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之兮雨绘卷》哈尼雅

128、番外十一

　　“你知道吗？那个恶人谷的小疯子又杀了浩气盟很多弟子……”

　　“我还听说那个莫雨丧心病狂地屠戮了一个村子的人……”

　　“果然是恶人谷出来的，没有人性！”

　　“那小疯子有什么人性，本来就是……”

　　燕小六抱着一只从莲花峰后山头捡到的小雪豹正要走进太极广场就听到门内的弟子讨论着前段时间轰动整个江湖的战役。那场战役，纯阳也派出了门下弟子，前去前线支援浩气盟。他有两个关系比较好的师侄去了，一个叫尘渊，一个叫闫涵。燕小六问过他们那场战役的细节，也从他们口中知晓了些许关于莫雨的消息。

　　说起来很多人可能不会相信他这个纯阳七子之一上官博玉的弟子其实与恶人谷穷凶恶极的小疯子莫雨是朋友。脑子里记着的那段与莫雨相关的记忆并不是无缘无故就冒出来的虚假记忆。燕小六还记得自己是在何时何地与莫雨初遇，也记得他们在修真界发生的事，更记得在枫华谷内的那段日子。

　　那些经历是真实存在的，他很清楚。

　　燕小六身负修为，金丹期丹修的修为在人界可以说是非常厉害的。可他燕小六对独霸天下什么的中二理想没有一点兴趣，他喜欢炼丹，喜欢犯懒，整个纯阳宫除了他师父上官博玉外无一人知晓他身负如此之高的修为。

　　摸了摸小雪豹的脑袋，燕小六慢慢退至角落一边，接着就听到一名女弟子说道：“听尘渊师兄说，他还见到了浩气盟的穆玄英呢！听说长得非常俊朗，不知道他会不会来纯阳宫。”

　　“小师妹，你还不知道吧？那个穆玄英跟那个恶人谷的莫雨似乎是认识的，以前还是至交呢！谁知道前几次浩气盟攻打恶人谷久攻不下是不是因为他……”这名男弟子的声音渐渐越离越远。

　　屋檐下，燕小六想起了那时候他和莫雨还要莫兮在修真界修行的日子。本来是他去替师父采办些炼丹材料，却不料遇上了莫雨和莫兮。遇上他们或许是偶然，可跟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却并非偶然，而是必然。对他燕小六来说，那段日子，那段经历，那个时候认识的人都是他不想去忘记的。

　　至今燕小六还记得那个初晨，莫雨穿着一身与往日打扮大不相同的青色劲装，站在廊檐下，背虚靠着柱子，双手环在胸前，眼睛凝视着前方，嘴角噙着浅浅的弯弧。而莫兮坐在院子里那棵参天大树上，一根横出来的粗壮枝桠上。月牙色的衣裙，长发半挽松散，随意洒脱，她手里托着一竹简，正专注看着。时隔多年，再度想起故人还是有些伤感的。那些人，那些事在那一天之后全部消失，彻彻底底，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天，蓝得透彻，刚下过雪，有一种雪后初晴的美感。燕小六觉得眼睛有些干涩，他闭了闭眼，什么东西从眼眶子里滑落，落在了小雪豹毛绒绒的脑袋上。小雪豹是黑白斑点的，才出生不久的它像极了小猫咪，仰着头，它爬起来，伸出舌头轻舔着燕小六不知不觉已湿润的脸颊，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他。

　　“……我没事，白蛋。”拍拍小雪豹的脑袋，燕小六抬手抹去脸上的水渍，转身就从边上的小道往老君宫走去。

　　过往种种，当真是似水无痕，什么都没有留下。

　　只余那抹记忆，徒留伤感。

　　时值战乱，自安禄山和史思明起兵造反后，整个江湖都乱套了。祁进和一部分弟子上了前线，准备报效国家，而其他门派也纷纷派出门下弟子前去前线支援。一时间，整个纯阳宫变得冷冷清清，就连他师父上官博玉也不大笑了。

　　看着上官博玉日渐苍老的面容，燕小六在当晚整了个包袱，留了封书信下山了。如今的他已非普通凡人，身负修为者是不得掺和凡人的战斗，这是铁的规则，谁也不能打破，包括他。既然他无法上前线贡献出自己的力量，那他便游走世间，用自己的方式行侠仗义保家卫国。

　　燕小六第一站去了长安，长安的流民巷真的很需要他这样的人。那里有太多流民需要他们去保护。每一天，他都跟万花谷的几名弟子去照看流民巷内的流民。他们多数是从其他地方过来的，本以为来长安可以看到希望，谁料长安这个地方才是真正的绝望。

