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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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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做梦了。
她又梦见多年前那个夜晚,天空下着小雨,试图掩盖住泥土中的血腥味。但那堆积成山的尸体是掩不住的,血水被冲刷出蜿蜒的痕迹,宛如一条条的赤练蛇向远方游去。
空气里弥漫着尘土、雨水和腐臭的味道。
她迷迷糊糊看见一男一女朝自己走过来,然后剥开头顶沉重的尸体将她捞了出来。
她被那白衣飘然的女子抱在怀中,然后迷迷糊糊看见她湛蓝色的眸子,在夜晚也发出盈盈的光芒。温柔和煦,让人心安。
她看见她眸中的忧色,内敛而沉重。
……
燕君琅竭力想要睁开眼睛,无奈昨天晚上酒喝得太多,这会儿宿醉猛烈,竟是在梦境之中几番挣扎也没能清醒过来。
正当她兀自和梦境搏斗之时,一名蓝衣的青年男子在敲门无果后毅然推开她的房门、毫无避讳地走了进来。
这名强闯少女闺房仍理直气壮的青年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和一双波澜不惊的茶色眸子。毫无疑问,这是个极为俊秀的青年,看起来不过堪堪二十,却出落的别有一番风流情态。有道是“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清俊飘逸、出尘脱俗,让人赏心悦目。
前提是他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你,不说话,不做事,至少还有几分欣赏价值。可他一旦动起来,十有八九是要将人气个半死。
譬如眼下,这位登堂入室的小青年就走到了梦魇的燕君琅面前,毫不留情地把手中的帕子一巴掌盖到她脸上,然后在她一声惊叫中往后退了两步。
燕君琅被一阵浓烈到难以形容的药味活活闷醒,当即怒发冲冠,随手扒下脸上的东西朝那男子甩过去:“卫惊凰!我说过多少次!女子的闺房是你能随便进来的吗?!”
被唤作“卫惊凰”的青年抬眼,波澜不惊地扫了衣冠不整的燕君琅一眼:“师妹早,你这是打算睡到日上三竿再起吗?”然后伸出一双常年摆弄草药的手狠狠掐住燕君琅白皙的脸颊往两边扯。
燕君琅被他扯的泪眼朦胧:“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告诉师父了!”
“武功没见长进,打小报告倒是越来越顺手。”话是这么说,卫惊凰还是放下手了。
燕君琅揉了揉自己发红的脸颊:“你为人没见长进,脾气倒是越来越坏了,一言不发就动手,真是……”
卫惊凰凤眼微眯:“真是什么?”
“……没什么,”燕君琅立马坐正,顺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我要梳洗了,麻烦师兄你回避一下。”
“嗯,”这次卫惊凰倒无意为难于她,“反正你也起晚了。”
“……滚。”燕君琅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
“哈。”
卫惊凰嗤笑一声,退了出去。
燕君琅也不跟他生闷气,眼看着时候不早了,连忙收拾收拾去找师父。她将棍子和酒坛拿在手里,风风火火地冲出门和卫惊凰一起去往前山湖心亭寻找师父白倾羽。
白倾羽前几天就打了招呼,说是今天有事告诉他们师兄妹,要是真迟到久了免不了被训斥一顿。
两个人急急忙忙地赶路,途中经过紫凌峰的桃花林。今年的桃花开的实在好,纷繁沉堕,看得燕君琅心中一喜。
“师兄!你看!今年的桃花开的格外好呢。”
“嗯,是不错,”卫惊凰被她扯着袖子,勉强抬眼看了看,“很像九年前那场桃花。”
“九年前……那是师父和若生师伯带我来师门的那一年吧?”燕君琅回忆道,“那个时候我才被师父师伯他们从净夜教救出来,伤的很重。结果一睁眼就看见一个面若冰霜的小鬼伫在前面盯着我,吓得我差点哭出来。”
卫惊凰听她这么说自己,疑惑道:“我有那么凶残吗?”
燕君琅见他一脸“你太夸张”的表情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人真是没有自知之明,小时候天天都欺负我你忘了么!”
“我欺负你?”卫惊凰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嘴角一抽,“是谁打架的时候爬到我脖子上扯我的头发的?我差点被你扯秃!”说完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光亮可鉴的长发。
“咳,那还不是你灌我喝酒在先?”
“‘酒不离口,棍不离手’是师父特别给你的嘱托,哪知道你小小年纪就会阴奉阳违,我这个做师兄的只好辛苦一下了。” 说着长叹了一口气,面色甚是沧桑。
燕君琅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实在是看不惯他这副装逼的模样:“卫惊凰你找打吗?”
