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栖花 江湖篇》汝鄢行歌

10、第十章

　　燕君琅跟着叶家家仆进了庄子，走到内院一处庭院之时正好迎面撞见了卫惊凰。燕君琅惊喜地走上前，对上他略微睁大的眸子欢喜地叫了一声：“师兄！”
　　卫惊凰倒还是老样子，面容俊雅淡然，深蓝衣衫穿戴的一丝不苟。他盯着燕君琅看了一会儿，微微蹙起了眉：“琅儿？你怎么会来这里？”
　　燕君琅见他反应如此冷淡，诧异道：“不是你托叶家主让我来的？”
　　卫惊凰闻言神色一黯，心中冷笑连连，随即恢复了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模样：“无论如何，既然来了，就好好住一段时间；我先带你去逛一圈？”
　　他虽然表情的风轻云淡，可燕君琅是何许人也？大家从小一块儿长大，卫惊凰眉梢一动她就知道对方在生气、嘴角一扬就明白他要喷洒毒液。眼下他这副情态自然也糊弄不了她，燕君琅眉头一皱，捂着嘴低声说道：“师兄你究竟来做什么了？是不是来坑蒙拐骗了？”
　　“……我很像神棍吗？”他这般疑惑问到。
　　燕君琅实诚地点头：“是很像。”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丢下你不管了。”
　　“师兄别啊……”燕君琅露出谄媚的神色贴了上去，“我们这算是捷足先登吧？”
　　“嗯。”
　　“之前看你挺讨厌叶家主的，没想到现在都住进别人家了，想来你们二人其实很投缘？”
　　卫惊凰听到这句话停下脚步，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投缘？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是很有缘。”
　　“什么意思？”
　　“没什么。“
　　“你又敷衍我！“
　　卫惊凰叹了口气，突然伸手为她拂去了头上一片落花。
　　燕君琅身子一僵，但最终还是没躲开。
　　他为她仔细清理了头上细碎的花瓣，等燕君琅再次抬起头看他时，发现他的神色温柔了不少。
　　燕君琅呆住了，卫惊凰从小就十分冷漠，即便是朝夕相处十几年也鲜少见他情绪有什么波动。
　　这等温柔的仿佛在看珍宝的表情更是闻所未闻。不过……这样看……自家师兄……还挺、挺好看的。
　　燕君琅的脸不争气地红了。
　　卫惊凰似乎没有看到她脸上的红晕，只是捻着手里的花瓣，仿佛那是什么极好儿的物什：“琅儿。”
　　“嗯？”
　　“你愿意下对净夜教的仇恨吗？”
　　燕君琅闻言皱起眉头，那点红晕立刻就消散了：“怎么突然提起净夜教？”
　　“回答我便是。”
　　“不可能。”燕君琅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卫惊凰一顿，轻声说：“……如果是为了你所喜欢的人呢？”
　　燕君琅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说哪种喜欢？男女之情？”
　　“嗯。”
　　“也不会。”
　　“……”
　　“我喜欢一个人跟我报仇有关吗？还是说你的假设是我喜欢上了敌人？”
　　“倒也不是。”
　　“那不就得了，”燕君琅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接着认真说道，“我喜欢一个人便喜欢好了；复仇一事亦是我割舍不下的心结。这个心结不除，我下半生也不会好过。”
　　卫惊凰听着她的回答，喃喃自语般说道：“……是啊，是我庸人自扰了。”
　　燕君琅见他表现的如此古怪，一时之间没有说话打断他。她只是心中觉得疑惑，难不成师兄是在考虑怎么处理和叶家的仇怨吗？
　　可又是什么样的仇怨，能将相隔千里的卫惊凰和叶家联系起来呢？

　　与此同时，叶玦和容珩两人都在书房内站着。他迟疑地看着容珩：“你说你是世子容珩？”
　　“是啊。”容珩点点头，掏出腰间的玉佩，只见上面刻了一个龙飞凤舞的“珩”字，周围还满布皇室容家特有的浮雕。
　　叶玦皱了皱眉，进了内屋拿出一册书。
　　他翻开最后一页，上面写着：元和九年，七月十三。师弟容珩来访，某不胜欢欣，设宴于绿杨亭上为弟接风洗尘、畅饮开怀。而后邀弟七日后再访叶家小聚。
　　叶玦深吸了一口气，立即合上日记，转头看着容珩。笑容恰到好处，君子如玉，便是看一眼也觉得暖到心底。
　　“珩弟，许久不见了，近日可好？”
　　容珩沉默了，随即崩溃般大喊道：“你变脸也太快了吧！还有什么“许久不见”我们前几天才见过！你敢不敢再假一点！！！”
　　叶玦依旧笑如春风，丝毫不为容珩所影响。
　　“珩弟素来知晓某的隐疾，想来也是大度得很，不会与某计较。”
　　“……好你个叶玦……说的本世子心存不满就是小肚鸡肠了……”
　　叶玦正色道：“某确无此意，珩弟何必妄自菲薄。”
　　容珩瞪着眼睛吐出一口气：“我真是败给你了……”
　　“既然来了，不如就在山庄住下，待半月之后大会结束再回去也不迟。”
　　“可是父王那边……”
　　“义父那边某会知会一声，无需担忧。”
　　容珩一直都在等他这句话，这句话过后他脸色缓和了不少。
　　“那本世子就却之不恭了……对了！”他不放心地看着叶玦，“这次千万别又把我忘了！”
　　叶玦微笑道：“自是不会……至少现在不会。”
　　容珩被他这个毫无诚意的回答弄的无言以对，只得扶了扶额。

