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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6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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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黑的不见五指的暗沉。
好像,稍稍找回了一丝微弱的意识。我极力挣扎着想清醒,片刻的惊异感催促着我的危机观念急欲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无边无际的黑暗,我被包围其中。
忽然,一道光亮从远处延伸及近,愈发刺眼起来。我如同是急于被拯救出此世压抑的游魂,迫切的踏出大步追赶着越来越温热的光明。
猛然定神,已身处另外的场景。
一位女子翩然而至,她盈盈朝我微笑,轻唤我的名字:“景天。”
我擦擦眼,模糊渐渐消除,找到了焦距。
“殿下,你怎么了?”她忧心的问。
“没什么。”我温和的回答,“今日怎么想到邀我出宫了,难道是担心正式成为皇子妃之后你没有机会出来游玩么,华月?”
她似乎一怔,迅速又说道:“殿下,玄将军为何不见与你同行呢?”
我轻笑:“你已经问了不下十遍了。霄前几日去外地出巡,现在不在翊祥,而且,我与我的未婚妻独处,他要来做什么?”
她点点头,拉住我的手,领我走进树林。初春的光景翠绿如新,阳光清爽万物明媚,花朵含苞树枝吐芽,蝶虫曼舞,灵鸟欢鸣。华月轻盈的在林间自由跃动,美丽的容颜灵巧且高贵,她的欢笑倾国倾城,欣喜时随性的吟唱可比一字新声一颗珠、转喉疑是击珊瑚的清脆,安静时则温顺中充满着娴淑。
我的未婚妻,秀质娟丽,让我常想起洛河神女的赞词: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华月。”虽觉可惜,但不得不提醒道,“私自出宫的事可小可大,我的闲暇时间不多,需尽量在他们发觉前回去。”
她像是没有听见我的话一般,依旧朝远处走着。我宠溺地笑了笑,快步跟过去。穿过树林,走过草地,眼前忽地一亮,我们正处在一处断崖边,而眼中收览的风景甚是鬼斧神工的雄伟壮美。华月向崖边走近,崖下刮起的风舞动她的华服和微卷的长发,她指着崖壁中生根上耸长出的一棵红叶蓝花的树对我说:“殿下,你知道这种树么?”
我仔细看那树,不由有些惊异。
“红叶蓝花,朱紫之树,花开时尤为华美,其余花朵愧与之相争艳。”华月缓缓介绍着,“果实可食用,味甘性温,亦可入药制成良方,但唯独飞天一族不可沾其汁液,因为它能使飞天暂时无法展翅,重则永远不能飞行。”
这些我都听说过,可真正见到朱紫树却是第一次。既赞叹它瑰丽至极的姿态,也惊讶此处竟会有其生长:“扎根峭壁之上,世间罕所一见,若欲得其花果,须临生死之险。如此看来,人族医药典籍里的记载果然是不假了。”
华月笑着回应:“人族没有羽翅,当然不如我们能在悬崖绝地自由行动,生死之险确实是真。殿下,我去摘花,你稍微等我一会儿好么?”
我微笑点头,她便走向了断崖。
突然有一瞬,我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朱紫树对飞天来说可谓是忌物,虽说绝艳,但她要那花有何用处?后来更让我疑惑的是,华月并未展翅,而是像人族一样攀爬在树干,一点点小心的朝树冠移动。
这突如其来的异样感使我下意识的步上前大声道:“华月!回来!”见她毫无回应之意,我抬起手臂语气中多了一份命令,“回到这儿,回到我身边!”
听到这句话,她身子猛然一僵,伏在树干上隔了数丈回头望着我。
“殿下……对不起……”她笑得勉强。
……对不起?她对我说,对不起?
在我还没及时理清事情线索关联及原因之前,华月忽然放开手臂,用力一推朱紫树,身体便翻落向下,朝崖谷中坠去。
我在同时感觉到比惊诧更深重的迷茫——她始终没有展开双翅,她……不能飞行?!