卫惊凰面无表情道:“你前天才被我定了一个时辰。”
燕君琅冷笑:“你大前天才被我打断了肋骨。”
“……”
“……”
“算了,”卫惊凰扶额,“去前山吧,再不去仔细师父扒咱们一层皮。”
燕君琅心道我前几天才在练功台被师父打折一条腿我怕什么!但想想白倾羽生起气来的样子也觉得难以招架,立刻收了心思快步赶往湖心亭。
紫凌峰位于苗疆中心偏东南部的一座山头,这里草木繁盛、风景优美,天然条件极好,适合清修。
自二十七年前苗疆圣蛊教内乱后,燕君琅的三位师长就逃入这紫凌峰直至如今。
两人不敢耽搁,迅速来到了湖心亭。之间小小的亭子之中有一黑发挺拔的玄衣男子伫立其中;燕君琅两人走过来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但即便是背影,也端的是一派挺拔英武。
他听到身后飞快的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露出白玉一般的脸庞和泛着点点灰蓝的狭长双眼。
此人正是燕君琅师兄妹的师父白倾羽,也是圣蛊教原本的教主。
卫惊凰和燕君琅立刻上前轮流请安,白倾羽颔首——他看起来总是波澜不惊的一张脸,甚至只要他不笑便显得十分严肃。可实际上他的脾气却是极好,很少有发怒的时候,总是镇定沉静,寡言少语。
“惊凰、君琅,你们可知自己今日起晚了?”
“呃……”燕君琅心虚地抬不起头来。
卫惊凰看了她一眼,对白倾羽凉凉说到:“回师父,徒儿一个时辰前就起了,只是……”
这个“只是”可以拉得长了些,颇有不动声色幸灾乐祸的意味。
燕君琅心道你这混蛋居然卖我,但是表面上还是楚楚可怜,虚心认错:“那个,师父,我昨晚上酒喝多了,我错了……”
看她那么诚恳外加可怜,白倾羽本来就不硬的心肠顿时软了下去。他沉默了片刻,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教训她两句,便开口道:“琅儿,虽说为师要你‘酒不离口,棍不离手’但从未要求你去酗酒!”
燕君琅连忙道歉:“琅儿错了,还请师父原谅。”
“罢了,”白倾羽叹了口气,“可是昨日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他还不了解么?每次酗酒必然又是心中郁结了什么。
果然,谈到这个话题,燕君琅眼神一黯,轻轻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再过三天就到琅儿的生辰了……不知今年若师伯是否能回来?”
燕君琅此言一出,白倾羽便沉默了。
她口中的“若师伯”乃是白倾羽的师姐,名唤“若生”,是紫凌峰之中最为年长的女性。这紫凌峰十分有趣,说他们是一个宗门派别吧,整个师门却只有五个人:若生、白倾羽、越玲珑、燕君琅以及卫惊凰。
前三个是当初从圣蛊教内乱之中逃出来的幸存者,当时圣教分裂,矛盾重重;左护法姽媚便趁着老教主体弱归西之时发动了叛乱。这场蓄谋已久又让人措手不及的叛乱让圣蛊教元气大伤,特别是维护教主的一派几乎被赶尽杀绝,最终只剩下若生护送年仅九岁的白倾羽和师弟越玲珑遁入紫凌峰。
不过后来姽媚遭遇反扑,也是折了不少人手,只能匆匆逃入中原,成立了□□“净夜”。
而燕君琅,就是九年前被若生和白倾羽从净夜教的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
一晃九年,当真是时光荏苒了。
也许是由于救命之恩,也许是由于整个紫凌峰上只有若生跟自己是女子,也许是因为若生风姿绰约,心生仰慕……总是燕君琅时时刻刻都在惦记这位常年不在师门的师伯。
这一点白倾羽甚是清楚,他看着燕君琅小心翼翼又期待的神情,突然心下柔软了起来,也蓦然多了一份心疼。
“此事你不必担心,早几日为师便写了信给你师伯……若无意外,她今年应当能回来。”
卫惊凰问到:“若师伯似乎常年不在苗疆?”
白倾羽见他都开口问了,也不好敷衍,沉吟片刻后回到:“师姐她行踪飘忽不定,即便是为师与玲珑都难以确定她所处的位置。若不是年初她告知了为师今年的动向,为师的信也只能压箱底了。”
他话音刚来,就听见远远传来一道欢快男声:“师兄什么信要压箱底啊?”
三人定睛一看,果然是姗姗来迟的越玲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