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重临巅峰》陈一心

8、他知道怎么赢

　　体育馆内人潮涌动，各种横幅拉开来，浩浩荡荡一大片尽是红色、蓝色和黑色。唰一下，全扬起来，人声沸腾起来，迅速把现场的音乐声也盖过去。

　　镜头一掠而过，球馆上方飞扬的国旗，无数白灯，一张又一张方正球桌，被蓝色广告牌隔开来。镜头定格在球馆正中央那一张球桌上。
　　两人隔网相视。

　　全场喊“周浩加油！”的声音尖利刺耳，喊“小老虎弄死他”的声音近乎吵杂，而潮水似的声音，在他们拿起球板的一瞬间，静了。

　　这一场特意请了李教练，进行专业解说，还有一个某地方电视台解说员，负责调和一下气氛。
　　沙嗓子解说：“其实邱纪对战周浩的胜率比较低，只赢过一场。前两年一共输过周浩三次。所以这一次还是很有悬念的。”

　　“前两年邱纪还在省队，刚换右手。别说冲击周浩，连赢二队的人都吃力。”李教练听得不舒服，顺口辩解一句，又补充说：“周浩在队内数一数二的。他擅长前三板快攻，发球很有个人特色。技术全面，没大漏洞。上一次输球，主要是邱纪的强势进攻，经常把他拖入相持阶段，硬碰硬的话，周浩就不行了。所以这一次周浩肯定会吸取上一次的教训。”

　　周浩发球，第一板就偷袭了一个长球！
　　邱纪只来得及回了一个质量不高的中路球，对方已经早早等在中路，瞅准了他的空档位置，回球。
　　白球落地。
　　开局就偷袭得分！
　　大家都在猜，周浩会不会又发一个长球！毕竟邱纪肯定做好准备了，不会让他连续偷袭成功的。

　　第二个发球，周浩没再偷袭，只发了一个短球，邱纪防住了！
　　这个位置不太好使劲，邱纪先过渡一下，等下一板再快速抢攻。为了配合快攻，他的站位不得不往前靠。
　　没想到，周浩立刻又偷袭了一个长球！
　　邱纪来不及往后退。
　　周浩又得一分！
　　全场哗然，全运会上邱纪一开局就偷袭长球，还反向思维，接连偷袭了两个。周浩学了这一招，还用来对付邱纪本人！
　　绝了。

　　周浩就像一只从洞里不停冒头的地鼠，专门钻他空子！邱纪一不小心就会掉坑里去。显然周浩早就踩准了邱纪的节奏。只要邱纪一发球，周浩连他等会要怎么回球都摸透了！

　　解说显然经常看周浩打球：“这是周浩常用的战术，很聪明。”
　　李教练：“对，这发球的变化也很多，一般人有两三套就不错了。周浩发球能有四五个配套路线。你看啊，他这么熟悉邱纪的球路，知道邱纪开局喜欢试探球路，慢热。所以趁他没状态，赶紧多抢几分，这样后面邱纪再想追上来也很难。像邱纪这种慢热型选手，很可能状态还没发挥出来，比赛就结束了。”

　　周浩粉丝气势上来了，趁着捡球的空隙，大喊：“脱裤子！脱裤子！”
　　邱纪粉丝表示好揪心，喊邱纪加油的声音更大，可惜完全压不过。
　　邱纪充耳不闻，低头沉默地捡起球，走回球桌，反手把球板了回去。

　　第一局刚开局，邱纪一分都没拿到，直接丢了六分！尤其这又是五局三胜的比赛，丢一局压力太大了。
　　粉丝们都快急死了！他们确实想看邱纪脱裤子，但大部分都是说着玩的！他们一点都不想看邱纪输球啊！

　　眯眯眼说：“我那天跟周浩打，只要是周浩发球，我就没得过几分！哎，我就说了吧，好端端打什么赌啊！”
　　杨一山紧张地咬手指头，“哎，完了完了，感觉这一局肯定追不上了，都六分了！”
　　瘦猴说：“邱纪自己都没在怕，你们紧张什么鬼！”
　　杨一山：“唉，他怎么这么傻啊？也不知道偷袭一下别人！”

