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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十五回到家后,便进了自己房间。
      云初指了指内室问春芽:“当真是中暑了?脸色怎么墙灰似的。”
      春芽耸耸肩,看着半掩的房门一头雾水道:“鬼知道呢?路上还在给我说学堂里的笑话呢,路过县衙的时候突然就这样了。”
      云初起身对周玉和春芽道:“我去看看,你们先吃。”
      桌上放了一笼粗粮饼,一盘炖土豆。灾荒年这些已经算是上品,周玉偶尔也会拿来少许的米面,太珍贵了,云初舍不得吃,省着留着给春芽和十五。
      “怎么了?心口不舒服?”云初进了屋,看着十五靠坐在床头,捂着心口脸色发白正望着墙壁出神。
      云初叫他,他才回过神,张了张嘴,强压住内心的恐慌。他不能说出顾瑾瑜的名字,他不想让云初和他再有任何瓜葛。他不是傻子,这三年不是看不出来云初对那人的思念,云初变得沉默,常常出神发呆,神游四方。
      有一次他问:“姐,周玉哥挺好的,你就嫁给他吧。有些时候两个人在一起,不一定非要多么爱对方,而是互相扶持相伴到老,人这一辈子不能孤孤单单的过,太凄凉了……这不是你说的吗?”
      云初想了想笑道:“逼你结婚时说的话,你原封不动的给我还回来了。我不一样,我的心里爱呀恨呀填的满满当当,没有勇气重新开始了……你放心,我是那种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吗?我只是觉得这辈子,有你们就够了,何必在新生烦恼。”
      他当然不信,他那时候虽然还小,却也记得姐姐一头撞上宫墙时的壮烈,她对父王说:“要么赦免顾瑾瑜,要么为我收尸……”她满脸鲜血,眼神坚定,语气铿锵:“这辈子非顾瑾瑜不嫁!!”
      她忘不了顾瑾瑜的,十五坚定这一点。他姐这辈子就毁在这倔脾气上了。她要往火坑里跳,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吧。所以,对他而言,唯一救赎姐姐的办法就是远离那个叫顾瑾瑜的男人。
      脑海中一番挣扎,十五决定暂且保密,抬头道:“天热,喘不上气来。”他顿了顿道:“刚巧周玉哥来了,我们就跟他一起入山,山中凉爽,空气清晰,我觉得比较舒服些。”
      “你不教书了?你不是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吗?国盛民安全靠下一代的孩子么?”
      “心口难受的厉害,就去小住三五天,等我症状好点我们就回来。”十五道。
      云初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好,先出来吃饭吧!”
      吃饭的时候,四人商量了一会,决定尽快出发。
      十五怕云初出门撞上了顾瑾瑜,吃了饭便哼哼唧唧装病,拉着云初的衣摆不放。
      云初哭笑不得,“你都二十了,你一天到晚黏着我干什么?也难怪春芽嫌弃你,我都有点儿嫌弃你!”
      十五被她说的害臊,硬着头皮就是不让她离开,云初没法,只能陪着他坐了好久。
      太阳西沉,天色渐暗,云初把后院的柴火劈好,正堆放着柴堆,周玉翻墙而入,跑过来接过她手中活路,道:“粗活我来。”
      云初翻了一个白眼:“砍柴的时候你死哪去了?一天到晚嘴皮子倒是耍得挺溜,做点正事儿好吗?”
      “我在做正事呀,我刚才出去就是处理事情去了。”周玉赶忙喊冤。
      “哪儿凉快滚哪儿去?别在这碍眼!”云初抱着柴火绕开了他。
      周玉赶忙狗腿的接过手,让她坐在一旁休息。
      其实刚才他准备劈柴,突然有人在墙头丢了一团纸给他,他便追着那人出去了。是个送信的侍卫,纸条留言:荟萃楼四号雅间等。
      周玉心里顿时明了,刚忙回到院中,怕云初起疑,又是堆柴又是打水,忙的不亦乐乎。
      晚上,云初和春芽在油灯下磨药粉,十五拿着书本在看书,周玉闲来无事跑到十五的房间睡的四仰八叉。
      家里就两间卧房,每次他来了,小两口就只能分开睡,对此小两口倒没什么,云初却颇有微词。
      每次云初说:“送了东西就赶紧走吧,别总是占了十五的床。”
      周玉便不正经道:“那就占你的床。”换来的就是夺命连环脚。
      周玉躺在床上无聊的抖腿,等着这一家人赶快入睡,他才好溜出去赴约。上次去见顾瑾瑜是半年前,为了借一些粮草,讨价还价缠了那人好几天。那时候他已经病的离不得床,怎么半年不见倒还生龙活虎起来了。
      十五眼睛盯着书本,心里面乱的翻山倒海,抬眼看了看,云初和春芽专心在捣药,起身进了自己的卧房。
      他走过去,小声道:“咱们能尽快走吗?”