抬直右臂伸出想抓住她,就在这一刹那,背后有箭矢飞至,我条件反射般警觉闪过,却不想另一个方向,有第二支箭,既狠且重的刺入了我的后心。
感到了一阵左后背传来的剧烈痛楚,意识到了有温热腥甜的液体正在涌出,可是在我渐觉无力的下一刻,天昏地暗的黑色便如凶猛野兽张开了口,将我无声吞没……
猛地一下睁开双眼,视线对上的是干净浅色的天花板。
缓慢的移动手掌抚在额上,果然,铺了一层冰凉的汗迹。阳炎不免微微叹息——终究还是做到这个梦了。
自从进入翊祥城内,前生的记忆就日日在梦中排着序的演绎,出现今天这个梦境,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阳炎拭去汗水,调整呼吸。
有一个事实,作为当时的景天,是十分明了的。当某个人倾尽一切想要去救另一个人时,被震惊和恐惧占满的那一瞬的时间点,将会瓦解所有的防备。实际上在箭矢袭来的时候景天非常清醒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闪身躲过了攻击,却是这个防御,使他的死穴暴露在了对方第二次袭击的目标下。发现时已经太迟,代价便是在霎时醒悟夹着不甘中交出了自己的性命。而这种对于疑虑的悔悟,一生中不可能会有再次重来的机会。
作为后来的阳炎,不难想到那时的暗杀是有备而来,计算好了第一箭的故意射偏,以及发觉他闪身方向后第二箭的直中命门。深知要除去自己的人是谁,也所以,阳炎得出了华月早已与原柯联手了这个结论,因为,华月之前反常的表现有了说的通的理由,即是她与原柯联合起来的背叛。
阳炎平静下来,想起身下床,忽然一阵撕裂的疼,使他顿时停止了动作——差点被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件,他可是在不远的过去刚同张狂嗜血的大将军衣辕大战了一场啊。脑海中的画面立即由梦境转换成了刚经历不久的打斗。
衣辕的星锥镰挥舞得凶狠且狂暴,那种压迫感,仿佛整个巷子里都充斥着他冲天的杀气。阳炎起先还能借着手中棍棒抵御,可渐渐的却越发勉强。镰刃不时在阳炎臂上腿上划开痕迹,血液的味道弥散开,立刻像是触动了衣辕体内更为野性的欲望。进攻的速度猛然间变快,长镰挥至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力道之大,阳炎每有木棍欲与之相抗,一律被击得粉碎。衣辕挂着已然忘我的笑意,一步步逼近,阳炎渗着汗珠在那森冷笑意下被迫步步后退。
自然会想到展翅飞离,可衣辕的速度快到根本不让对手找到伸开双翼的间隙!又是一次重劈,阳炎空手只得以臂去挡,避开了利刃总算不至于被衣辕直接砍断他的整条手臂,但刃尖挂上了皮肉迅速一收,还是导致了臂上新增一条极深且长的伤口,血肉翻着外皮冒出来,染满了破碎的衣袖。阳炎低喘一声向巷子一侧尽力闪去,痛到麻木的手臂不断涌出的鲜红在告诉他如若再次承受那样一击或是不尽快止血,到时大概不会只是整条胳膊被废这么简单了。
衣辕拎着星锥镰朝阳炎走去,脸上沾着阳炎身上溅出的点点殷红,表情如同是嗅到猎物伤口处散发血腥气味的猛兽,是只看得见杀戮快意的死神。他不急着攻击阳炎的致命死穴,而是渴望在更多斩裂的伤痕中欣赏对方对于血液四溅的那份绝望。
遍体鳞伤的阳炎眼中没有透露出衣辕所期待的神色,但随着衣辕的靠近,有一段极短的空档儿阳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他明白这样下去结果极有可能是他会——死?!但是他也愈发察觉自己内心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在提醒他这来之不易的重生后所做的一切努力还未达成夺权的目标,怎么会甘心就这样死去?!巨大的矛盾挣扎的压抑感使得死亡渐近的脚步变得更为真实而且令人崩溃。尽管不能说成是因为恐惧的缘故,换言之阳炎此时此刻真正在冲击理智的并不是什么害怕的情绪,可他还是不由得全身颤动起来。
即使是后来恢复了元气的阳炎也不得不承认那时面临死亡的一瞬的窒息感,在余后的生命里也将是永远难以忘记和消除的记忆。
轻轻摇了摇头,好让自己再清醒一些。阳炎躺在床上,由于这段回忆而身子绷得紧紧的。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当时因伤口失血过多而体力不支,想迈步却连力气也所剩无几,在灰色的天际,他看见太阳已无踪影,一大片的阴沉。再站不住了,身子一倾,阳炎摔倒在巷子深处墙角边,意识慢慢模糊到连喘气的幅度也逐渐变小。
衣辕走到了坐在地上的阳炎面前,抬起了血迹斑驳的长镰。阳炎实在觉得累到极致般虚脱,全身都由痛楚证明着那些伤口的触目惊心。可是,这个时候他竟然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来看向衣辕。或许连阳炎也说不上来是怎样的缘由让他会想扬起脸,他却没有想到此刻他眼中的神情不仅没有惧怕,反而几乎全部是冰冷的平静。
望着阳炎眼睛的衣辕似乎微微一愣,他抬起的星锥镰居然未像阳炎想象的那样给予他了结生命最后的斩击,而是一个后挥,被扛回了肩上。
舔了舔嘴唇,衣辕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却压得很低,他看着阳炎问道:“我看出来了,其实你应该是个惯用长枪的强者,但刚才那些破烂的木棍根本挡不住我的镰刀。没能拥有兵器在手,没能与我堂堂正正的较量,被我在这里干掉的话,你会相当不甘吧?”
