道令咒束缚不住迦尔纳的行动,就算是三道令咒一起用,他都能设法抵消。
可是,布置在走廊上的陷阱却使迦尔纳难以前进。搞不好会因为空间的控制,而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碍事。”
他显现出不再能弑神的枪。
只要能放出“梵天啊,覆盖大地”,哪个武器于他而言都无妨。
迦尔纳扔出的枪就像捅破纸片似的破坏了庭园的侧面,开出一道大洞。
这道冲击当然也能传到遥远的王座去。
看也不看自己摧毁的庭园,迦尔纳穿过洞口前行。
然后他看见,在残留着烧焦痕迹的房间一角,倒着一位Servant。她就像胎儿似的蜷缩着四肢,伏在一旁。
他赶过去抱起她,Servant·“黑”之Assassin急促地呼吸起来。
“——醒醒。”
他摇了摇她,脱力的手和收起了剑的鞘在地上擦出聒噪的声音。
“快醒醒,起来。”
朝脖子上摸了摸,还有脉动。身体也没有化作魔力粒子的征兆。
还活着。
光是认识到她还活着这个事实,就令迦尔纳深深地叹了口气。
可是,无论是治疗还是解毒,都是迦尔纳无计可施的领域。
听说咒术中还有抽出自己的生命、再施加给他人的术,但迦尔纳不知道该怎么做。现在她需要的是治疗的力量,而不是破坏之力。
“————”
这时,她的眼睑颤抖着睁开了。
没有焦点的瞳孔呆呆地仰望迦尔纳,几秒之后她猛得瞪大了双眼。
在来得及说话之前,Assassin在迦尔纳的怀中转过身,剧烈地咳嗽起来。伴着湿润的声音,红而黑的血滴落在雪白的地板上。
重复了几次如同笛音般响亮的吐息,Assassin总算好了一点。
“——你的Master、已经、不在这里、了。他没事了。”
现在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了。这句几乎脱口而出的话,迦尔纳没有说出口。
唯有这句话是迦尔纳绝对不能说的。若是其他Servant的魔术师,Assassin是不会如此坚持战斗的吧。
“……我知道了。但比起这些你的状态更糟,我该怎么办?”
“……”
Assassin闭上眼,短暂地思考了一下。
“那么、去找Ruler。我的令咒、现在、在那个人手上、用那个……”
“我明白了,Ruler对吧。方向在——”
说话稍微流畅了些的Assassin打断迦尔纳的话。
“我来、指。有令咒的链接,我知道她在哪。”
迦尔纳点点头,背起脆弱而轻薄的身躯,奔了出去。
“……真快。”
Assassin看着飞速后倒的风景,轻声低语道。
“这是全速,要是不舒服就说出来。”
“啊、没什么,我没关系……你、打赢齐格飞阁下了吧,但你好像也受了很重的伤啊。”
“啊啊,铠甲和杀神枪都用掉了,他很强。而且,那家伙很像阿周那。”
“……那么,你赢了、高不高兴?”
“谁知道呢。”
Assassin的声音掠过迦尔纳的耳畔。本想说如果不舒服就别再说话了,但迦尔纳终究还是没有这么说。
“你也好我也好、真是、太乱来了。头都是疼的。”
“是啊,真是一团混战。说起来,‘红’之Archer是谁打败的?”
“……‘黑’之Berserker。我看见、她们一起坠入云海了。”
Assassin抓在迦尔纳肩上的手忽然握紧。
“你很在意吗?‘如果能为Berserker做什么的话也许就不是这种结果了’,你在想这种事吗?”
“……真遗憾,猜错了。我还没傲慢到觉得自己谁都能救,只是觉得、有人死去总是寂寞的事、罢了。”
“只是相处几天的人,也会觉得寂寞吗?那么,你似乎遇到了相当美好的邂逅啊。和Master平安道别了吗?”
Assassin的回答慢了几秒。
“……Master对我说、‘再见’了。”
“……那可真是,困难啊。”
无法保证的再会的约定,实在是太寂寞了。尽管绝不空洞,但那股寂寞是无法否认的。
只有在如今,才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体温。
只有如今。能够像现在这样也是。
他不禁想:如果能一直紧抱着“现在”就好了。而此时,耳畔传来了温柔的声音。
“迦尔纳,你现在、在想什么吗?”
“……什么都没想。”
“骗人。”
被她轻而易举地看穿,迦尔纳只得乖乖回答。
“……我只是想,如果能一直这样不分开就好了。”
“……嗯,我也是。我不想和你分开,以前如此,如今亦然。但是啊——”
她的话语忽然中断了。
他回头看去,急促地呼吸已变作沉稳的吐息。她一直在拼着毅力和他说话,此时也到了极限。并没有说出“慢慢睡吧”这句话,迦尔纳加快了脚步。
可是,带路的人都睡着、应该说是昏过去了,那迦尔纳又只能凭直觉找路了。Ruler恐怕是朝大圣杯去了,总之朝庭园的中心部位前进肯定是没错的。
很快,在道路的前方现出了挥旗前进的、金发紫眸的娇小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