　　此时，场上比分是六比零。
　　邱纪抬眼，看着眼前掩饰不住笑意的周浩，把手里的球掂了两下，也笑了。
　　玩够了，该痛打地鼠了！

　　到了擦汗时间，解说又开始天南地北瞎聊。沙嗓子凑近画面看了一下：“邱纪，他在笑吗？”
　　李教练：“是，这比分还笑得出来，我也挺佩服他。他现在拿周浩也没什么办法。”
　　解说：“苦笑吧，邱纪毕竟还是太嫩了点，人家周浩要跟他打赌，他就答应了。这明显就是挖坑让他跳的。”
　　李教练也不否认这一点：“太自信。”

　　镜头扫到林桥，他抱着手臂坐着，薄唇一抿，酷得没表情。

　　邱纪发球，像指尖弹出的一抹锋利刀光，狠狠地划过半空，堪堪擦网，直刺中对手的中路位置！
　　周浩猛地扑过去，反手一拉！然而这一个球来势汹汹，力道又凶又猛，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预料到了球会往这边打，但他还是很难发力，这球太沉了！

　　运动员坐在边上看着，几乎都想喊出声！懂球的人，一眼就看出来这球有多难接！落点刁钻，弧线诡异，球的力道旋转还能这么强！

　　然而，周浩回过去了！
　　瘦猴喃喃说：“妈呀，这人是真强啊。”
　　李教练都看直了眼！“一般人都接不上这个球，要是邱纪没有防范……”

　　邱纪等在那儿，几乎是转瞬间，狠狠的反击！
　　周浩竟然又接住了！

　　观众们的呼吸屏住，眼皮不敢眨一下，盯着邱纪的球一下比一下凶，一板比一板残暴！就像一颗沉重的炮弹，一发接一发，狠狠炮轰在水面上！
　　这猛烈的攻势，周浩打得勉强，四处乱窜，仍死死硬撑着！谁都知道，这一分不能输，这就是一场硬仗。

　　邱纪越打，眼神越狠，那是一种从骨子里迸发出的厮杀本能。
　　就像是压着周浩一拳一拳在暴打，打到肉里，打到血里，打到骨子里。
　　太震撼了！

　　我可以偷袭，但我不。
　　知道我要怎么打，怎样？你还是打不过我。
　　这种近乎狂妄的骄傲，在少年意气风发的脸上，一览无遗。

　　周浩渐渐撑不住了。

　　最后一板！
　　邱纪猛地一侧身，重重一挥臂，朝桌上一扣！扣完，他连头也不回，看也不看，转身了！
　　白球落地。
　　观众席大半个区的人全站起来了！

　　6:1！
　　全场沸腾！
　　队友们几乎同时站起，双手握拳，大吼：“好！”
　　邱纪粉丝们总算报了一箭之仇，齐声大喊：“喊爸爸！喊爸爸！”
　　“燃爆！”

　　邱纪笑了，再次拿起球板。
　　比分迅速地往邱纪这边涌过来，一分！两分！三分！
　　一口气连追六分！

　　“暂停。”

　　邱纪正要乘胜追击，周浩抬手要了一个暂停。全场三局球，只有一个暂停。
　　沙嗓子问：“这么快就喊暂停了吗？”
　　李教练：“五局三胜嘛，每一局都很关键。周浩的经验还是比较丰富的，你看邱纪落后六分，还能一口气追上来！邱纪整个状态都出来了。这时候再不喊暂停，后面很难赢了。暂停的目的嘛，一来，打乱对方的节奏。二来，调整自己的心理状态。打球，最好是不要让对方出状态。不然把老虎放出笼子，想再关回去就很难了。”

　　邱纪走到林桥边上，接过林桥递来的水，拧开喝了一口。
　　林桥稍微提了一两句战术，又强调心理：“……不要多想，保持这个气势去打，他拿你没办法的。”
　　邱纪的水还鼓在腮帮子里，思索着，乖乖点了个头表示知道。
　　林桥注意到他脸色有点难看：“哪里不舒服？”

　　其实邱纪在上场之前就开始有点胃疼。毕竟体能消耗大，吃完没多久又会饿，运动员都这样。他比赛打得投入，也没觉得疼，还是揉了一下自己的胃。
　　“饿了。”