　　晚上燕君琅一个人在房里，本来是准备就寝的，但她看向窗外明月，觉得今夜月色正好，适合外出夜游。于是她穿好衣服走到了门外，小心地合上房门，避免发出过大的声音。
　　她往前走了一段，因为不识路，倒是阴差阳错走到了叶玦门前。
　　叶玦立在房门前背对着燕君琅，燕君琅虽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莫名觉得他的背影很……孤寂。
　　燕君琅心下犹豫，总觉得他满腹心事，自己这样夜游晃荡被主人抓住本来就不好，还是不上前打扰了。
　　思及此，她缓步转身准备离开，却没想到这时叶玦缓缓开口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燕君琅听到他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笑意：“燕姑娘？”
　　她本来都打算离开的脚只好收了回来，走到叶玦就面前：“叶家主。”
　　叶玦似乎并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只是对她点了点头，笑容清浅而疏离。
　　“燕姑娘今夜无法安然入睡，可是某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燕君琅一愣：“叶家主何出此言？家主处处打理的井井有条，我并没有觉得被怠慢了。”
　　“如此，某便放心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了，燕君琅踌躇半晌，觉得这样下去很是尴尬，只好硬着头皮聊起天来：“叶家主好像有很多心事。”
　　“人生在世总有许多不称意的地方。”叶玦口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
　　“……今夜见到家主，觉得有些可惜。”
　　“哦？哪里可惜？”
　　“我随口说说，家主勿要介怀。”
　　“姑娘尽管说出来便是。”
　　燕君琅迟疑片刻说道：“家主年少有成，姿容俊秀，本是青年俊才……但为何今夜一见家主，我却觉得……家主很孤独。还有平日，虽说家主总是面带微笑，但那笑意……依旧没有到达家主眼底。”
　　燕君琅说完就闭嘴了，只是看着叶玦的反应。她虽觉得这番话是有些冒犯，但她本就是坦言之人。
　　再加上叶玦早已表态，就不顾忌什么了。退一步来说，就算叶玦心怀不满，他们也不会相处太久。
　　叶玦听完这句话，仍是表情平淡，似乎并无触动：“某与姑娘不过点头之交，难为姑娘竟聪慧至此。”
　　“家主过誉了。”燕君琅默默想，还不是从小待在卫惊凰身边待久了，渐渐的就对某些情绪分外敏感。
　　叶玦看着她，突然微微勾起唇角，笑如三月春风，但总让燕君琅感到有一丝说不出的冷意。
　　“姑娘可知‘万世’？”
　　燕君琅点头：“谷神三宝之中‘不死’的所在处。”
　　“看来姑娘确实知情，谷神受人觊觎早已不是近期的事了，某便是为此烦忧。”
　　“若是我能有为家主解忧的地方，家主尽管说就是。”毕竟还是弱冠之年，果然很辛苦啊……
　　她说这话是发自内心，不带一丝一毫的奉承；叶玦听她此言，似乎感受到了那份诚意。
　　他微微垂下眼帘，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姑娘只要待在庄子里……就是对某最大的帮助了。”
　　燕君琅疑惑地皱起眉头，她听不懂叶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叶玦轻笑一声：“时候不早了，姑娘也回去休息吧；再待下去被人看见便不好了。”
　　“嗯……说的也是，多谢家主提醒。时候不早了，我还是先回去了，免得扰了家主的思绪。”
　　叶玦轻声道：“愿姑娘今夜能有个好梦。”
　　“多谢家主。”说罢，她便起身告辞了，只留叶玦一个人还坐在原地，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眸光深沉悠远。

　　夜晚，卫惊凰合衣坐在屋内，灯火如豆，将他原本就冰冷的面容衬得明明灭灭。
　　“……他竟把琅儿接了过来……是单纯想牵制我，还是……”卫惊凰沉吟片刻，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不择手段这一点还真是跟叶修竹一模一样。罢了，此间事了我就带琅儿回紫凌峰，叶玦与我有约在先，他对琅儿动手也讨不到好处。何况……”
　　他摸了摸手里细长的竹管，里面装着若生当初给他的通信蛊。
　　“‘师伯’此人虽深浅未知，但回护琅儿，当是绰绰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