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重临巅峰》陈一心

22、世乒赛（三）

　　背着无形大刀，昂首阔步走往战场的少年邱纪，此刻在白灯下异常耀眼。全场目光都聚集在这一场世纪之战上。此时此刻，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么多年了！这是中国队离巅峰地位最接近的一次。
　　瑞典队在两局失利后，显然也重新审视了一遍自己的对手。

　　一开局，战况就异常激烈！比分你一分我一分，螺旋状往上爬，谁也不肯放过任何一分。

　　尽管邱纪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对手的强大还是出乎他意料。刚才第四局疲软得像一坨任人踩踏的烂泥，只不过中场休息了一会，笨熊已经恢复过来了！
　　邱纪第二套发球也被破解了！

　　邱纪感觉自己被压着打了三四分，感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咬牙，拼了！他空出一大片空档，等对手攻击他的反手，他立刻上手进攻！
　　杀气腾腾，提刀杀过去！

　　论击球质量，谁能比得过他？他每一板球都用重锤一般的力气，暴力痛打落水狗！
　　一板！
　　再一板！
　　这一种杀鸡用牛刀似的野蛮，凶残，让他忘记了场上的欢呼声，外界的一切仿佛与他隔绝。他就像一条鱼重返了深海，雄鹰上了青云，无穷无尽的空间放在他眼前，灵感汹涌而至……
　　一旦打顺畅了，他就好像是无师自通。甚至连球板仿佛有了灵性，自行反击似的。变化得很快，这一板球攻击右边大角度，下一板攻击小三角。

　　尽管有一两个球的失误，但是比分终于来到了10:5！

　　沙嗓子解说的声音都颤抖了！“邱纪又打出了一个极为刁钻的神球！他的应变能力非常强！”
　　米领队很久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奇迹，也大喊：“是的！他终于释放出来了！他的实力还是非常全面的，在队内成绩也很不错。不过这跟他平时的训练是分不开的。他们这一次封闭训练效果很不错！平时常常一天三四练，很勤奋！”
　　沙嗓子说：“我想如果杨一山和尤予也释放出他们的能力，这一次突围而出，也不是不可能哈哈！”

　　全场轰动，离希望如此之近，人人都几乎禁不住想提前欢呼了！邱纪紧绷了整整四局，接近半个小时的神经，难得领先了五分！
　　还差一分……
　　最后一分了！！！

　　他的心跳得像一匹脱缰野马，直往前猛冲，一瞬间脑子里全是站到领奖台上的画面。他知道自己一定不能去想结果，必须集中注意力把这个球打好。但是他从没经历过大赛的洗礼，从没这么近距离地接近过奇迹，更没有成为中国队顶梁柱的经验。
　　他手上几乎下意识发抖，哪怕他反复告诫自己：“稳住，稳住，别去想结果。打好这个球。”越是告诉自己别想，想得越是厉害，他巴不得对手赶紧失误！球别再过来了！

　　邱纪咬牙，站在球台前，捏紧了球拍。
　　不要急，不要急。
　　等球以强烈的旋转冲过来时，邱纪猛地出手，击球点还是早了那么一点，摩擦不到位，球直接下网了！
　　10:6！
　　邱纪越着急越拿不下来，又气又恼，猛一跺脚！气死宝宝了！

　　眼看那一个球落地，哭包几乎脱口而出：“哎！别急啊！”
　　米领队很惋惜：“哎呀！这……还是太着急了一点。”
　　沙嗓子说：“没关系！还领先好几分呢！”

　　林桥的眉头稍微皱了一下，看到邱纪气得一仰头差点昏过去，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他记得非常清楚，以前他没什么经验，也有过一局球，打到10:5了，感觉没问题，最后被连追了4分！
　　到了赛点，只差一个球就能赢的时候，被连续追了四分死活赢不下来。当时就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对方失误一个球，就赢了，何必要拼呢。反正领先好几分呢！一旦保守，进攻性弱了，对手立刻就抓到机会反攻。
　　比分活生生被追到了10:9，他已经摆脱不掉难缠的对手，也不敢大胆出手，哪怕是经验丰富的运动员也得崩溃。所以那天他最终输掉了比赛。

　　这么一局关键比赛，奠定自己在队内价值的比赛。只要赢下来，那么中国队洗刷多年的憋屈，全世界都会震动。而运动员自己一定是荣光披身，一战成名。对任何一个从没经历过大赛的年轻运动员来说，求胜心切几乎是下意识的。努力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做梦都在想呢！

　　古斯塔夫抬头看了邱纪一眼，嘴角浮起笑容。技术好，还得发挥好才行……这孩子到底是经验不足啊。
　　他擦了一下头顶的汗，又蹭一下脚，磨磨蹭蹭，近乎是刻意地放慢了节奏。他就是要让邱纪多一点时间去思考。好好想想，自己离成功多么近。好好想想，自己只要赢完这个球，就是中国队的大功臣。好好地沉浸在美梦里吧。

　　下一个球，邱纪又失误了！他感觉大脑几乎是空白的，满脑子想着乱七八糟的可能性，祈祷着对手赶紧失误吧……这么一来，要么出手快了，要么出手慢了，进攻力度显然弱下来了。
　　10:7，10:8……

