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泪》井临渊

151、第一百五十一章 终章（下）

　　没能想到彼曼最后还将自己的神识分裂附在神泪之上，如今还借此从鬼界过来。
　　海若还撑着阵法，对那滴神泪的掌控力顿时就弱了许多。
　　彼曼见她认出来，也没否认，那神泪一点点抽长，化成了人形模样，彼曼一身红衫，砸了过来，她对着海若，伸出的手唰的拉长，冒出细长尖锐的朱色指甲。
　　众人有片刻的慌乱。
　　花空花挡在她面前，将那伸来的手拨挡开，他神色冷峻，“……还没够吗？”
　　“……”彼曼失望地看着他，“这千年来，我再也不敢进去忘川。当我出现的时候，彼岸花的叶就凋落，岸溪就会被陷入沉睡。我一个人对着那一片花海生活，你可知我是怎么过来的？你可知道被天道镇压下那片黑暗有多么无望？花空花……这一切，你都不懂……当我们为你被埋葬在黑暗中，你又在哪里？”她看向海若，“你就追着这个强盗这害了你那么久的女人欢欢乐乐，连诺言之则都不管吗……”
　　海若蹙眉。什么，意思？
　　花空花脸色苍白，眼睛里泛着血丝，厉声喝止道，“够了！”
　　彼曼冷哼，“不要再阻拦了！今日我不死，她就得死！”她说着，张开的手心间凝出一把带着火光的剑。
　　这方纯净的水元素顿时狂躁起来，水元珠一个颤动，要以水灵铸成的生息往复阵减缓了成形的速度。
　　海若控制着各方神泪变动，四溢的水灵冲击着这片天地，海若一个不查，稳了稳几乎站立不住的身体，吐出血来，斑斑点点，溅上了蓝衣。
　　水火真是天生的敌人……
　　“海若！”’花空花一个旋身挡在她身前，抵挡着水火灵气间杂的窒息感。
　　水霓水煜瞪着彼曼，却面对水元珠和神泪突然的狂躁有些束手无策，水灵气肆虐，那借出地火之源的彼曼也不甚好受。
　　海若这么一受伤，余下的十一滴神泪的轨迹顿时就变幻莫测的四窜起来，苍白着脸，结印的手顿时又快了些，一道道咒印打在个滴神泪上，要将它们再收回来。
　　彼曼忽然停了动作，她站直了身子，笑道，“让我猜猜……这些东西……很重要吧？”
　　众人脸色微变。
　　彼曼手中地心之火凝聚的剑闪了闪，她掠身向上，径自用地火拍向其中一滴神泪，海若瞪大了眼睛。
　　那滴神泪“嗞”的一声化成水汽消散。白雾升腾。
　　水霓水煜下意识看向海若，心里一沉。
　　阵法更加摇摇欲坠，反噬过来的力量冲击，水霓水煜失了水元珠，嘭的砸在地面，花空花反应不慢，一把搂过海若借着那力量从空中落下，倒退数步。海若作为阵法的主要支撑点，本身的力量就被阵法带乱，此时又是血液翻涌，嘴角溢出血。
　　那些神泪颤颤巍巍地在弱水上空浮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顷刻间掉落，在虚空中划出一道痕迹。
　　海若站起身，唯余下十滴神泪借着牵引回到她手中，滴溜溜的旋转。
　　彼曼却没有半点悔过，她看了看手上灼的焦黑的印记，没有说话。原本花族就是惧怕火焰的，她借的还是地火源，恐怕，恐怕就算能活着回到鬼界，也不能再做正常的彼岸花灵了……
　　更何况，她看着手中燃烧的愈发灼烈的熊熊火焰，能不能活着回去，也不知道啊……
　　她想起来沉睡于黑暗中的岸溪，不善的盯着花空花，“空花哥哥……你太过分了……宁愿原谅一个抢夺水元珠的人，都不愿意看望被迫将我托付于你的岸溪……你好狠的心啊……”
　　海若抿了抿唇，水元珠……抢了水元珠……
　　彼曼也不管不顾了，提着那火焰刀冲过来看向众人。
　　花空花伸出手，轻轻巧巧的将那把气势汹汹的刀夹在指尖，或者说，看着气势汹汹，彼曼还是不能做到对他狠手，熊熊的火焰灼烧，他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可是……她是我喜欢的人啊……”