　　林桥真想揍他，“上场前怎么不吃？”哪有人比赛比到一半跑出来吃东西的。
　　邱纪一下子有点委屈，“我吃了！我真吃了！”
　　林桥胡乱摸了下那一头刺毛，表示安抚：“好了，打完比赛给你找吃的。”看裁判示意，伸手推他一把：“快点上场。”
　　邱纪被推着走，还不忘补了一句：“要吃牛肉干……”
　　林桥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要不是马上比赛，真想给他一拳头。“嗯。”
　　邱纪又回头：“福星记的。”
　　林桥忍着青筋：“嗯。”
　　邱纪还回头：“还有……”
　　林桥忍无可忍：“你他妈还打不打球？”

　　第一局，8:6。
　　轮到邱纪发球，主动权在自己的手上，坚决执行之前的战术，往死里打。很快又拿到两分。
　　到了10:6，其实很难追了，哪怕两个发球轮在手，最多打成10：8。而对方随时赢一分就能赢了！
　　场上加油声渐渐大起来：“周浩加油！周浩加油！”

　　邱纪看着10:6心里安定，饥饿感就更明显了。他蹲着盯对方的手，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了香辣牛肉干，咕噜噜直冒泡的火锅，香得流油的五花肉，铁板上滋滋响的牛肉，清爽的水果沙拉…………

　　就这么一走神，周浩的球就发过来了！
　　乒乓球比赛，本就是需要高度集中的项目，要在零点零几秒判断球的旋转，下一步怎么走，对方可能怎么走。

　　他压根没看对方是什么旋转，一接，球就飞了。

　　10:7了！
　　邱纪拿球板使劲敲了一下脑壳，又蹲下来等。“这回不可能想牛肉干了，专注专注。”
　　这个球必须要接好！
　　他沉下心来，聚精会神地盯着对方的手。

　　周浩抛球了！
　　他盯紧着，就是这零点零几秒的时间，必须要看清楚对方是从哪个方向去摩擦球的！
　　突然，一阵白光刺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猛一闭眼，再睁眼时，周浩的球已经脱手了！
　　晚了！
　　球倏地砸在自己的球桌上。
　　邱纪强行去接球，因为没看清对方的旋转，球直接就打飞了！

　　10：8！
　　又送了对方一分！
　　比分追上来了！

　　邱纪放下球板，眼光陡然冷下来，突然一抬手指着观众席。
　　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只短短一瞬间，全场陷入极度安静，半响才又嗡嗡发出一点响声。

　　连周浩也有一瞬间的退缩。邱纪明明顶着一张小白脸，此时的气场却像是一匹随时咬人的狼。称得上柔和的眼角眉梢，一绷紧，竟然充满攻击性。邱纪正在不自觉流露出一种近乎暴戾的冷酷。要不是在球场上，他几乎以为邱纪准备干架了。

　　事实上，邱纪只向裁判示意有人开了闪光灯，很快就回到赛场上。
　　裁判举手警告示意，让观众不要开闪光灯，影响运动员发挥。但是这个球还是维持原判，周浩得分。

　　弹幕爆炸了！
　　“谁这么缺德啊，好过分，故意的吧！”
　　“肯定是周浩粉丝！”
　　“前面不要乱甩锅！”
　　“好心疼我宝宝！上次全运会何通的粉丝是这样！这次还这样！裁判为什么不管一下！”

　　因为场外观众的干扰，白丢了重要的一分，谁的心情都会受影响。而心情差，陷入上一个球的情绪中出不来，更影响打球的状态。状态不好，就容易失误，发挥不出来自己应有的水平。

　　邱纪往球板上哈气，从外表看不出什么暴怒情绪，不过，他一直努力在调动自己，显然希望自己更快进入一个好的状态。
　　状态一旦调动起来，赢起来就很顺。一旦停下来了，再二次调动就比较难。尤其是像邱纪这种慢热型的运动员，更难。

