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游戏 之第二部 风云暗涌》夜无眠R

5、第十二章 交流（1）

　　“我八岁的时候，被父亲接到他身边，我和雪儿不一样，雪儿是兰姨的女儿，我的记忆里并没有兰姨，她很早前就去世了。”
　　春末的夜色里，昏黄的路灯下，江风迎面而来。
　　夜风也带来了他近乎耳语的低沉声音，那悠缓低迷的嗓音仿佛自远古而来，摇摇晃晃地，在风里显得有丝不真切。
　　我骤然被那呢喃似的声音敲醒，本来不想听他说，但是不知不觉地却凝起神来，慢慢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他仍在在轻缓地诉说着：“因为兰姨，我父亲一直都没有再娶……把我接回来，其实也不是他的决定，只是我母亲的决定罢了……”
　　嗯？我不由微微疑惑了，为什么说不是他父亲的决定？还有，到现在才发现一件事，他为什么一直叫他爸爸是“父亲”，听上去那么严谨生疏的称呼……
　　没等想太多，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幽幽渺渺地打破夜的寂静空茫：“家族里很复杂，如果可以，我也渴望自由自在。宁风，也许你不相信，其实，我是羡慕你的……”
　　说到这里他似乎微微一笑，而我却霎时怒气又上升地想嘲笑怒骂他。我有什么好羡慕的！羡慕我从小只能和妈妈相依为命？羡慕我被人指点说私生子？还是羡慕我孑然一身的处境？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又在心里骂我了——”
　　呃？我愣住。继而脸色一沉，还未有所表示，他已继续缓缓地接下去道：
　　“你也许会觉得我贪心无度，不知好歹，生在福中不知福，只有公子哥的习性，根本一无是处，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奢侈生活，可是，事实不是这么简单的。”他动了下身体，面对着江面的正前方向站着，低头望那泛着粼粼波光的水面，“你不会知道那种感觉……我情愿那人那时候没有把我接回去……”
　　听到这里，他那始终低低的语调、平静的叙述竟然奇异地让我烦躁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不想去深思这些话里的意思，但是——到底你有着什么样不为人知的事情？
　　怀着淡淡的疑问，不觉侧眸望过去，他修长的身影在月色和路灯下看上去有些飘零的感觉，那拉长的影子在地上拖曳出一条长长的黑带，有形单影只的萧瑟感。
　　曾经就有几次隐隐觉得不对劲，如今看来似乎的确不是那么简单啊！是不是这也跟你同老伯他们熟识有关呢？
　　东方雪也说过他是个寂寞的人哪……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故事碍…人前潇洒，然而谁又知道人后的真实呢？
　　曾以为他那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只会恃强凌弱，而事实上他却也并不快乐么？不管是什么地位什么阶层，都有自己的烦恼和难处么……
　　哈！我在干什么？自己都焦头烂额，一堆恶心事没解决，还有空去管他怎么了！
　　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多事得好笑。但是，内心深处还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改变了，即使我不想承认。但那并不是原谅，只是某种程度的认识罢了。
　　“你不要把我也归为他们一类。我不是！”他突然侧头看着我，说。
　　语气并不严厉，甚至连音调都没有丝毫上升，但是我却听得出那口吻里的坚决。
　　“虽然不知道你最近究竟经历了什么，也许我也的确不懂你，但是，我不是你所认为的那种人！”他清晰无比的话语在寂寥的夜空回荡，“你不要总是以你自己先入为主的观念来评判我！那对我不公平！”
　　我动了动嘴，下意识就要反驳，但一想，也许在和他有关的事情里的确带了些——主观。
　　只要是人，就难免多多少少会带着主观来臆断周遭的事物。
　　我干脆闭口到底，避开了他的视线，转头遥望那模糊不清的江天一线，其实并没有什么线，远处不过是黑沉沉的一片。
　　他走了过来，在我身侧两步左右停了下来。
　　“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但我只是出于朋友的立场想替你分担些什么而已，你不必觉得被冒犯了。”
　　他说得恳切，我只是望着漆黑的江面，抿紧了唇，一径沉默。
　　“……我知道，关键还是那事吧！”他侧身，看着堤岸淡淡地说，“其实，潜意识里你放不下，所以你一看见我就直竖起刺猬。”
　　他说得很淡，我却一震，下意识的否认脱口而出：“不是！”
　　“是么？”他飘忽一笑，“我不知道你是个这么善于逃避的人！”
　　“闭嘴！”被看穿的恼怒让我双颊烫红，豁然回头红着眼睛喊。无论怎样，那段不堪的过往，始终都是心口的芥蒂，即便自己再三否认，即便事实已然清楚呈现。
　　他微微一笑，微侧着脖子望着我，敛去了那一闪而逝的忧伤笑容，表情竟是前所未有的飘渺神伤，明明是那般近的距离，却给我那般遥远的感觉。
　　为何是这样的神情……
　　受伤的，明明是我……为何看起来，你却似乎比我还痛苦……
　　那神情，不是轻易能形容出来的，却让人心头纷繁复杂万千——那种类似于无奈、感伤和洞察，介于温柔和冷酷间，微微深思忧愁的模样，淡锁的眉宇，清雅的面容，那么高贵得无助，让我无力地几乎要弃甲而逃。
　　“我所希望的不过你的友情，你反弹为何如此强烈……”
　　他温温的语调带着不易察觉的喟叹和无依，却终于成功让我爆发。
　　“友情……呵呵！友情！”喃喃重复着，突然笑得缥缈，望着他的眼神也迷离起来，他眉头又是一皱，我却猝然敛起毫无笑意的笑容，疾言厉色。
　　“有意思吗？啊？你到底想干什么？不管我经历了什么，即便是朋友间也有自己的隐私空间吧？你想分担？那我的回答是谢谢以及不必。至于今天的失误，我承诺今后绝不会再发生，这已经说过了，你不信的话，开除我也可以！跟我说什么友情……呵！你有见过别人友情是这样子的么！有人对朋友无所不用其极得往绝路逼的么！不管是继续你所谓的……友情，还是回到风扬，你要的我都答应了，你还想怎样？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怒吼，挥舞着双手，“为什么你总要把事情弄得复杂，简简单单不好吗？朋友又怎样？下属又怎样？我会做好分内的工作，至于其他的，我有权利自己做主吧！你凭什么处处强制我！”
　　“我没有想强制你！我也不想那样对你……”他也低吼，“要我怎么赔罪都可以，只是……是你太决绝了！根本不给一点机会！包括你回来，答应做朋友，可你根本言行不一！我们难道……真的回不到从前了吗？”
　　我怒极反笑：“东方御，你知道吗，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自以为是，太目中无人！你简直无可理喻到不可救药！”
　　“你！”他瞪着眼睛，额际青筋直突，双拳握了又放，放了再握，显然也是怒极。
　　于是一言不合，再度剑拔弩张起来。
　　突然，他一叹，收了目光，气势也一下子降了下来，宛如一潭月光下幽深的泉水，温温地流动荡漾着，却怎么也无法打破那股子平和。
　　对他突然的转变，我不由微微一怔。

作者有话说

　　【原写于08年，修于2010年5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