　　这里早已是安禄山的地界。

　　在流民巷待了三个月，燕小六背着剑离开前去了枫华谷。他一直不敢去这个地方，忐忑不安充斥着他的心头，他既盼望着能再次见到那些人，又盼着不要见到，就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枫华谷也在战乱，来往的流民也特别多。在半路上，燕小六看到了一名狼牙士兵在侮辱一名妇女，二话不说拔剑就杀了那名狼牙士兵，救下了那名妇女。那妇女被救下后，连忙感激涕零地跪下道谢。燕小六扶起妇女，将其送到附近的唐军大营，交给一名纯阳弟子之后，就离开去了紫源山。

　　燕小六自己也不知道去紫源山做什么，只是下意识想要去这个地方看看。之前，听莫雨说过的，这里是他和莫兮初遇的地方。上了紫源山，来到那处断崖，望着崖底下的烟雾缭绕，燕小六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结界波动，曾经隐藏在这个地方的别有洞天恐怕根本不存在。嘴唇有些颤抖，燕小六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烦闷压了下去。

　　“燕……小六？”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回头看过去，只见那名叫旒月的女子身穿一袭玄衣站在他身后。

　　“旒……旒月姑娘？”乍一见到旒月，燕小六是懵的，他设想过很多再遇时的场景，却不料竟是这样的。“你，等，等等，你还认识我？”

　　旒月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看着燕小六，道：“不认识你，我会叫你名字？”说实话，刚才叫他的时候，旒月是抱着忐忑心情的。

　　燕小六：“……”讲得好有道理，他竟然无法反驳。

　　能见到燕小六，旒月还是有些高兴的。“走吧，带你去见见其他人，不过很多人都已经不再了。”旒月口中的不再不是死去或是离开，而是本身就不存在。

　　“嗯。”点点头，燕小六心里明白。

　　跟着旒月，穿过一层看不见的结界，燕小六看得了熟悉的枫华谷。这里还是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只是物是人非，许多人都已经不在了。比如桧爷，比如铜板，比如百瑞，比如松松他们。

　　嬴公牵着鲤儿的手在同一个少年说话，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三太子哪吒。哪吒也没失去当时的记忆，他现在最喜欢下凡跑枫华谷了，即便莫兮不存在，这枫华谷也不是别人想欺负就能欺负的地方。这里有他，有杨戬，有旒月，有青梓灵他们这些来自各界的大佬罩着，谁敢欺负？

　　见旒月带着燕小六过来，鲤儿高兴地甩开嬴公的手，朝燕小六扑了过来。下意识张开双臂，燕小六一把接住扑过来的鲤儿，懵逼的表情渐渐褪去，露出了许久不见的开心笑容。

　　“鲤儿。”抱着鲤儿，原地转着圈圈，燕小六可高兴了，他好像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兴了。

　　哪吒双手环胸，目光不善地盯着燕小六，道：“啧，这小子竟然也记得。”

　　嬴公和蔼一笑，道：“大人当年助他修到金丹期，这份缘是难以斩断的，就像我们这些人一样。”

　　哪吒哼了哼，道：“鲤儿跟他关系有那么好吗？”

　　嬴公笑呵呵道：“还算不错，以前小六这孩子住在枫华谷的时候总会带着鲤儿跟小巴一起到处跑。”

　　哪吒撇了撇嘴巴，更加不爽了。

　　对燕小六来说，能再次见到枫华谷内的众人，即便不是所有人，他也是很高兴的。当晚，他愉快地住回了之前住的地方，还跟小巴他们兴|奋地讨论着这些年来的事。

　　“对了，不知道小姑爷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是谁来了这么一句。

　　这一句让在场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毕竟小姑爷也好，莫兮也好，如今已是他们心中无法磨灭的伤痛。只能存在于回忆中的伤痛。

　　“我倒宁愿他不记得。”燕小六淡淡说道：“莫姑娘不存在这个世界了，记得只能平添痛苦，倒不如忘得干净，重新开始。”

　　澹台闭了闭眼，道：“也对，记得也不是什么好事，可不记得却好像又有点损失，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

　　记得与否，痛苦都已存在。

　　没有了的人是不会再回来的，他们只能怀念他们。

　　燕小六在枫华谷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中间就出去过几回又回来，期间还书信回了纯阳宫，让上官博玉放心。

　　安史之乱结束，燕小六都不曾见到过莫雨。

　　直至十年后的某一天，背着小巴重新打造的荧光流火途径昆仑时，他在长乐坊远远瞧见了一条身姿挺拔的背影。

　　那背影苍劲如松，长发未束，一身浅青色的劲装尤为熟悉。

　　盯着那背影，燕小六恍惚觉得又回到了那一年的那一天。

　　那背影微侧着脸，与身旁的青年说着什么，那姣好的弧度和完美的面容与燕小六记忆中那个叫莫雨的少年重合了。

　　抿紧唇，燕小六抬头看了看昆仑的天。

　　彻蓝的天空，流云洁白。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小疯子，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