      周玉睁开眼,奇怪的打量他道:“奇了怪了,平日我说让你们随我入山,你姐说不,你也跟着说不,怎的又想去了?”
      十五想了想道:“天气炎热,胸闷心痛,山里凉爽许多,就当去养病吧。”
      周玉起身,胳膊搭在十五肩上,道:“早该这样了,小舅子,你若是能在你姐那里美言两句,把我们好事办了,那就更美了。”
      十五沉思了片刻,道:“未尝不可……不过……我有条件……”
      周玉乐的直挑眉,道:“只要我能办到,你说。”
      “我想把我的学生一起带进山……”
      “……你当我开济民院的?一张嘴一天就是三顿,那些小难民少说三十来人,山中兄弟都是勒紧了裤腰带,我拿什么再去供养他们?”周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的小舅子,做菩萨也得有那通天本事呀。”
      十五失望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也不该就这样离开我的学生……”顿了顿他说:“不过……周玉哥……我心里慌得很,我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什么事?”
      “不知道……下午……我看见顾瑾瑜了……我觉得特别害怕……”
      这下终于可以解释十五的失常了。周玉却装作并不知情,顺着这个话题道:“顾瑾瑜?他来做什么?”
      十五焦虑道:“不知道……会不会是来抓我的?我看他进了县衙府,怕是去调遣兵力吧。”
      周玉笑道:“他一个安南王,手握安南朱雀军,他还要千里迢迢跑这鸟不拉屎的小地方借兵?我的小舅子,读书读傻了吧。”
      十五脸皮薄,一想也觉得自己分析的傻气,脸一红低头不说话了。
      周玉道:“这样,我去探探虚实,你给我做掩护,怎样?”
      十五赶忙点了点头。
      周玉冲门外喊:“十五说他疲乏了想睡觉,我们睡了哟,脱光了哟,可别冒失进来了。”
      云初在外面回应他:“睡你的吧,谁稀罕看似的。”
      周玉侧耳听了听动静,对十五做了一个口型:“我走了。”
      十五点头,周玉从半掩的窗户鱼跃而出,跳跃的时候袖口里放着的条子不小心落了出来,掉在地上。
      赶过去的时候,顾宸正在休息,明涵坐在床尾给他活动左脚的关节。
      刘锦和顾小远站在床旁,没人去搭理周玉,他就自行坐到桌旁,自斟自饮的喝茶。
      “来了?”顾宸并未睡着,只是头疼,身体虚弱,坐不大起来。
      周玉:“你不是快死了吗?这都三年了,我看你活的挺好!”此话一出,屋里其他三人眼刀子差点把他刮了。
      顾宸慢慢睁开眼,皮笑肉不笑,眯着眼睛侧头看着他的方向:“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这口气太长,还没断掉!”
      周玉道:“死了记得托兄弟知我一声,这些年你对我们的帮扶,兄弟牢记在心,每年祭日薄酒香纸少不得一份,我会记着你的。”
      顾宸勾着嘴角笑了笑,道:“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不用你诅咒,巴望着我死的人太多,不差你这个。别的也不用烧,记得答应我的,把她照顾好吧。”
      周玉道:“放心,粮食没有断过。不过多谢你的帮助,山里兄弟,妇孺孩童皆有吃食。”
      顾宸一路快马加鞭行来,到了目的地,身体确实撑不住了,一个下午都没能离开床,此时觉得脑袋都快睡扁了。他眼睛不好,这些年明涵想尽办法保留着他微弱的视觉,耗尽心血,却有种无力回天的失落感。屋内的烛火烧的旺盛,四处都点着粗大的蜡烛,床头柜上还放了好几个油灯,亮如白昼,这些对于顾瑾瑜,只能是看见模糊不清的晃来晃去的轮廓。
      “三哥,扶我起来。”他侧着身子将头支了起来,半个身子麻痹,生活起居已经离不得人了。
      当年明涵就断言,除非切除病患,否则熬不过两年。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命硬,好几次鬼门关走一遭,王府棺材寿衣准备妥当,他在昏迷数天后又醒了过来。
      年初的时候,州县大面积灾荒让他忧心焦虑,召开会议时便体力不支晕倒在地。那一次极为凶险,整整烧了一周,额头烫的都可以烙煎饼,神志不清深度昏迷,最后就连明涵都放弃了治疗,谁曾想他又是硬挺挺的扛了过来,只是醒来后左腿便麻木不堪,日益加重。
      明涵将他扶起,帮他把左腿挪下床沿,把布鞋套上。
      周玉瞟了一眼,顾宸的左裤腿有些褶皱,露出来一小截小腿,竟然看起来很是细瘦,脚掌仿佛无力,任由明涵摆弄。上次见他只是脸色苍白,却不想半年未见,竟然又落了残疾,堂堂安南王爷竟然是又瞎又瘸。
      顾宸摸到床头摆放的一根乌木手杖,撑着站了起来,整个身子压在右腿和手杖上,身子有些倾斜,背脊却依旧笔直。
      刘锦想去扶他,被明涵眼神制止了。顾宸走的很慢,听着周玉喝茶的响声,路径倒是走得精准,就是左脚不太灵便,脚尖无法抬离地面,几乎是拖着往前移。
      明涵走在他的左侧,随时准备扶他一把,一直保护着他扶着桌子坐下。
      “半年不见了。”顾宸看着周玉的方向微笑,老朋友似的打了一个招呼。
      “啊,是呀。”周玉道:“找我来做什么?”