　　四周一片静寂。
　　水霓水煜不作言语，海若则更为沉默。
　　彼曼握紧了刀，眼泪唰唰顺着脸颊滑下，红衣似血，“你必能猜到我也是她……你这么说，可曾想过她会难过……”她心里的另一个自己……
　　“你该知道我的性子……”花空花挡在海若面前。
　　她收回刀，烈焰忽长，众人心中一跳。
　　但顷刻间只见那熊熊仿佛要吞的火焰倏然熄灭。
　　众人诧然。只听得耳边一声，“妞……怎么？又惹事了？”
　　焱火？海若微愣。
　　火元珠？花空花皱眉。
　　他脸上的不喜表现的再明显不过，炎火伸出的爪子在海若身周亮相了下，又嘿嘿笑着缩了回去。对着有些呆怔的彼曼邪魅一笑，“玩火自焚可要不得啊……”他伸手，彼曼手中的刀脱落，飞速绕到她身后，刀背打了一下，原本就透支着性命的彼曼还未能有所反应，晕了。他倒是毫不怜香惜玉的就随手推倒在一边。
　　“海若……”三灵齐声道。
　　海若转头看去，五灵齐聚。
　　只是现在，却不是叙旧的时辰。
　　她看着手中悬浮的神泪，“鑫金……”
　　“我们都晓得了。”他时日不苟言笑，如今倒是对海若笑了笑，虽然在海若眼中更像是面部抽筋，他看向花空花，“阿水……许久不见……”
　　“……你还不打算告诉她实情吗？”
　　海若微愣。
　　花空花掐紧了手，对鑫金没什么脸色。
　　鑫金挥手收下还孤零零悬着的水元珠，递给他，“拿着吧……”
　　花空花看着他，没有动作。
　　水霓叹了口气，终于，有答案了吗？
　　海若看向自家两个水灵，那两位眼神游移，显然是知道一些的。
　　鑫金偏头，“怪我们当初，未去寻你？”
　　“……你在说什么？本座怎么，听不懂……”花空花笑了笑，
　　如果承认，那么，水元珠珠灵被迫分离，海若她……
　　四灵皆是皱了皱眉。
　　“也就是说……你是……水元珠？……”
　　花空花闻言，垂眸，一时无言。
　　“灵体被强行剥离……”她顿了顿，不知在想什么，她问，“……很痛苦的吧？”
　　鑫金皱了皱眉，很有些不解……这……他也只是感应到海若将要离开想让花空花回来而已，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海若！”司命的喊声打破了沉寂，他看到花空花，微愣，却也顾不及了，“弱水蓝天开始崩塌了……”
　　海若心里，也不管受伤的身体，踩着空一直站在最高处的那片山峰上，众人紧随而上，往下看去，那一片片薄弱的蓝碎裂，不远处数座宫宇已然坍塌，落入凡界砸出一片片火海。
　　海若托着花神泪，看着昏过去的彼曼，微微叹息，她想，她已经清楚，司命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如今花神泪不齐，海若又收回了蓝莲，那天空崩溃的，比之前还要更快一些。
　　她拿过水元珠，朝空中一抛，鑫金下意识就伸手去拦她，最后还是收回，没有阻拦。罢了，至少她只是不能留下而已。
　　司命不知她想做什么，但是，心里还是预感一般觉得不妙。
　　水元珠浮在她手心，海若转头朝他们笑了笑，身上的灵压一点点攀升起来，司命等人面色微变，很有些担忧。
　　这封印，却还是要解开了……
　　海若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冲动。
　　水霓握着水煜的手愈发紧了，要走了吗？
　　果然，她还是要走了……
　　她开口，清越的声音传响在每个生灵耳边，她只是张口，那声音传出，却扩散的已经不像她的声音，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正名弱水，荒月流江。