　　沙嗓子一看邱纪这个状态也急了：“邱纪得稳住啊，暂停已经用完了！”
　　解说：“古斯塔夫是个非常顽强的运动员，绝对不能掉以轻心！邱纪该大胆出手还是要大胆出手！不然这个局面很难赢啊！”
　　沙嗓子说：“这是邱纪的一道坎，过去了就上了一个台阶，过不去就……”

　　邱纪很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希望冷静下来。可他眼睁睁地看着比分一路往上涨，周围的人的加油声，队友们的狂喊，再次传到他耳边，让他更为焦灼。他不能拖后腿啊！大家现在都指望他拿下这一局，再拼两局球，这想法烤得他坐立不安。

　　他很想喊一个暂停，听林桥说说，现在该怎么办啊！而邱纪的暂停已经用完了。他只能靠自己。

　　比分到了10:9，他再也没有任何领先的优势。
　　他被泼一头冷水，心脏被狠狠一击，头脑反而一下子清明起来。

　　想要的比分要靠自己争取，不是靠对手失误来的！林桥的声音好像在他耳边敲了一下。那些话好像支离破碎的零件，飞快地重新在他脑子里组合起来。
　　饭要一口一口吃，球要一板一板去打。
　　他这么努力地训练，一天三练，甚至常人难以想象的四练。他从早到晚，比其他人付出更多的心血，也不是为了得到一种侥幸的胜利！他十多年的骄傲，也不容许这种侥幸。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了跟何通比赛，想起了跟周浩比赛，想起了跟尤予的比赛。每一局关键球的处理，成功也好，失败也好，都成为了一块踏脚石，让他能到达更高的地方。他一定要用实力一步一步爬上去这个梦寐以求的领奖台，他要用双手狠狠击败对手。

　　浮躁的脑子被泼醒了。
　　邱纪后背出了一身汗，抬手擦了一下额角的汗。

　　白球静静地躺在手心，他眼里望着这个球，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万籁俱寂的境界。他脑子比什么时候都清楚，先打对方死角，再攻其不备……

　　邱纪出手之前，几乎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压抑住了。旗帜不挥了，加油不喊，呐喊全藏在心里。
　　队友们更是紧张得反复深呼吸，手心冒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们的心脏快不行了，快点上速效救心丸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邱纪出手了，闪电一样朝着右边大角度冲过去！
　　旋转，力度，速度，都是前所未有的强悍，这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他们甚至还没看得清球往哪跑了！
　　邱纪没再一门心思想打出个神球，反而打出了神球！

　　沙嗓子：“这球……”太冒险了！后半句没及时喊得出来，已经被比赛吸引了注意力——

　　白球冲得又快又准，落点更是刁钻，擦过了白线边缘。
　　居然成功了！
　　四面台一样的观众席几乎站起了大半。

　　谁也没想过，笨熊居然接得住！
　　近乎运气球一样的神球，笨熊居然接得住，甚至迅速回击了！
　　观众们哑然，心惊肉跳，完了！
　　连两个解说看得都冒汗，都情不自禁喊了一声：“邱纪接住啊！”
　　无数人几乎都忍不住喊出来，“接住啊！”

　　啪！
　　邱纪真的接住了！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球会被打回来，早早站好了位置，像老虎扑杀落入陷阱的猎物，他开始扣杀了！
　　邱纪甚至破天荒用起了反手进攻。

　　这时候根本没有人用反手去进攻的，但是他敢用了！在这种10:9极为冒险的关头，他居然敢用反手去进攻。但又因为反手根本不需要侧身，速度比起正手要快得多！如果火力强大，速度还非常快，对于对手来说，威慑力就跟核弹差不多。

　　凶残又快速的回击，白球炸在对手防守极严密的位置，哪怕笨熊已经猜到了，但是根本没法抵挡这样的攻势。
　　邱纪硬生生破开了对方的防守大门！
　　漫天白光，对手无力回天，球下坠落地。

　　邱纪骄傲又自信地背过身去，朝着观众席招手——
　　中国队的奇迹！
　　看吧，我们亲手缔造的奇迹！

　　邱纪笑着跟对方、裁判握手后，忽然站直了。
　　他转过身，朝着所有人敬了一个礼。
　　没给祖国拖后腿！

　　场上红旗飘扬，嘶吼声像海上波涛席卷了整个球馆，他们压抑得太久了，几乎控制不住，爆发出来的声音，几乎能把场馆掀翻！
　　燃爆了！
　　这种拼搏到底，死也不认输的心，让他们每一个都觉得热血沸腾，眼眶几乎要冲出热腾腾的雾气，一直相信中国队能突破自己，他们才会坐在这里。他们愿意相信奇迹，他们真的看到了奇迹！
　　还没彻底胜利，但是这一种耀眼的希望，就像绝望路上烧起的火苗，烧着烧着，成了滔天大火。起初只是一部分人喊：“China！”喊着喊着，迅速地蔓延开去，到最后几乎大部分华人都在喊同一句“China！”
　　欢呼不够，喝彩不够，鼓掌也不够！
　　汹涌澎湃的感情，无处释放。似乎唯有热烈的嘶吼，才能缓解。他们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CHINA！CHINA！CHINA！”

