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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天下第一公子(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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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都城出来自然走的官道,加上车轮又缠了牛皮,马车走起来非常地平稳,完全没有颠簸之感。
行程的第一日,龙凌完全是在睡梦中度过。
夜宿小镇。
因为是早打好招呼的,晚餐十分丰盛,一行众人不拘礼数,均围坐在大桌子旁。
龙凌白天睡足,此刻来了精神,“来来来,我敬各位一杯,大家辛苦了!”
那些平日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卫兵们见状都是惶恐地举了杯,唯天青倒是镇定自若;坐在龙凌身边扮作小厮的天瑞压根没有沾酒,只是细致地为龙凌布菜;而坐在他正对面的陶雁衡,不改一副欠扁的模样,旁若无人地自斟独酌。
一顿晚宴,虽不算热络,但也是有滋有味。
夜深灯灭,龙凌望着黑暗却无法入眠。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几乎让人措手不及,也不知道情急之下的选择是不是正确,或许是很任性吧,但是迈出去的步子绝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自己,怎么可能回头呢?
龙凌一边思考,一边静静地等待。
吱呀,木门被推开了。
“凌儿,是我。”这是上将军的声音,习惯性地带着将领指挥的腔调,干脆利落不容辩驳。
龙凌没有理他,依然安静躺着,听着他摸索着朝自己走来,中途还被凳子绊了一下。
陶雁衡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又挨着床沿坐下来,良久才问道,“为什么去边西?”懒洋洋的语气中可以听出被强压下的关心。
龙凌继续沉默。
这次,他二人像是有了默契,相守着这份沉默。
直到走廊上响起了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龙凌才突然开口:“这是皇命。”
“皇帝是你哥哥。”
“也是北隆的君主。”龙凌最后这句是斩钉截铁。
陶雁衡像是说不过了想逃脱,一下子俯身倒在龙凌身上。
“你喝醉了。”
“我想睡觉。”
“有人在我就睡不着。”龙凌说得霸道。
“有你在我才睡得着。”陶雁衡比他更霸道。
最后龙凌选择妥协,因为他并不觉得这个浑身酒气的上将军会对自己构成什么威胁,“还是盖上被子吧,天气很冷。”
陶雁衡闻言也不客气,直夺了龙凌一半的温暖。
等到龙凌觉得陶雁衡应该已经睡熟的时候才小声抱怨道:“也不知道该说声谢谢。”
“不需要……”陶雁衡居然开口回答,声音小得像是梦呓。
七八日后,他们到达这一路会经过的最大的城市——阳秋。此地虽说是西部的中心,可也连带沾染些边西的悲凉,城中的热闹较中都来说,却总让人觉得是少了些什么。
一行人在这里要做一次大的补给,然后就算彻底摆脱了北隆中部田园人家式的风景,进入西部广袤无垠的草原。
正是傍晚时候,阳秋城中最大的客栈此时熙熙攘攘,外地来的商贩们结束了一天的生意,都放松下来美美地享用一顿晚餐,慰劳慰劳白日里被折腾得疲惫的身体。
“小二哥,这几个菜再点一份,等晚上需要的时候我们会去厨房取。”天青指了指桌上。
“好嘞!客官放心,一定给您留着。”跑堂的小二像一阵风,马上又刮去了别的桌子。实在也不能怪他,谁叫这家店的生意这么好呢。
前几天都热热闹闹的饭桌今日忽然冷清下来,那些卫兵们早不自在了,看天青的神色像是可以离席了,于是都赶着告辞,各自休息的休息,外出的外出。
之所以席间这么冷清,是因为龙凌这尊正主不在,陶雁衡便不再收敛那张万年冰山脸,直冻得众人一句话都不敢说,同样未列入席间的还有扮作小厮的天瑞,这让原本寒冷的气氛中更添了些火药味。
是夜,龙凌毛手毛脚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冷不防的,灯忽然亮起来,吓得他浑身打了个哆嗦。
“你干什么!”不管是谁被这样吓到都不会有好脸色,尤其又是自我意识非常强的龙凌。
“你干什么去了?”陶雁衡懒洋洋地靠在椅子里,声音沉沉的,带着男性独特的气息,有些危险的意味。
龙凌拉了椅子坐下,不理他。
这几天来,陶雁衡每晚都要摸到他房间和他抢床睡,虽然不曾有更进一步的举动,龙凌也再忍不下去,警告几次,均被驳回,索性不再理会陶雁衡。
“我问你干什么去了!”陶雁衡见龙凌完全无视自己,不禁怒了。
龙凌还是安然地坐着,甚至还从茶壶中倒了杯热茶自饮。
陶雁衡“腾”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龙凌,周身散发出凌厉的气势。
此刻若是换了他人恐怕早坐不住,可偏偏正悠闲喝着茶的是龙凌。这样的招式本就是他自己曾经惯用的,这二十刚出头的小毛孩子也想对他使这招,也不看看修炼到家了没有!
