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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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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江湖生,亦在江湖老。自己的记忆中总是定格在那当时年少春衫薄,二陆翩翩俱少年的时光,但是只不过一个回首,江湖的浪无声无息的也就给埋了盖了,化石再怎么栩栩如生,也不过是石头。
往日里曾经威动江湖将天下掌在手里的雄霸,现在败了,也快要让人忘了。
但是有的人却无法让人忘记,在江湖中他们仍是属于传奇中的人物,或是即将成为传奇的人物。比如聂风,比如步惊云,比如断浪……
但是这些人中不包括秦霜。
就算他曾经是天下会三大堂主之一,但是天下会一旦消逝,他也随之消失。
偶而江湖中也有人会说起他,总是附带在风或云的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中淡淡的提上一笔,说还有个男人,是他们俩的师兄。但是如果让人问及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为人如何?有什么样的事迹?那提起的人也往往是干笑两声。
“这种事情,谁会记得?”
是啊,谁会记得?
因为没有答案,很快也就没有人再问了,只是或站或坐的听着,听着被命运纠缠在一起的风与云两个男人那惊心动魄的故事,再偶而不经意的听人说出某个名字,说他曾是风与云的师兄。
怕终有一天,这个名字也会归入“谁会记得?”的范围了吧?
那年冬天来得分外的晚,直到快过年了才有一场夹了雨的细雪纷纷扬扬不紧不慢的下了二天二夜,路上泥泞里结着冰碴儿,粘着车轮粘着人的脚步一下一下的拖一下下的拽,鞋子里进了湿气泥水,又冷,又滑,又湿,又粘;雨里带了细细的冰凉的雪絮从天而降,扑到人的脸上,化了后流下来滴进脖子再滑到衣服里,浑身都打个寒颤。
官道旁一间客栈,前门脸兼做了茶棚,竹柱篱墙茅草压顶,掀开厚厚的灰蓝棉布帘子,迎面就是一阵辣辣的烟草气息伴着炉内淡薄的青烟扑过来,烟雾弥漫的室内光线比外面暗了些,横七竖八的桌子椅子围着火炉绕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几点微红的火花在叼在嘴角的旱烟袋前端闪烁着,苦苦的茶香随着小二手里所提的硕大铜壶的壶嘴袅袅逸出。
五湖四海南北八方,跑江湖做生意的外头人在冬日腻人的雪天有这么个打尖休息的地方都很满足,当然更满足的是掌柜老板。
人多本来应该是热闹喧嚣的,更何况有几名皮货商人还有一队镖师押完镖后领了花红回程,都因为一场雪路泥泞而困留在客栈里,俱是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无形中日日占了炉前的地儿,成了圈子的中心。
但今天似是要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天色也已经晚了,大多坐在桌前或是喝茶或是小声闲谈,有的干脆就已经倚着桌子梦起周公来。
忽然帘子让人掀开了,一阵细细的雪与凉冷的风扑进来。
火炉内的焰忽的一下,矮下去又窜上来。
进来的是个约四十岁左右的半老汉子,对着室内抬头的人抱歉的笑笑,又从身后扯出一名身穿红衣头扎双髻约有十来岁女童。
“各位爷们劳驾让让,让我这娃儿烤烤火,可怜见儿的,走了一天,都冻成冰砣子喽!”
嘟囔声中人们也让出条路,出门在外,与人方便就是自己方便。
“伯伯,你也坐。接着讲昨天的故事好不好?”偏过头,女童扯着汉子的袖子摇晃着。
“吕仪乖。”半老汉子笑着摸摸她的头。 “你看有人在睡觉呢,不要吵不要吵。”
“啊,那回了房里伯伯再给我讲风云的故事吧。”女童笑着点点头。“可是伯伯讲得不好。”
“因为伯伯本来就不会讲故事啊。”中年汉子身材短小,一张脸容颇是丑陋,不过看着女童,笑意倒是暖的。
“小妹妹要听他们的故事啊,”旁边一位汉子见女童生得伶俐可爱,凑过去道,“我请一个人给你讲要不要听?”
“要!”
汉子回过身推推身边的人,“说书的,听到了?还不开讲?”
此时棚内的众人似是也安静的够了,听有人要说书,加上说的又是近来最为惹人注意的话题,纷纷的抬起头,看了过来。
那身边落拓老者本就以评说一些江湖中的往事新闻为生,此时见生意上门,况且风云的故事他在这几天中的确没有好好的说过,也打起十二分精神。
“要说那风云二人,真是命中注定的一份牵扯,‘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泥菩萨口泄天机,天下会崛起江湖,霍家庄被灭,云入会誓报深仇;聂人王身死,风年幼认仇为师;俱投在一代枭雄雄霸门下成为亲传弟子,分别传得天霜拳,排云掌,神风腿三项绝世武学………风起云涌,江湖中谁人能挡?南征北战,天下会江山已定。这成也风云,成就天下会一方霸业;这败也风云,又使这份霸业灰飞烟灭……………”
女童闪着乌灵灵一双眼睛,双手托腮撑在桌面上,听得极为入神。
说书人呷了一口茶润过嗓子,轻咳一声又再次开口。
“‘九霄龙吟惊天变,风云际会浅水游’。任何人只要手中握住了权势,就不想松开。雄霸也不例外。才有这:泥菩萨被逼再泄天机,风与云中计离心两伤,还好凤溪村一役,两人终于前嫌尽弃,携手除奸。黄海上风云合壁一场恶战惊天动地,江湖中邪不胜正雄霸已经一败涂地……这些事要是细讲起来,可不是一时片刻能说得清的啊。”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啊?”一直静静倾听的女童忽的插口问道。
“哪个人?”
“风与云之外,不是还有一个人?”女童闪着眼睛道。“风云投入雄霸门下,习得天霜拳,风神腿,排云掌三项绝学,风是腿,云是掌,那拳呢?应该再有一个人,不是吗?”
“是啦是啦,当年天下会三个堂主都是雄霸的弟子,除了风云外,的确还有一个人吧?”众人也反应过来,随之附和。
“还有人?谁?啊,你是说那位……他们的师兄?”
“嗯!”
“说起来风与云的师兄当年在天下会也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习天霜拳,执掌天霜堂。只是后来也中了雄霸之计,被利用来成为分化风云的一枚棋子,还好后来风云尽释前嫌……”
“那风云是怎么被分化?又怎么尽释前嫌的?”女童不弃不舍追问。
“当然是因为同仇敌忾,要为江湖为武林除去……”
“那他们的师兄叫什么名字啊?”
“叫什么名字?”
“是啊。”
“这种事情,谁会记得啊……”说书人笑着摇头,“小妹妹,我说的是风云,你怎么不问风也不问云,只问他?”
“因为,我喜欢他。”女童咯咯的笑,“总觉得他是个好人。嫁给他一定会幸福~~~~~~……”
“才这么小的年纪就想嫁人?”众人听得童言童语,不由齐齐失笑。
“有志不在年高嘛!”女童懂事的端上一碗茶水递给说书人,却不料被人无意的一碰,茶洒碗落。
碗在地上滚了两滚,没碎。
一只手将碗拾了起来放在桌上,是个独臂的青年,虚飘的左袖上染了片茶渍,他微笑的看着女童,笑中却有着他人看不出的淡淡的清冷怅然。
“那个人,他不是什么好人,”青年淡淡的说,“嫁给他的人,也没有幸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