阳炎没开口回答,目光依然透着寒意。
“把你踩在脚下碾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你该知道人称‘修罗’意味着我不会对对手有一丝怜悯之心。”衣辕的笑容邪气逼人,“可问题是没有人雇我杀你,就算将你砍成块,我也拿不到一分钱的好处,所以我现在只觉得——没劲!”说完,竟就这样驾着长镰转身大步离去,直至消失在阳炎视线外。
没劲?没劲你早干什么去了怎么发疯了似的砍得不依不饶?阳炎确认了衣辕的威胁已不再,四周也空无一人,却发现自己忘了是怎样与衣辕将军起的冲突。
不是就因为自己说要向王室宣战的那句话吧?之后好像和他起了争执,并且,衣辕毒舌嚣张无良的本领居然在阳炎之上,或者说,是阳炎的升级版。这么冲的两人会打起架来大约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再也撑不住的意识瞬间抽离,在幽暗的巷子里,昏厥了过去……
大将军衣辕,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啊。从回忆中退出到了现实,阳炎恢复了呼吸的节奏平躺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而有些发笑:假如当时原柯已知道了我的存在,即衣辕知晓了我的身份,结果又将会是怎样?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阳炎向门口看去,是于鹰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这时阳炎才发现自己身上早就缠了层层绷带,看样子也上过药了,疼痛之感已无原先那样强烈。
见阳炎醒来了,于鹰似乎松了口气,眉头舒展开来,走到阳炎身边。
“谢谢,不愧是医术世家的主人。”
“殿下这么快就回复了意识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于鹰端过一碗汤药,“正好,趁热喝药效更加。”
阳炎撇撇嘴,想撑直身子坐起来,口中还边说:“你现在别叫我‘殿下’,称呼名字就可以了……啊!”触到了伤口,疼得猛然惨叫。
于鹰关切的欲去扶阳炎,阳炎手上一软,撞到于鹰,臂上伤处被磕,又是一声惨叫。
“看吧,我现在是阳炎,换作是景天的话,多大的伤痛他估计咬碎了牙都会忍着不喊疼的。”靠着床头,阳炎开着玩笑。
于鹰叹气笑着轻轻摇头,端药让阳炎喝了,收拾好后准备出去,让阳炎好好休息。
“送我回来的,是谁?”就在于鹰快走到门口时,阳炎突然问道。发觉于鹰稍稍一怔,阳炎便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或许,是对的。
“……他是无意间路过时发现了你。”于鹰说的是事实。
“哦,这样。”阳炎回想起自己恍惚中眼里看到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微微叹气,“你放心,我理解他的处境,因为……师父他的身份真的很特殊。我也……不想他为难。”
现在依旧称他为“师父”,于鹰又怎么会不明白玄宇王爷在阳炎心中的地位和分量。
而后的几天,阳炎自是十分配合的乖乖养伤。于鹰的悉心照料和疗效显著的药剂当然功劳不小,但阳炎本身恢复能力极好的体质绝对是最主要的因素。躺了数日,能下地了,再几日,又开始乱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