话说龙凌自顾自地脱了狐裘大衣,走到床边开始解腰带,那情形竟是要睡觉。
陶雁衡登时大怒,自从他当上了上将军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忽略!
“我问你话呢!”几步走到龙凌身边,把他困在床边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让他再不能忽略自己。
不过一会儿功夫,屋里的局势就发生了大逆转。
刚刚进门时还被吓得气息不稳的龙凌,这会儿好整以暇地拢了拢刚刚散开的衣襟,虽然屋子里并不冷,不过如果不能马上睡觉的话,还是穿好衣服比较暖和。
反观陶雁衡三下两下之间就被龙凌撩拨得失了性子,此刻咬紧牙齿,撑着墙壁的手臂上青筋全暴了起来。
“如果在下没记错的话,上将军的卧房应该在隔壁吧。”龙凌在黑暗中忽然开口。
晦暗不明的光线中,陶雁衡分辨不出龙凌的眼神,只是那样冷淡疏离的语调像是一把冰剑缓缓刺入自己身体里,骨肉撕裂的疼痛与彻骨的寒意也慢慢的化入自己的肌体里。
这一点点仅存的希望也被摧毁了,陶雁衡想着却忽然想笑。
该想到的,不是吗?他从小就是这般,虽然身子极弱,可性子却是极坚韧的,只要是他想办到的事情,没有一件不成。那时候还曾今嘲笑过那些败在他手下的对手们呢,如今易地而处,自己竟然也成了他的对手。这不是,很可笑吗?
“为什么他们可以,我不可以?”两人对峙了许久,总要有人先开口,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做先让步的人了,陶雁衡心里苦笑。
“嗯?”龙凌不解陶雁衡这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譬如天瑞、天翼,又或者天青、天碧,甚至是周侍元。”陶雁衡刚刚才自我强制出来的温柔一下子又消失不见,“周侍元”这三个字他是咬着牙念出来的。
“嗯?”龙凌愈发不解了,这些人之间有关系吗?
“凌,你不记得了吗?”
龙凌听闻此言心中大惊,难道陶雁衡发现自己是冒牌的灵魂?
陶雁衡顿了顿,“不过,记不记得都一样,不如还是忘了吧。”
“那就请上将军回去吧。”虽然陶雁衡的语气让龙凌心中莫名大恸,但他还是压下心中不知从何而来的异动冷冷说道。
次日清晨,很少见的,饭桌边只有龙凌和天青两个人。
整个客栈大厅里也是食客稀少,那些来阳秋做生意的商人不是天不亮就去了集市、就是一早就启程跋涉,没什么此时有闲工夫坐在这里吃饭。而龙凌他们一行人大多都分派了任务,此时早向集市中采买东西去了。
昨天晚上终于还是和陶雁衡起了冲突,比预计的晚一些,不过他不来烦自己倒是正好。龙凌吹了吹碗里的粥,一边享受着冬日早上这热乎乎的温暖,一边走神。昨天在城外的荒原上教天瑞骑马,效果还不错,今天继续,看样子过不了几天他就能彻底学会了,总算还是有点成就。
龙凌坐上座,也就是离客栈内堂最近的一个位置,隔着薄薄的门帘就是客栈的厨房,忽然从那后面传出两个年轻女子轻轻的说话声。
“卓娅,你知道吗?听说天下第一的琴公子到我们阳秋城来啦!”这声音很兴奋,带着些少女怀春的期盼。
“就是说书先生口中所说的排行四大公子之首的琴公子?”另外一个女子语气倒是不屑,可言语间还是颇为好奇。
“是啊是啊,我哥不是在阳秋书院打杂吗?他昨天亲眼看到琴公子到书院去讲学,琴公子的样子可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啊。‘天下才学十分,四大公子占去八分。’这是阳秋书院李院士给的评价呢!”说道偶像,那个兴奋的声音愈发崇拜起来。
“切,肯定比不上我们草原上的明星——夙夜世子大人!”说到这个人,这个似乎是异族女子的女孩子忽然就骄傲起来,刚刚声音中的不屑完全消失不见。
“哼,夙夜世子,你见过吗?又没见过就天天念着他的好,真是羞!”
