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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五章:斯人逝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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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河岸的梅林乃是钰臣的居所,里面便如同世外桃源一般,清幽而又寡淡,由于进去的人再没能出来,被称为‘扬州禁地’。
而与之相对的江南河岸边是一堆老扬州百姓群聚的一个地方,大多都是祖屋,居住在河岸的百姓大多都以打渔为生,但随着昌府的垄断,此处已然不是扬州城内最重要的供鱼地点。
阿杜与那位夫人燕瑜所住的乃是从前王姓家祖宅的一个小院落,后来燕瑜到了此处,王姓家看她一个女子带着孩子可怜,而且这院落空着也是空着,因念着是祖屋不愿意卖掉,也就便宜租给了燕瑜搭起了一个砖瓦木屋,这一住便是整整六年。
此刻这座木屋的女主人,已然走到了她生命的尽头,也许是床前儿子的哭泣,又或者为了等那个人的到来,她仔细将最后一口气藏在喉中,双眼微闭,她想要睁眼安慰床前的儿子,却又害怕用尽所有的力气,等不到献阳的到来,只能用力忍着,保证脑中最后一丝清明。
文妧进到房中时,房中一片沉重的死寂,流影与文妧眼神相视而过,带走了房中留着照看的齐仲老先生,顺道将刚刚一路跑过来正要踏入房门的齐文轩也一同拉出,两人随同流影出了房门,不知何时门外忽然多了一位黑袍持剑的男子,与流影守住了唯一可以进出的房门。
屋内唯剩文妧、燕瑜与阿杜。
燕瑜似是感受到了文妧的气息,用尽全身的力气却无法开口,一旁的阿杜连忙唤来文妧“公子还烦凑近些,我母亲似乎有话要和您说。”
文妧这才惊觉俯身将耳朵凑在了夫人嘴上方,只听得断断续续的字眼,连起来正是一句“若可以,烦公主保护阿杜不要回到镇国侯府。”
燕瑜微睁双眼,见献阳陷入沉思的模样,还当是对方没能听清,又要用尽力量再说一次,耳畔却忽然传来了对方的询问。
有一丝明灭不定的光在文妧眼中打着转,她似是倾诉又似是质疑“为什么?”
为什么,在旁人看上去那明明是极为富贵之地,寻常人所追求的荣耀之所,您却和我父皇一样,要亲手将我和阿杜推出来?
为什么,那里明明有生长十多年熟悉的人和在意的人,有父亲,有兄长,还有若琯姐姐。
若自己还‘活着’活在长安,兄长即便犯错也一定不会有被贬谪的风险,而若琯也一定不会到扬州,而自己与钰臣也一定可以在一个更为正大光明的场合与钰臣相逢,而不用像现在这样躲躲藏藏。
燕瑜终究还是没能回答为什么,她睁开双眼,含着泪光向着一旁的阿杜看去,只那一眼,她永远的闭上了双眼,眼角划过一丝泪珠。而文妧心中曾闪过的一串疑问,只能随着岁月的流逝,让还活在岁月中的人一一去感应领悟。
一身素缟的阿杜站在了文妧身旁“母亲说她想回洛阳,也不想再麻烦您,所以可以火化之后找了器皿装着,带到洛阳边境埋葬。”
文妧看向阿杜“那儿现在是洛阳,未来未必是。”
“母亲她没有办法回归祖地,也不像回到长安城,至少洛阳曾是她生长过的地方,她生在那儿也就该回到那儿去。”
文妧点头,终还是没有反驳“回来之后直接到文府来吧,这儿已经不是你的家了,过段时日也该拆了。”
阿杜向着身后破旧的木屋看去,眼中怀着留念与不舍。
冬凌刚从钰臣处那位姑娘屋中出来,正巧看见了回府的文妧,连忙上前行礼。
文妧看了看对方出来的方向与手中流影拿过给钰臣的衣物,问道“你刚从那位姑娘那出来?”
冬凌连忙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那姑娘一直不肯出来,说是要回家,可是家在哪儿却又不知道,而且只有钰公子送去的东西才会吃两口。”
“她就一直在房里面?”
冬凌继续点头“对啊,而且白日中一直蹲在榻旁的角落中。”
不经意的,文妧忽然想到了刚刚来到扬州时的自己,那时候刚刚从皇宫出来,感觉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像是爹爹抛弃了自己,也是把自己拘在房中,文妧回过神来轻叹一声“带我过去看看吧。”
冬凌眼中霎时多了许多光彩,连忙应声为主子带路。
冬凌为文妧推开房门,明明是大白的晴天,房内的氛围却犹如冬日的寒夜一般,若不是冬凌引路,文妧甚至以为这房中压根没有住人,她冷声吩咐道“去把所有窗户打开。”
冬凌一阵迟疑,在触及到文妧的目光,终是妥协着向前走去,此时从房间昏暗的角落中传出一丝明灭不定的惶恐声“你是谁?”