　　邱纪走回休息席，满头满身都是汗，忽然一把抱起了林桥，转了一下圈！
　　全场再一次爆发欢呼，“邱纪！邱纪！邱纪！”
　　林桥哭笑不得，捶他一下：“你！”

　　太出格了，这可是世乒赛现场！

　　但林桥什么也没说，他说不下去，喉咙好像被什么梗住了。

　　他又冷又硬的心脏仿佛缓缓开了一条缝隙，涌动出来的是火山爆发一样的岩浆。这一种滚烫的，像烈火燃烧的情感，这是旁人难以理解的。他来自十年后的世界，他亲自带领男团冲锋陷阵的，他与队友并肩作战，也就是说，他亲眼看着中国如何称霸乒坛多年。他一直在神坛上，体验过无数次目眩神迷。

　　来到这里，一切重新开始，这个反差太大了！
　　幸好，几年时间的努力并没有白费，事实证明他走对了！终于，他又一次看到了胜利曙光。可能暂时中国队还不能重回王座，但总有一天，一定会。五星红旗一定会在领奖台上升起来。
　　他有这个信心！

　　这一个邱纪比他当年做得更好，才十九岁，这儿不足那儿不足的，但骨子里已经是一个铮铮的铁汉。受过伤，输过球，被嘘过，但邱纪从没低过头！死而后生，太难得了。

　　“好了！”林桥伸手拍了一下邱纪：“等会还有比赛，裁判给罚个黄牌就完了！”
　　邱纪又向观众认真地鞠了一下躬，表示感谢，然后就麻溜地坐回自己位置上。

　　邱纪伸手捶了一下边上抹眼泪的哭包：“哭包！等会可别掉链子啊。”
　　哭包还陷在那种感慨的情绪里，抽噎着，使劲擦了一下眼泪：“我不知道我行不行。”
　　邱纪说：“我都快把命给拼没了！你不是还赢过这个人吗？怎么就不行了？我揍死你啊！”
　　哭包一看邱纪挥拳头，立刻往后缩了一下。“那都几年前的事了！我那时没伤病，状态也好，怎么比啊。”
　　林桥说：“那你怎么不说这几年技术升级了？伤病也算稳定。练得够好了，只要发挥出来就行了。总之啊，谁也没法说你不行，除了你自己！”
　　哭包不吭声了。

　　下一场比赛，尤予仿佛也受了邱纪鼓舞，终于放开了手脚！他对战瑞典队二号主力，苦战到2:2平！
　　真的有希望赢！

　　一时间，全场的华人都恨不得站起来！邱纪激动得猛一站起来，想要鼓掌。然而他下一秒跌坐回椅子上。
　　在某一个瞬间，邱纪脸上似乎因为疼痛而扭曲了一下，又迅速稍纵即逝。他咬了一下牙齿，仿佛若无其事，很快又站了起来大喊：“Got it！！！”
　　林桥在他边上看得清清楚楚的，立刻问他：“你怎么了。”
　　邱纪一愣，低头没看他，只揪着衣服上的线头：“没怎么啊。”
　　邱纪完全不会说谎，林桥一看他那遮遮掩掩的样子就知道不对，加重语气：“问你怎么了！”
　　邱纪沉默了一会才小声说：“脚伤了，疼。”
　　哭包吃惊地回头看他：“什么时候的事啊？”
　　邱纪说：“最后那几个球的时候，也不是很疼，就是扭了一下。”

　　林桥大怒：“你怎么不早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难怪他最后回来的脚步有点别扭！从邱纪的表情上完全看不出来，甚至他最后打的那几个球也发挥得特别好，一点看不出来扭到了。
　　自己不问，邱纪也不说！万一崴脚了，错过最佳冰敷时间引发炎症可就麻烦了！

　　林桥越想越恼火，骂道：“你知不知道严重性？你还把我抱起来！”
　　对运动员来说，哪怕是一点点伤都是致命的。他们每天保持大强度的训练，在运动中疗伤，康复得特别慢，也很难恢复到百分之百。何况他们要恢复的不是一个正常人的技能水平，而是一个运动员的技能水平。

　　邱纪有点不好意思摸摸头，“嘿嘿，太高兴了。我想看完比赛再说，不然等会你喊我下场看队医了！”
　　林桥瞪他一眼，“过来，我看看。”简单看了一下他的脚踝，按压了一下，问清楚了伤势不严重，估计没伤筋骨，这才松了口气。保险起见，让人立刻去拿冰来敷。一旦肿起来可就麻烦了。
　　“不用看队医了吧，我想留在场上，看中国队赢。”
　　林桥犹豫了一下，想着错过这么重要的赛事，肯定很遗憾。
　　他同意了。

　　邱纪得了好处，还要得寸进尺，往林桥身上一躺，没骨头似的。
　　林桥：“很疼吗？”
　　邱纪本来想说不疼，躺舒服了，又改口懒洋洋说：“疼。”还厚着脸皮，伸手往自己脚踝一指：“摸摸。”