“你不也没有见过那个什么琴公子吗?还不是一样在这儿说!羞羞羞!”被人这样说着,那个异族女孩子不禁有些气急败坏。
龙凌饶有兴趣地听着这一来一去的对话,从来到这个时空算起,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八卦,不过八卦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啊,不论走到哪里,都摆脱不了它的影子。
放下粥碗,龙凌拍拍衣服准备起身,正在这时,客栈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身着单衣背负琴盒的消瘦身影从门外的寒风中闯进来,那人四下里望了望,直接往龙凌他们这桌跌跌撞撞地走过来。
“请问这里有人吗?”虽然冷得紧,可是来人仍然站定,双手在胸前拱起,颇有礼貌地问道。
“这位兄台客气,您请坐,我们马上就走的。”龙凌说了话就想走人,直觉告诉他下面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可还不等他起身,就已经又有人闯了进来,却是一队凶神恶煞家丁模样的人,为首的那人面目最为可憎,径直把刀鞘横在了龙凌身前,“不知这位是哪里来的贵客啊,我家老爷看中的人你也敢抢!”
龙凌这一路上均是微服,不曾接见过地方官员,这人不知道他是王爷倒在情理之中,可是自己刚刚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这人凭什么就认定他要抢人呢?
反观来人,动作套路倒像是排练好的一样,那身负琴盒的人,细观之下更是觉得他五官精细,自有一段风流态度,龙凌心中有八分肯定这人就是刚刚后堂那两个小丫头口中所说的天下第一公子。
既是天下第一公子,那么昨日他应该是在阳秋书院讲学,怎么一夜之间却落得如此狼狈不堪的地步。
“君子成人之美,既然是你家老爷看中的人,在下怎么好夺人所爱呢?”龙凌心中略微思索一下,迅速温和地应承道,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边按住天青搁在桌上已握起的拳。
那为首的家丁见龙凌完全没有兴趣,有些着急,马上改口道:“不过,如果这位客官能帮他还了银子,我家老爷也不想在追究他。”
龙凌不禁笑了,这圈套做的太明显了吧,但他心里暂时还拿不准他们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索性顺着那人说道,“不晓得他欠了你家老爷多少钱呢?”
见龙凌终于松口,那人终于也松了一口气,想了想,“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真是个微妙的数字啊。一两银子算一千块,一百两就是十万块,对于一个王爷,是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龙凌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事件的当事人,发现那天下第一公子居然低眉顺眼地任他人决定着他的命运,起了些好奇心,“不知道这位兄台意下如何?”
原本低着头的天下第一公子听到龙凌居然在问他的意见吃惊的抬起头,一副迷茫的神色挂在脸上,“若是客官肯帮西楼还债,西楼定有重谢。”
原来他叫西楼,到底帮不帮呢?龙凌心里拿不定主意,他可以确定这时候是有个大大的圈套摆在自己面前等着自己跳,可是他也同样好奇这圈套的背后到底有什么,这个西楼究竟想做什么。
天青见主子不发话,心里也迅速盘算着。临出门前,天碧和四四曾经交待过他要好好照顾主子,其实他也知道自己那点功夫还不如主子好,之所以让他一路跟着,更重要的是照顾主子起居的,在王府也就罢了,出门之后事事他都得上心。
自从上路以来,主子从未唤过天瑞少爷侍寝,天瑞少爷本来年纪小,天青也抹不开那个脸去跟他说。这个西楼倒是样貌极好的,看着也温柔,主子此刻这般犹豫,恐怕也是对他动了点心思吧。
想到这里,天青利索地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亮在那个家丁面前。
那个家丁毫不在意地夺了银票,带着那一大票手下转身走了,那个天下第一的琴公子仍然在桌边木木坐着。
龙凌看了看天青,突然而来的变故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拍了拍天青的肩膀,自己往楼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