　　元轩绛绛，万里沧泱。
　　数秋灵琅，碧水无殇。”
　　是天地初开时弱水的契音。
　　花空花被四灵拉住站在干涸的弱水湖畔，鑫金转头看着花空花，微微叹息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花空花冷静下来，站住脚，“是，不错……”
　　海若手中的花神泪再次浮起，弱水界光光点点，浮起一片深蓝。那滴被烧毁的神泪，在一片模糊的蓝色光雾中，再次凝聚。
　　昏迷中的彼曼痛苦的皱着脸，一滴红色的神泪渐渐从她胸口升起，而她的身影，也在渐渐消散于弱水界中。没了这唯一有联系的神泪，她自然也不能在封闭的弱水结界中存在，这么一来，想必又被打回鬼界了。
　　原本已经崩溃的阵法再次出现，光点交织。水元珠飞速的旋转起来，周围渐渐聚集起浓重的蓝色，一层一层，将它包裹起来，聚合成厚重的深蓝。
　　弱水界光芒星星点点，浸入一片清透的蓝色中。
　　弱水神殿，弱水中所有的事物，渐渐朦胧消散。
　　她身前的弱水蓝莲浮在那簇蓝色下，结界里水灵气肉眼可见的凝聚成线绕在水元珠上，华美非常。
　　十二滴神泪微微闪动，带着无数交杂缠绕的阵线，下落，沉入弱水下。
　　海若变幻了手印，水元珠周围的水灵嘭的炸开，然后全部被收入水元珠内。
　　那颗水元珠蓝的清透，水纹荡漾，渐渐沁出水来，一圈一圈晕开。
　　十二注水光从神泪落下的地方翻涌而出，逆流向水元珠，不断分裂，旋绕。
　　万水归宗。
　　海若指尖的光芒微闪，弱水蓝莲盛开处，有弱水一点点生成，从空中再次滑落入弱水湖中。
　　原本破碎成虚空的蓝天一寸寸恢复，天色阴沉，一点点落下雨水，干旱许久的土地再次生出花草，枯萎的树木有冒出绿芽，四野倒在金乌炽烈的光芒下瘦骨嶙峋死去的人睁了睁眼睛，苏醒过来。
　　时间倒流一般，掉落凡界的宫宇楼台，又原模原样的恢复。砸落下去的火焰一瞬间熄灭。
　　弱水渐渐上涌，不多时又恢复了当初归墟万水之源的模样。
　　海若收手，良久，才转过身，微笑道，“再见了……各位……”
　　一束金光破开浓重的水灵气，海若就那么站在下面，光芒撒下，她的身影有些虚幻。
　　“还有，”她对着花空花，“对不起……”虽然笑着，但是却是愧疚的。
　　借着那天光之隙，轻叱，“附！”加入界规，让各界独立，互不干涉。这样的话，五行的水元珠就不再受鬼界影响，而那副诺言之则，必然也会失效。
　　花空花甩开鑫金的手，二话不说冲了过去。他拉住着脸上有些不可置信的海若的手，也是一笑，“始终，还是不放心啊。”
　　两人身影渐渐消散，天光渐渐弱下来。水汽氤氲。
　　四灵扼腕，皆没有想到他就那么义无反顾的跟上海若了，丢下水元珠不管了。
　　司命呆愣，果然，果然，应验了……
　　闭关许久的师父传音给他，只说了三个字，“回来吧……”
　　琭灵扇戳了戳呆滞地盯着海若消失方向的五彩，她僵了僵，望着琭灵，“海若不要五彩了吗？”
　　小小的扇灵苦恼的抓了抓不长的头发，纠结半天，小大人拍了拍胸脯，“我会保护好你的……”
　　四灵相互对视，有些无奈，“罢了，水霓水煜，既然他们都走了，水元珠，就多劳费心了……”
　　六界通道封闭，人间，再也没了他力干涉。
　　归来时多带了个人，引发时空乱流，一切纷杂过去，两人失散。
　　多年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阴雨蒙蒙，打落一地残花。
　　蓝衣少女走在渐渐没了人迹的大街上，雨水打湿了发。
　　落雨的天空被挡住，
　　她抬起头，
　　有人撑着红色彼岸的伞，
　　见她呆呆愣愣的，
　　微微一笑，
　　“海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