      顾宸也不寒暄,单刀直入话题,道:“带我入山。”
      周玉挑了挑眉,戒备道:“入山??你要做什么?”
      “紧张什么?要想端你老巢还会等到今天?”顾宸道:“断崖岭的地形你熟不熟?”
      “断崖岭?知道,我是谁?登天岭的山大王,但凡登天岭的范畴,没有我不清楚的。”
      “不过……”周玉微微皱眉:“断崖岭是登天岭七十二峰最险峻的,这些年被你打败的羯族部落的残党在那里出现过……你比我更清楚羯族的野蛮血腥,我一般不会去招惹他们。”
      顾宸点头道:“这我明白,不为难你,你带我们入山,剩下的交给我们了。”
      周玉道:“入山容易,进入就等于进了牢笼,羯族连人肉都吃,就怎么冒然闯入他们的地盘,你去送死吗?你想去死别拉着我呀,我给你画图,你自己去,我可不去。”
      顾宸道:“我以为你不是怕死之辈。”
      周玉听了哈哈笑道:“激将法对我没有。”
      顾宸又道:“也是,你这人狡猾的很。我让你照顾初一,你从我这要走三万床军被。我托你给初一送些口粮,你却要了五千石粟米,三千石米面……这次你又要提什么条件才肯带我入山?”
      周玉摇头道:“什么条件都不要,我不想和羯人打交道,也不想冒风险去帮你,得不偿失。好了,谢谢你的茶水,我先回去了,还有,你是不是故意让十五发现你的,然后放消息给初一?”
      顾宸高深莫测一笑,突然道:“你走不了了。”
      “我是吓大的吗?危言耸听!”周玉起身走向门口,笑道:“走不了?为什么走不了?你以前腿脚好的时候,我倒是畏惧你。如今你这样,没人拦得住我。”
      顾宸不语,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周玉打开门,突然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往后跃了一步。门口,云初双手环胸挡着去路,也不知道来了多久,听了多少。
      “感情这些年,你利用我换了不少好处。”云初皮笑肉不笑,冷冷看着周玉,看的他汗毛倒竖。
      周玉侧头瞪了一眼顾狐狸,刚才他一定是故意的,这只瞎狐狸耳力好得很,肯定是听出了云初脚步声,才刻意说的。
      顾宸抬头望着云初的方向,微微一笑,道:“初一……好久不见……”
      云初看着他,一时间内心难以平复,她吸了两口气,目光在他眉眼游走,落在了靠在桌旁的手杖上。
      “初一,不是他说的那样,我从没有利用你换些什么。”周玉解释道。
      云初没有说话,转身下楼走了。
      明涵抬头看着云初的背影若有所思。
      周玉气道:“奶奶的,你故意的是吧!我什么时候利用初一了?那些粮食是你心甘情愿给我的好吧。”
      顾宸道:“是的,你不用提醒我,我记着呢。你带我入山,事成之后我为你解释,你看可好?”
      周玉咬牙道:“老狐狸!算你狠!”说完愤愤离去。
      顾宸侧耳倾听,等脚步声远去,身形往前一扑,差点趴在桌上。
      “没事吧。”明涵好忙过去扶着他。
      “三哥……”顾宸语调虚弱,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无妨,靠在明涵身上喘息道:“就是有点头疼……”
      明涵心疼的看着七弟,帮他掐了掐头顶的穴位,道:“回去吧,回去给你施针止痛。”
      上楼是顾宸自己杵着手杖爬上来,下楼却是刘锦背下楼的,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他在明涵搀扶下,捏着手杖拖着左腿向门口走去。
      车夫把踏板拿过来摆在他的脚边,明涵弯腰帮他抬起左腿,才勉强踩在踏板上。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落叶。他转头看向黑暗,轻声道:“出来吧。”
      刘锦左顾右盼,只见云初从暗处拐角走了出来。
      “初一兄弟,好久不见了。”刘锦道。
      云初朝他礼貌点点头,然后看向顾宸道:“腿怎么了?”
      顾宸没料到她问的那么直白,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会好吗?”云初又问。
      顾宸点了点头,道:“会的,不早了,快些回去吧。”他说完,扶着手杖几乎是跌入车内。
      马车扬尘而去,云初抬头望着黑色夜空,缀满了星辰。
      夜初静,人已寐。三年了,他就这样消无声息再一次闯进了她的世界,那一瞬间,内心的酸甜苦涩喷泉似的喷涌出来,她捧着心,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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