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夕颜付陌华》子衿陌

56、第五十五章 落玄番外

　　我是父神创出出来的第一个活物，所以便自小跟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将这天地一点一点创造出生机。
　　我们一直游走于天地间，我因为年龄太小，有时候也会被留在家中，说是家，其实不过是一个山洞。这种时候，我就会将山洞收拾一番，等着父神归来。
　　父神每次回来的时候，都是疲惫的。毕竟要繁衍出这世间的生灵，让天地繁荣，是很费精力的。然而，那日，父神归来时却有着难得的笑意。
　　他手中拿着一枚蛋，神情温和地将它交到我的手上。
　　我不解，看着那枚要我双手才能抱住的蛋问他：“这是什么？”
　　“这个啊，是一枚经天地精气孕育而生的龙蛋，将来等它破壳了，小玄子就有伴了。”
　　因为这句话，我便时刻守着那枚龙蛋，天天盼着它破壳出世。
　　然而，这一等便是五百年。这五百年的时间里诞生有不少人，包括那个我只见过一次，便被父神放逐到洪荒的陌华，而那枚龙蛋却迟迟没有反应。直到父神将其精血滴入它的体内，那小东西才隐隐有了动静。再过了百年，它才在一个黄昏破壳而出。
　　我永远记得那天，这世间经过父神这五百年的改造已经有了勃勃生机，便有了绿色。然而那日，残阳如血，天地一片绯红。在经过四十九道天雷之后，一条血红色的小龙横空出世。她明明还那么小，明明是在经过了六百年才得以破壳出世，却让天地为之变色，甚至随着她的眨眼，天地黑白交替。我正想问问这是什么情况，她却是一颗喷嚏，将我呼出了几里地！
　　等我跌跌撞撞地跑回家时，她却在父神怀中睡大觉！
　　因为她是黄昏出生，父神为她取名夕颜。我本以为，像夕颜这样破壳都需要好几百年的人，要修成人身是需要很久的，谁知道，不过短短五十年，她在经过一次雷劫之后，华丽丽地蜕变成了一名小女孩！然后用一脸嫌弃的目光看着自己身上的那身红衣裳道：“这颜色，真丑！”
　　我忍俊不禁，她自己的真身便是红色，却偏偏嫌弃它。
　　后来我们一起修炼，然后跟随父神除暴安良，整顿世间，不知不觉便是几万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注视她，若她渡劫，也会第一个站出来去帮她。我喜欢她笑，尽管她已经很多年不再开怀大笑了。看到她眼中有我的倒影，我便满心欢喜。
　　我想，我大概是爱上她了。
　　这份爱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沉。
　　后来，父神心力交瘁，他在大限将至之时将他的精魄置于夕颜体内，而后化为了这世间的一点生息。
　　我看着夕颜站在苍穹顶上，望着那山川河岳，一站便是一月。我知道，她心中难过。也许诸神对父神是敬畏，但对她来说，父神便如父亲般，伴随着她的整个生命。
　　后来，她成为了战神，而我便一直那样不远不近立于她身侧，保护着她。我以为，我们会一直那样下去，直到风止十万岁寿辰。
　　那日，本已避世的我们均被邀请在列，宴会上我还见到了那个当初被放逐于蛮荒的陌华。也正是因为他的出现，打破了我同颜颜之间的平静。
　　那之后的百余年，我眼睁睁看着她为了他欢喜，为了他惆怅，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想，这世间被伤心的事莫过于此。
　　然而，最让我想不到的时候，陌华居然为了娶她，杀上天界。当我得知这个消息赶过去的时候，什么都已经迟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殉世而亡，看着她一点一点消失于天地间。
　　可即便是在生命的尽头，她仍旧没对我说一个字，仍旧没多看我一眼。
　　她的眼里只有那人……
　　为了让她重生，我遍寻她的精魄。神仙神魂消散本不会再存在，然而她却因为有父神的再生之力，只要凑齐了神魂碎片，便能再次活过了。
　　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我本不欲陌华知晓，然而却终是被他撞破，在几次失利之后，我不得不道出原委。
　　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虽辛苦，但看着那碎片一点一点多起来，想着她离复活越来越近，我便不觉得苦了。