　　邱纪状态确实没调整好！
　　尽管他已经一再告诉自己，要忍住！要忍住啊！
　　可是显然还是受到情绪影响。接发球轮，击球质量出奇地差，弧线差，落点也差！

　　一看邱纪回球质量不高，周浩立刻抓住机会！他猛然侧身拉球，往邱纪两个大角度冲去。一会打右角斜线，一会打左角斜线。这么一来，邱纪不得不拼命左右防守，也没找到反攻机会。在不停跑动中，回球杀伤力自然不高，又更方便了周浩继续调动，找防守空隙。

　　最后，周浩找到邱纪的防守漏洞，一举发力！
　　10:9！
　　邱纪又丢了一个！

　　弹幕再次爆炸：
　　“千万要稳住啊啊啊啊！”
　　“赌一块钱周浩翻盘！”
　　“天哪我好紧张！不会被翻盘吧？”
　　“妈呀，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如果再输一个球，就必须赢两个才行。
　　然而，周浩就像一只灵敏的小老鼠，一会东跑跑，一会西跑跑，专跑一些你抓不到的地方。邱纪耐心本来就少，这回被整烦了，猛地一使劲，又一个球飞了。
　　10:10！
　　好气！

　　这下要想赢，得拿两分！而且轮到周浩发球，主动权在对方手上。
　　邱纪有点懊恼，拿着球板扇风，嘀咕着：“不要生气，要忍住，要忍住。”

　　刚才两个球就是血泪教训，他必须尽快从情绪中走出来，冷静打球！

　　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多少年近三十的男人，尚且不能时时刻刻完美控制情绪。何况才十九岁的邱纪呢。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性格又比一般人更为刚烈，怎么可能收放自如。

　　他这边还在努力控制呢，结果一抬眼，正巧对上周浩的眼睛。

　　周浩的眼里充满一股子挑衅劲，混着不屑鄙夷的情绪，傲慢地冲他扬了下巴。那动作看在他眼里，就跟慢动作似的。
　　他似乎读懂了那没说出口的话——
　　你啊，也就只能这样了。

　　邱纪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告诉自己：要忍住。
　　忍住……
　　必须忍……
　　妈的，他忍不了了！

　　偏偏后面还有周浩的亲友团，魔音灌耳一样，钻到他脑子里伴奏：“脱裤子！脱裤子！”
　　刚强压下去的火焰一下子又蹿高了！
　　邱纪彻底被惹毛了！
　　那丝丝入骨的嘘声，蔑视……重压之下，骨子里的嗜血本能被激发出来，反而让他极度兴奋，血液翻滚，皮肤滚烫。
　　同一时间，他想起了多年来累积的灵感，技战术……仿佛脑海里一只忙碌的蜘蛛爬来爬去，将这些东西飞速编织成网。

　　因为思考，他反而能彻底地冷静下来。
　　不知道是因为他冷静下来了，还是因为他终于将这些知识融会贯通。但无论如何，他想明白了。

　　他知道自己要怎么赢了。
　　不止要赢，还要一局、一局完美地赢下来。

　　也就是说，他要亲手将周浩身上的衣服，一件接一件，狠狠地扒下来！

　　刚才的教训一直在他脑里激荡，这一次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比分是10:10。这是整局球最关键的时刻，是赢是输，就看这么一两个球。而邱纪还是劣势，因为周浩发球，也就是说，主动权在对方手上。

　　邱纪弯腰，抬眼，盯着对方的球板。
　　周浩发球了！
　　白球势如破竹，如秃鹰直俯冲过来！
　　他背脊挺立，站定了。力量从腰部往上传递到肘部，直达手腕。一瞬间，正反手切换。出人意料地，他在一般人用正手还击的位置，用了反手。
　　击球！

　　邱纪队友们几乎都想站起来了！
　　邱纪硬生生将球从斜线掰到直线上！
　　难以想象，如同鬼魅一般的变线，刁钻的落点！他们非常清楚，这一球有多冒险，难度有多高！
　　比分10:10，还打这种球，是在玩命啊！

　　邱纪怎么敢？
　　他敢。
　　这一球背着近乎傲慢的自信，以一种蛮不讲理的霸道姿态，横冲往对方。
　　呼吸仿佛窒住了，空气如绳索一寸寸拉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