文妧上前,坐在了屋内的倚着上“来了人家府邸这么久,竟不知主人是谁吗?”
墙角一瞬恢复了平静。
文妧道“现在该你了,你是谁?怎么会忽然出现被钰臣带来?”她脑中闪念头过正声问道“入府的目的是什么,主子是谁?又或者你是谁派来的杀手?”
此言一出,莫说冬凌,就连流影心中都全是疑惑,这刚在扬州建成不到一年的文府……何时有了这么大的敌人?还有杀手?
角落中声音有些低沉的认真“……我不是杀手,没有目的,也没主子。”
文妧一笑,不是这些可就好办了,她向后吩咐了下人们退下,亲自上前关上了房门,又走到一扇扇的窗前,将冬凌方才打开的窗户再次一一关闭,站在了对方正面。
彼时那姑娘正蜷成一团,将头埋在膝盖上。
文妧道“我将所有的窗户都关上了,你抬头看看,这样是不是好一些?”
床脚暗处,那姑娘迟疑着抬起了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光线太过昏暗,文妧并不能看清姑娘的长相,只能依稀看见她的双眼明亮清澈。“除去我之外,我的侍女和钰臣都应该问过你你是谁了吧?”
女子看着文妧未曾开口。
文妧随意倚在窗户边沿,插手道“这几日没有任何关于你身份的消息传到我耳边,所以你一定没有回答她们,若继续这个问题,我实在没有信心能够保证你能回答,不若我问你另外一个?”
女子双手抱紧膝盖,嘴里虽然不说,却也能猜到,对面这个所谓的府宅主人大概是要换个法子来问自己的身份了,就在她打算埋下头去沉寂在自己世界的那一刻,却听对面的女子问道“你打算在我府里蹭吃蹭喝多久?”
女子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尴尬“我有手有脚可以…”
见对方愿意说话,文妧连忙抢过话柄“你是说你有手有脚,可以被我砍了煮汤吗?”
女子咽口气“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在你府里帮你做事?”
文妧道“那么你得先从这个角落中站起来,随我到西苑中。”
女子黯了神色,心中陷入纠结。
良久文妧再次开口时,语调中少去了方才的几分玩笑,多了些认真“我和你的情况其实有几分相似,一开始我也将自己拘在一个空间中不愿意出来。”
女子终于将目光彻底投向文妧,只见对方继续说道“和你不同的是钰臣他们都是正面问你你是谁,而我,没有人问我是谁,却又像是每个人都问过了一次。”
文妧正色看着眼前的女子,直直探向对方的眼眸中“我一直拘着自己,以为那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也是对身旁人最好的保护,直到有一日一位夫人向着处在黑暗中良久的我伸出了一双温暖的双手,我开始想要探寻真相,
因为我不可能在文府这样的‘黑暗’中度过一辈子,这世间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发现,去探究,去完成。”她眸色一沉“如果不知道未来的路,那便走走看下去,至少不会再有比现在所处的黑暗更可怕的事情了。”
文妧打开身后的一扇窗门,阳光铺洒而入,女子感受到刺眼的光,连忙低下了头,她慢慢走向眼前的女子,站在她的眼前,遮住了刺眼的阳光,女子睁开眼,她看见眼前近在咫尺的文妧正在缓缓向着右方行走,走着却也停着,停着却也走着,她慢慢移动着脚步打开了身后的光,令自己慢慢适应。
直到那光再也不如刚才一般刺眼,她温暖的手伸向自己牢牢拉住。
“如果你需要一双手,我愿意成为那个将你从黑暗中拉出的人。”她笑容璀璨,如同东方初升的太阳“你叫什么名字?”
“东南的东,东凌。”
面前的她脸上带着丝丝惊讶“东凌和我的侍女名儿倒挺像,不如改个吧?”
“才不要,这可是我爸妈给我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了。”东凌急道。
可无论如何还是很感谢,这是记忆中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向自己伸出双手的人。
东凌心思一沉,道“谢谢你,你很漂亮而且是一个好人,我没有什么害你的意思,也不是被人派来杀你的……我来的地方若是说出来你一定认为我是个疯子。”
文妧惊讶道“我知道你不是来害我的,我才初到扬州,能得罪谁啊?”
“那你刚才……”
文妧一笑“我诓你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