　　然而，当我同陌华联手将她重生之后，她却因为神魄不稳且极度虚弱而不得不转世。
　　转世之前，她去看了已陷入沉睡的陌华，眼中有化不开的哀伤。
　　她说：“陌华，你怎的就想不开呢？我们就此放过不是很好吗？你这般又是何苦……”
　　“来生，你不要来寻我了，我们就此忘记吧。”
　　然后，我看着她毅然喝下孟婆汤跳入轮回台。
　　我经过演算，知道她这一世会在堂庭山出生，便化名付忆尘守护在她左右。她出生那日，霞光满天，我却怎么也没想到，那若晴生下来的竟然是一对孪生姐妹。
　　因为莫雨的模样同颜颜当初一模一样，我便一直以为她是颜颜转世。我也曾探查过她的神魄，气息虽弱，却也当真是颜颜的。直到后来，我去后山寻莫颜，无意中发现她的精血有再生之力，我这才知道，原来是我弄错了……
　　我从来没想过，我同颜颜相识十几万年，我竟然也会将她认错，让她平白受了那许多年的欺凌。
　　好在，知道得还不晚。
　　再一次看着颜颜长大，我心中既喜且悲。喜的是，时光轮回，陪在她身边之人，依然是我。悲的是，前尘往事她全忘记了。不过，忘记也好，起码她这一生只有我……
　　只是，我没想到，才不过短短十余年，莫颜竟重新冲破封印，在门派大比上以红莲业火杀了楚萧！
　　看着因为承受不住神力而昏迷不醒的莫颜，我心中五味杂陈。
　　想不到，时间竟如此之短！
　　因为杀了同门，莫颜被罚在望月洞中面壁思过五年。五年时间，她的性格越来越沉静，人也越来越淡然。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夕颜上神。
　　然而，陌华终究找了来。
　　当看到他出现在后山时，我的心猛地一跳。我害怕，害怕莫颜又同他扯上关系，毕竟他们曾经那么相爱。
　　我四处奔走，在四海八荒各个地方留下颜颜的痕迹，让他疲于奔走。尽管我费劲心思，甚至为了让他误会而故意冷落颜颜对莫雨好，却仍旧没能让他误会，反倒因此将颜颜陷入险地。
　　她被莫雨打落招摇山，为此我寻了她一月。当我找到她时，陌华亦在她的身边。我想将她带回，却怎么都没想到，陌华竟然在我眼皮底下用了法宝，然后带着颜颜消失了踪迹。
　　颜颜这一失踪，便是好几月，我四处找寻皆无果。后来，魔界左护法素兰告诉我说颜颜在魔界。我早该想到的，陌华还能将她带到哪去？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啊。
　　通过素兰，我樱花小筑的后花园中，见到了她。
　　这几月来，她似乎过得并不顺心，一见到我便哭了个稀里哗啦。看她在我怀中哭泣的样子，我整颗心都揪起来了。我该找点来找她的……
　　然而，陌华功力的恢复着实让我吃惊，我竟然打他不过！
　　“陌华，你可是爱我？”听着颜颜对他说出那样的话，我的心也随之颤抖。她说，陌华，你说的七万年我不懂，我的人生不过才短短十余载，于你们这些神魔而言，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在魔界的这段时间里，你对我的好，我亦知晓。若可以，我其实，也是想留下来的。
　　我听到她那句留下来，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难道，即使时过境迁，她仍旧爱上了他？
　　然而，下一刻，她却将匕首刺入了他的胸膛！伴随着决绝的话。
　　其实，我知道，那一刀下去，陌华的伤并不严重，更多的只是不可置信。
　　我们都没想到，她竟然当真下得去手！
　　离开魔界，我们回到了堂庭山。我以为，我们会过上平凡的生活，却终究事与愿违。才不过短短月余，颜颜便放走了诸姓，那个曾为祸苍生的赤焰金猊兽。
　　莫湛将颜颜关押大牢，而我则同路源莫雨他们一同将那诸姓降伏。为此，莫雨身受重伤，我不得不在她身侧照顾她。
　　这丫头的心思，其实我很早就知道。然而，我的心里只有颜颜，于她，我也只能辜负了。
　　只是，我怎么也未想到，莫湛竟偷偷处罚莫雨！
　　当我知道消息，从莫雨那儿赶往大殿之时，颜颜早已遍体鳞伤。看着她鲜血淋漓地躺在陌华的怀中，面色如纸，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魂魄已经很虚弱了。
　　看看莫湛手中犹自带血的噬魂鞭，我知道，此次她最好的结局便是离开。
　　这一别便是近一年。
　　我不是不想她，不是不念她。
　　如今各大修仙门派对她多有误会，一心想着她死。我不知道颜颜为何要放走诸姓，却知道这定然不是她的本意。
　　我所熟知的人，心怀天下，大爱苍生，又怎会如此？
　　然而，我却不能去找她。我不愿意看到她受伤。尽管我知道，她此生不过是一场历练，却仍旧希望她开心、快乐地渡过。
　　其余的，便让我来承担吧！
　　再次遇到颜颜，是个意外。看着她在陌华怀中巧笑嫣然，我忽然就觉得很不是滋味。明明是我先遇到她的，明明我才是守护她的人，为何偏偏同她在一起的那个人始终是陌华。
　　然而，看着愈发美丽的她，我却又不得不承认，她爱的人从来都只有那一人。可我仍旧期盼着，期盼着她能明白我的爱，回到我身边。
　　所以，当她被莫雨噬魂控制之后，当她同我亲近之时，我虽也曾怀疑，却未深究。因为我从心底里就期盼着能同她在一起的那一天。
　　那段时间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每日里同颜颜做些简单的事情，看看风景，聊聊心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让我真正懂得了何为琴瑟和鸣。
　　可梦终究是梦，终有醒来的一日。
　　陌华大举进攻堂庭，我不知道他是复仇而来，还是为了别的。但是，我却不得不回去帮手。
　　也就是这一次分离，夕颜归来。
　　看到她出现在堂庭的时候，我几乎是瞬间便感觉到了她的不一样。那是上神时的她才有的，清冷高贵，目光慈爱却又淡漠疏离。我说不清那时候我的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一直以来，我期盼着她归来，却又害怕着她归来。而事实上，这种害怕也确实成真了。
　　她不再如往日那般对我亲密，看陌华的眼中总是带着淡淡的忧伤与情意。
　　虽然我陪着她在人间游历了十年，可我知道，她的心从来便是在那个人的身上。也是在那时候，我知道了一切的过往。
　　原来，她曾被莫雨噬魂，原来，她差点魂飞魄散，原来……是我害了她……
　　我心中说不出的愧疚，我恨自己没能早早认出她，恨自己因为一时情迷差点就永远失去了她！
　　所以，当她想去找陌华的时候，我放手了。如果不能给她最好的爱，那么，看着她能同她所爱的人在一起，也是一种幸福。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她这次去了之后回来，整个人都陷入了低沉。我知道，她同陌华之间出了问题。我也知道，我不该乘人之危的，但我仍忍不住向她提了亲，并暗中让风止帮忙。
　　让我没想到的是，她竟然答应了！这完全是出乎我意料的！
　　当爱已经成为一种信仰，而它却突然得到回应的时候，那种无边的狂喜，让我几乎无法承受。
　　我只身前往昆仑，在万丈熔岩之下，寻了一块暖玉，亲手为她打磨了一支发簪，作为我们的定情之物。她眉眼含笑让我帮她带上，我心中盈满幸福。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直到大红的花轿抬进了栖颜殿后，发现她并不在的时候，我的喜悦轰然倒塌。
　　“不见了？”红樱看看我，复看看空无一人的房间，有些犹豫地道：“不会是……逃婚了吧？”
　　逃婚？这是我最不愿意相信的事情，却也是最后可能的事情。
　　可当我看到打翻在地的胭脂盒时，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颜颜并不是个冲动的人，她不会一声不响地走掉，更不会毛手毛脚，除非……
　　我想到那种可能，忍不住心底一寒。
　　“她是被人掳走了。”
　　“嗯，我也觉得是。”碧凌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盒胭脂，眸光中闪动着危险的光。
　　这天上地下，有能力掳走颜颜的人，除了那人再无其他。
　　我带了人去魔界要人，可他竟然宁愿开战，也不愿交出颜颜。为此我很气愤，天下怎么有这样的人？
　　看着他奄奄一息地躺在颜颜怀中，说：“既不能留你在身边，又无法看着你将我一点一点遗忘，那么，死便是最好的选择。”我才方才明白过来，他是来寻死的。
　　颜颜将父神精魄用来救了他，为此，她失去了一半的仙元。我终于明白，他们俩之间的爱，再也无法让第三个人插足。
　　我……从来都是多出来的那个。
　　我去了东极之地隐居，静静地看日出月升，看着沧海桑田，渐渐地将时间遗忘……
　　谁言花前月，无言醉落樱。三生尤未尽，静默立西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